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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第 68 章


高士奇讲课讲得也很好,毕竟是给康熙讲经释义的老师,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教个四岁的小娃娃那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对面坐的那个学生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惦念着他的前任老师。

        容若生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严不严重。胤祐想了想,都不能来给他上课了,那一定也轻不了。

        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身体又不好,明珠会不会对他不好啊,反正看起来他们父子关系也不怎么样。

        一连两三日,胤祐都没有见到容若,给他授课的依旧是高士奇或者康熙本人。

        胤祐每天都问一遍,容若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好,问得康熙都有些烦了,敷衍他说好了自然会回来。

        可是胤祐还是很担心,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搞得他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就在想容若的事。

        皇贵妃留意到他的反常,平时吃完饭还能干掉两大盘点心的小吃货,这两天竟然有些食欲不振。

        问他有没有不舒服,他也说不上来,只说想容若了。

        平时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也没见他这么想,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就像胤祐猜测的那样,纳兰在家里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好。

        他一个人住在渌水亭这边,这并不是一个适合人居住的地方,而是他和好友聚会,吟诗作赋,研读经史的优雅之地。

        这几天因为皇上要让他南书房行走的事情,他和明珠闹了不小的矛盾。

        他阿玛认为这是皇上的厚爱,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看看过去的徐乾学、张英,再看看现在的高士奇。只要坚持几年,何愁没有一展抱负的时候。

        不提这些人还好,一提纳兰更是心灰意冷。替皇上讲讲经史,品一品诗词倒也没什么,要让他每天像高士奇那样谄媚,他宁可站在南书房门口继续当他的御前侍卫。

        再加上这件事情流传出去,多少满人贵胄子弟议论他,说他不就是仗着明珠位高权重,甚至还私底下耻笑他以美色惑主。

        这些话简直不堪入耳,纳兰一向自恃清高,听完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本来一个小小的风寒,拖着拖着就变成了寒疾,几日无汗,面色蜡黄。

        再加上彻夜难眠,哪怕睡着那么一会儿,梦里都是卢氏的身影,哀哀怨怨挥之不去。

        第五天,胤祐还是没有见到容若。高士奇正在给他讲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七阿哥,七阿哥?”高士奇摇头晃脑,正要开始讲解,一抬头,发现胤祐不见了。

        扭头一看,小家伙人已经到了大殿门口:“七阿哥,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胤祐忽然想起来,在他小的时候,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位神仙告诉他,他的好朋友纳兰成德,会在这一年死掉!

        容若会死掉!

        不可以,容若是他的好朋友,容若不能死!他要去找那个神仙问个明白。

        可是他找不到那个神仙,只想到了那把七星剑。

        于是,小家伙不顾值守太监的劝阻,直接跑进了昭仁殿。

        那把剑还放在原来的地方,胤祐迫不及待冲到案几前,一把就将七星剑拿了起来。

        七星剑可不轻,他平时都要两只手才能拿起来,今天情急之下,竟然将它单手就举了起来。

        小剑灵见到他来,高兴坏了,赶紧问道:“我教你的心法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勤加练习?”

        胤祐听不进去他的提问,只着急的问道:“那个神仙在哪里,我要见他。”

        小剑灵被他问懵了:“哪个神仙?”

        胤祐想了想,记起了神仙的名字:“火德星君。”

        “噢!”小剑灵恍然大悟,“我被禁锢在这把剑里面,哪儿也去不了,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胤祐撇了撇嘴,急得一嗓子就哭了出来:“哇呜呜呜我要见他,我不想容若死掉,我要让他好好地!”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况且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就真的快要死了,他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胤祐冲他喊:“他不是说自己是神仙吗?”

        “神仙……也不能改变别人的生死呀。”

        胤祐气得手抖,咬着牙喘了几口气,“啪”的一声,又把剑扔回到案几上,转身就走。

        剑身带来的抖动让里面的小剑灵也跟着颤了颤,又开始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中:“或许我真的是认错了主人吧……”

        小家伙没心思继续听高士奇讲学,他现在感觉浑身乏力,脑袋都有些晕晕的。

        康熙听说之后,怕他又要生病。一面让人将其送回承乾宫,一面让人去太医院传太医。

        皇贵妃担心了一个上午,总有些不放心。这两日,胤祐除了不怎么吃东西,也没有别的症状。但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她总也有些心神不宁,正要派人去乾清宫接人,哪知道小家伙就被送回来了。

        皇贵妃一看就觉得不对劲,她的儿子她最了解,小家伙脸色和精神都不太好,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看就知道是刚哭过。

        她赶紧把儿子抱起来,胤祐扑进额娘怀里,第一句话就说:“容若快死了,怎么办?”

