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周末的早上，唐淑晨窝被子里犯懒。
这周过得非常忙碌。
正常上课、交作业之外，还拍了美术系素材、院里迎新晚会，做了几个小时的粗剪，要不是上学期就把选修课学分全修完，还得像南薇似的南北院乱跑，中午晚上连轴转。
“不愧是我，实在颇具先见之明。”
感叹自己明智之余，眼睛骨碌一转，想到过两天还得去拍艺术学院的迎新晚会，没奈何，在床上左滚右滚，哼哼唧唧，着实不想起。
叮咚一声，手机有信息进来。
点开[兰女士]的语音：
“晨晨，妈妈十一去看你啊，给你带点儿什么呀？”
“我在超市呢，你想吃的列个单子给我发过来。”
唐淑晨立马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飞身坐起，哒哒哒回信。
三叔：太好啦！
三叔：耶gif
三叔：妈，我想吃夫妻肺片、老婆饼、麻婆豆腐、煲仔饭、东坡肘子、