        皇贵妃心里“咯噔”一下,现在是康熙二十四年,难道在这里,纳兰成德也会英年早逝。

        可她现在已经顾不得纳兰会怎么样,她只关心儿子,手背贴上小家伙的额头,不同寻常的体温,老母亲无力的叹一口气又生病了。

        小家伙靠在她怀里,嘴唇一张一合,看来是真的伤心了,一直碎碎的念:“我不想让容若死,我不想让他死……”

        皇贵妃搂紧了儿子心都碎了:“好好好,你先照顾好自己,你要是有什么事,额娘也不想活了。”

        很快,太医就过来了。两位小儿科的大夫,一开始是他们教皇贵妃医术,后来发现,皇贵妃提出的见解是他们从未听过,但实践起来又确实有效的。因此,每次在给七阿哥看病的时候尤为细心。

        这时候胤祐已经睡着了,持续低热中,太医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以为是普通的风寒感冒。

        皇贵妃摇摇头,又捏了捏儿子的小胳膊小腿,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太医就说过,因为早产导致孩子先天禀赋不足,体弱多病,若是能度过五岁这道坎,孩子才能平安长大。

        皇贵妃自己就是搞儿科的,她心里也清楚,这并非什么封建迷信。事实上,五岁以下儿童的死亡率本就是一个重要的参考指标。这个时代没有疫苗,许多传染病的高发年龄都在五岁以内。

        皇贵妃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我觉得……有可能是脊髓灰质炎。”

        太医们面面相觑,都没有听过这个病:“是……什么?”

        皇贵妃换了一种说法:“小儿麻痹症。”

        “!!!”

        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对,皇贵妃查阅了很多书籍,虽然脊髓灰质炎是个很古老的疾病,主要由嗜神经病毒引起急性传染病,一到五岁儿童为易感人群。

        但是大多数患者都是轻型,只有低热表现和轻微的肌肉松弛,少部分人会引起严重的后遗症,会导致残疾甚至死亡。

        古人也没有科学的检查技术,轻症就当感冒发热治疗,重症就叫小儿麻痹症,对整个疾病没有一个确切的病名。

        胤祐是个十分粘人的小孩儿,有事没事就要额娘抱抱,皇贵妃对他太熟悉了,即便是细微的变化,上手一摸就能感觉得出来他四肢肌肉的张力确实有点异常。

        但这种程度很轻微,目前还不好判断。

        不知何时,胤祐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他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晚上的梦,没有梦到那个神仙,反倒是梦到了容若。

        容若看起来形容消瘦,面色蜡黄,好看的容颜染上了灰败的病气,憔悴得叫人心碎。

        容若仍然对他笑着,轻而缓的吟了一首词:“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任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虽然胤祐读书的时间不长,但诗词也背了不少。他没法说清楚这首浣溪沙究竟讲了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容若在梦中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浓重悲伤。

        容若对他笑了笑,说:“七阿哥,我要走了。”

        胤祐上前一步,想要拉他的手,却没拉到。急切的问:“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就不回来了。”

        胤祐问他:“去找你的妻子吗?”

        听到他提起卢氏,容若笑了笑:“若能找到她便是最好。”

        胤祐嘟嘴:“你找不到她的,她送你的手帕还在我这里,没有信物,你要如何与她相认?”

        纳兰皱了皱眉,又轻叹口气:“那便罢了,我只要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也安心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胤祐冲上前想要阻拦:“容若你别走!”

        对方又转过身来,颇为眷恋的看了他一眼:“仔细想来,最舍不得的竟然是你这个小家伙。”

        “……”

        傍晚的时候康熙来过一趟,看了看儿子,小家伙一直低烧不退,紧随眉头,睡梦中也并不安慰,时不时呢喃两句,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老父亲看得心都揪起来了,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皇贵妃一直寸步不离的在旁边守着,脊髓灰质炎,一个除了糖丸预防,现代医学也没有特效药的病,在古代就更没有什么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对症治疗,让孩子平稳的度过整个病程。

        期间,胤禛听说胤祐生病,特意来到承乾宫想要看看弟弟。皇贵妃没让他进来。仍然住在后宫的胤祺和胤禩也来过。这毕竟是个传染病,就算胤祺、胤禛都已经超过了五岁,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染的可能。

        皇贵妃让人全都打发走了,说是等胤祐病好了再请他们过来玩。

        小家伙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哇”的一声啼哭立刻将靠在床边的皇贵妃惊醒,她条件反射的抱起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的哄:“宝宝不哭,哪里难受,跟额娘说。”

        “容若……我想见容若……”

        皇贵妃摸摸他的头:“等你的病好了再去见他。”

        小家伙不住摇头,急切的说道:“来不及了,他要走了!”

        “他不会走的,放心吧。”

        “会的会的!”胤祐在她怀里挣扎起来,“我答应过子清,要帮他照顾好容若,我不能让容若死掉,我舍不得他……”

        李熹端了一碗白粥进来,走到寝殿内:“让他吃些东西吧。”

        皇贵妃拿过勺子,盛了粥递到胤祐嘴边,小家伙把头一扭,说什么也不肯张嘴。

        老母亲没有办法,只能哄他:“你吃了,我就派人去请纳兰公子,让他来见你。”

        小家伙张开嘴,吃了两口,没咽下去,又全部吐了出来。

        他委屈巴巴的说道:“我吃不下。”

        “好好好,不吃了,再睡一会儿。”皇贵妃赶紧拿帕子给他擦嘴,心疼得直掉眼泪。胡乱摸了摸他的小胳膊小腿,肌肉的张力似乎没有太大变化,这让她悬着的心,稍稍又放下了一些。

        低热时间太长,小家伙有点精神不济。没过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期间又被皇贵妃叫醒,喂了些白粥,又让他喝了药,又睡了。

        胤祐梦里面都是容若,一会儿梦到他给自己讲课,一会儿梦到他站在一艘大船前面,说他必须要走了,马上就就要开船了,就差他一个。

        胤祐死缠烂打的拽着他的衣袍,说什么也不放他走,两个人就这么在梦中僵持着。

        纳兰没来,倒是把太皇太后给找来了。

        老祖宗听说最宝贝的小七病了,发烧发了一天一夜,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又想起当初太医的话,今年不就是虚岁五岁了吗?急得立刻坐上銮舆就过来了。

        听说她老人家来了,康熙也放下手里的事情急急忙忙从乾清宫赶过来。

        一屋子人守在床边,孩子的体温有所升高,从低热有向高热发展的趋势,小脸蛋儿红扑扑的。

        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家伙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越过身旁的阿玛额娘和乌库玛嬷,看向抢边的一张案几。

        众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摆着一艘船。是西洋传教士进贡的,当初摆在太皇太后的寝宫内。因为小家伙喜欢,一直吵着要拿它研究什么排水量,搬回承乾宫的时候也顺道带了回来。

        “把船拦下来,快!拦下来!”小家伙脸上全是泪水,“容若说他要走了,再不走船就要开了,我不许他走!”

        他闹起来可把太皇太后心疼坏了,赶紧让人把那艘船拿过来放在他的跟前:“京城又没有海,他走不了,你放心吧。”

        见不到人,他一点也放心不下来,还是不依不饶的闹:“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他哭皇贵妃也跟着他哭,一屋子人乱作一团。康熙沉着脸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怎么突然就要见纳兰。

        皇贵妃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全是泪水,憔悴得不像话:“请皇上下旨,就让纳兰公子来一趟吧。”

        康熙心疼儿子,也心疼表妹,拦着对方肩膀轻拍两下:“纳兰又不太医,把他叫来有什么用?我听明珠说他也病的不清,哪里来得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咚”的一声,太皇太后手中的佛珠磕在桌子上:“小七要见他,你就是叫人把他抬也给我抬进来,我不能看着我的心肝这么哭闹下去。”

        友人送来拜帖,邀纳兰喝酒小聚。他在渌水亭的别院中躺了六天,难受至极,药喝了不少,一滴汗也发不出来。再加上心中郁结,急需找个由头纾解一番。便欣然答允,起身让小厮给他更衣,准备出门同友人喝酒。

        哪曾想,衣服刚换好,还没来得及出门,皇上跟前的太监魏珠就到了。

        “传皇上口谕,宣御前侍卫纳兰成德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纳兰一愣,现在正是傍晚时分,皇上怎么突然宣他进宫?便问道:“魏总管,不知皇上这时候选我进宫是为了何事?”

        魏珠见他这副病殃殃的样子吓了一跳,几日不见,这哪里还是平日那个玉树临风的世家公子。

        他叹一口气:“七阿哥病了,从昨儿发热一直发到现在,太医也束手无策。一直哭闹不休,吵着要见你,太皇太后都急坏了,说抬也要把你抬进宫去。”

        纳兰一听七阿哥病了,还一直吵着要见自己,一时急得喘不上气,激出一串猛烈地咳嗽。

        他不敢耽误,赶紧跟着魏珠上了马车。

        一路上听魏珠简单说了两句:“也不知七阿哥怎么了,迷迷糊糊睡了快两天,一醒来就说要见你,还说你要乘船走了,要去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着了。又说把什么帕子藏了,谁来也不许给……”

        纳兰听得百感交集,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恨不得马车现在就到承乾宫的宫门口,他就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爬进去看一眼那个在病中还念着他的小朋友。

        侍卫极少有机会能进入后宫,即便是陪同皇上前往,也只是在大门口守着。

        这次情况特殊,皇上特许他进入寝殿内。

        皇贵妃把胤祐抱在怀里,小家伙把头埋在额娘怀里,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呜呜咽咽的哭。听到容若来了,哭声戛然而止,立刻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纳兰一进屋就看到了他,被皇贵妃搂在怀里,脑门上顶着一张浸湿的毛巾,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热的缘故,脸蛋儿红扑扑的,看着格外惹人疼惜。

        小家伙看到他,更委屈了,朝他伸出两条小胳膊,软软的没什么力气,但是意图很明显,一看就知道要抱抱。

        纳兰看上去状态也不太好,康熙本来不想让他抱孩子,但是小家伙伸着胳膊,眼神倔强又执着。

        纳兰上前一步,将他接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胤祐也搂着他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容若你别走你别走,哪儿也不许去。你别上那艘船,也别去找她,那儿很冷很可怕,你就留在这里陪我,我去求阿玛,让你做我的师傅。”

        他说到后面,哭得有点上气不接下去,纳兰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眼眶一热,也跟着哭了出来。

        六天了,足足六天,他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所有的情绪全都埋在心底,无处宣泄。

        怀里的小家伙这么一哭,让他的情绪也忽然有了一个突破口,汹涌而出。

        但这么多人在场,当着皇上和太皇太后,以及皇贵妃这个后宫女眷的面,他哪里好意思哭出声来。

        但是他真的很像大哭一场,眼泪就跟决堤一样,不住的往外淌,却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泄露一点声音。

        “好,我哪儿也不去,就陪在你的身边。从今往后你让我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一屋子人都安静的看着他俩,太皇太后连连在心里叹气,明珠那个老东西,何德何能,养出这么个儿子来。

        康熙忽然从儿子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他将纳兰留在身边做了八年的御前侍卫,除了他功夫好,长得好,还因为他是明珠的儿子。

        明珠的儿子如此文武双全,进士及第,放在任何一个位置上都能大放异彩,可是他不能。

        明珠手上的权势已经够大了,不能再重用他的儿子。他只能将人留在自己身边,直到明珠老了,退了,或者……其实,也不过就是这几年的事。

        谁知道这人能这么倔,真不愧跟曹子清是难兄难弟,两个人一个外表看着软弱,一个颇会逢迎,内里都有一把宁折不屈的硬骨头。

        胤祐见到了容若,像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哭不闹,安静的睡了。

        毕竟两个人都还病着,纳兰也不能在后宫待太久。不一会儿,康熙就让他去休息,但不许他出宫,就在銮仪卫平日值守的班房呆着,随叫随到。顺便也让太医过去给他瞧一瞧。

        皇贵妃把胤祐重新送回床上,转过身来的时候,纳兰已经出了门。

        她想了想,也跟了出去。在院子里叫住了人:“纳兰公子,请留步。”

        屋子里一大群宫女嬷嬷守着,太皇太后也坐在那里,孩子不会有什么大事。倒是皇贵妃,仅仅两天,就被这小家伙折磨得不成样子。康熙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纳兰转过身,躬身候着,不敢上前,也不敢说话。经过刚才那一场折腾,脑门上也冒出了不少汗水。

        皇贵妃想了想,毕竟人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跟前,也说不准会怎么样。但她心疼儿子,不想胤祐再为此上心,便提醒道:“望你多加保重,不要辜负了小七一片心意。”

        纳兰是个心思敏锐又通透的人,皇贵妃这么一说,他顿时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深深一揖,也没多说什么,转身退下了。

        这话不仅纳兰听懂了,站在她身后的康熙也听懂了。

        也罢,去南书房和去上书房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个没有实权的虚职,想去给胤祐做师傅,那就去吧。

        晚上,康熙亲自将太皇太后送回慈宁宫。回来的时候,孩子依旧睡着,皇贵妃仍坐在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儿子。

        康熙拍了拍她的肩头:“让李熹看着,你去休息一会儿。”

        皇贵妃摇摇头:“他不赶快好起来,我也睡不着。倒是皇上政务繁忙,今日又来回奔波劳累,还是早些回昭仁殿休息吧。”

        康熙想了想,回去明儿一早还得来。反正不用早朝,他干脆也就不回去了。随便找了本书,坐在炕头翻起来。

        没一会儿,皇贵妃倒是趴在床边睡着了,她整整熬了两天一夜,就跟值了36个小时的班一样,实在困得不行了。孩子的情况又比较稳定,她也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康熙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儿子往里挪了挪,把表妹也抱上床,让她好好睡一觉。

        康熙自己坐在床边,看着母子俩叹气。

        胤祐长到现在四岁多,年年都是大病小病不断,在他之前,表妹还怀过两个孩子,都小产了。

        西洋传教士和皇贵妃都说这是因为他们俩的血缘太近的缘故,孩子早夭的几率很高,就算生下来,先天残疾的可能性也很大。能健康长大,那也算是个奇迹了。

        所以,当皇贵妃提出之后都不再受孕的时候,他也爽快的答应了。

        虽然在两位皇后驾崩之后,他就没有再立后的打算。但是无论是在后宫的待遇和地位,还是在他和太皇太后心里,皇贵妃与皇后没有任何区别。

        第二天早上,胤祐醒过来的时候,额娘就躺在身边。他翻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发现在床的最外面还躺着阿玛。

        于是小家伙越过额娘,直接把他阿玛摇醒了。

        康熙睁开眼,对上儿子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头看了一眼,皇贵妃还在睡着。

        小家伙用口型向他说了三个字:“我饿了。”

        真行!他饿了宁愿轻手轻脚的爬过来摇醒阿玛,也不远发出一点声音吵醒额娘。

        帝王只能叹口气,认命的坐起来,套上靴子,一把抱起儿子往寝殿外间走,还不忘轻手轻脚带上房门。

        候在外面的宫女太监立刻围上来伺候,为皇上更衣洗漱,又赶紧将太医传进来给七阿哥诊治。

        胤祐坐在炕上对太医说道:“不舒服。”

        太医问他:“七阿哥哪里不舒服?”

        胤祐指了指自己的右腿:“软软的,不舒服。”

        皇贵妃翻了个身下意识去抱孩子,摸了个空一下子惊醒过来。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

        她赶紧换了衣服收拾妥当走出门来,就听见儿子说腿软软的,不舒服。

        其实胤祐是有点肌肉松弛使不上力,这可把老母亲愁坏了,生怕儿子落下毛病,摸了半天,理智告诉她问题不大,感情上又怕出点什么意外。

        太医每日都来给胤祐针灸推拿,一开始小家伙怕疼,总是乱动。皇贵妃连哄带骗好吃好喝的供着他,总算坚持了下来。幸而也不算严重,没几天就完全康复了。

        小家伙刚能下地走动就朝着要去找容若,皇贵妃告诉他:“不用担心,纳兰公子的身体已经康复了。”

        纳兰的确已经好了,那天哭过一场,出了一身大汗之后,第二天精神就好起来了。现在十多天过去,人已经回到了南书房当值。

        胤祐高兴的问道:“真的吗?这么说他没有死对不对?”

        “哎呀!”皇贵妃摸摸他的脑袋,“人家年纪轻轻的,身体好着呢。”

        小家伙高兴得转圈圈:“那我就放心了。”

        皇贵妃看到儿子高兴,她自己也高兴:“那额娘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吧。”

        这话立刻勾起了小家伙的好奇心:“什么?”

        “你的另一位好朋友也回来了。”

        胤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你是说子清回来了?”

        皇贵妃点点头,小家伙高兴得原地蹦了起来,落下的一瞬间,腿还有点不利索,差点摔倒,皇贵妃一把将他抱住。

        胤祐急不可耐的要去乾清宫读书,其实就是为了见他的两位好朋友。

        第一天皇贵妃不放心,亲自送他过去。

        或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小家伙走路走不到一会儿就说自己累了,走不动了,非要缠着额娘抱他。

        连着好几天都这样,仔细问了才知道,还是那条腿使不上劲儿。但是摸上去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能慢慢养着。

        因此,康熙特意赐给他一匹矮种马,允许他在紫禁城骑马。

        这可是连太子都没有的殊荣。各位皇子,包括太子在内,每日到上书房读书只能步行,连板舆都不能坐,更别说骑马。

        而对于大臣来说,皇上赐紫禁城骑马,那也是至高无上的恩宠,至今为止也没几个人有这个待遇。

        小马驹很快就送到了承乾宫,胤祐围着马儿转了一圈,看着它又矮又小,本来还很高兴的小家伙忽然皱起了眉头。

        李熹在一旁问他:“怎么了,哥儿不喜欢这批小马驹?”

        胤祐摇头:“喜欢是喜欢,可是……”

        旁边站了一圈的人,都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小家伙转过身来拉额娘的手:“可是它长得这么小,还是个宝宝呀,如果我每天骑着它,它以后会不会长不高呀?”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这位小主子脑子里想的永远和别人不一样,操心的也太多了吧。

        皇贵妃摇了摇头,把他带到小马驹跟前:“你看,他的肩膀那么宽,四条腿那么粗壮,其实它已经是一匹成年小马了,只是品种就是这样的矮种马,身高最高也就只能长到现在这么高。无论你骑不骑他,他也长不高了。”

        “噢,我明白了。”小家伙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我也很久不长高啦,或许我和他一样,也是这种品种吧。”

        此言一出,旁边围着的一种宫女太监差点没笑死。他们这小主子太能逗乐,承乾宫每天都是欢声笑语。只要是伺候他,不给工钱也干。

        皇贵妃要被他气死:“这说的什么话,你又不是霍比特人,怎么会长不高。”

        胤祐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霍比特人是哪里人?”

        皇贵妃:“……”

        这话题是解释不清楚了,皇贵妃干脆转移了话题,问道:“小七对你的小马驹还满意吗?”

        胤祐点点头:“满意!”

        “那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

        一听到起名字,胤祐又来了兴趣:“好呀好呀!可是,要叫他什么呢?”

        这个忙皇贵妃可帮不上:“你自己想吧。”

        胤祐又围着小马看了看:“他和我的兔子一样,雪白雪白的,不如就叫他兔子吧。”

        “……”

        乌龟叫梁山伯与马文才,兔子叫狮子,小马叫兔子,按照他这个起名思路,皇贵妃担心他宠物养多了,自己都记不清哪个叫什么。

        于是她给儿子提议:“要不你再想想?”

        想想就想想,小家伙列举了一大堆名字:“要不叫它小老虎?小松鼠?小猴子?”

        皇贵妃又摇了摇头:“换个思路,别总跟动物较劲啊。”

        除了动物,小家伙能想到的就只剩下吃:“叫西瓜吧,可甜可甜了,要不就叫荷花酥,杏仁酥,山楂糕……”

        明明在起名字,说着说着他把自己说饿了。

        皇贵妃尴尬的笑两声:“你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呀。”

        胤祐叉腰,嘟起嘴来,做生气状:“谁说我没有文化,我明明已经读书了!”

        “那你起名字除了动物就是吃,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

        胤祐又围着小马转了一圈,发现它虽然通体雪白,但是四个蹄子却是红色的,于是小家伙灵光一现:“那就叫他踏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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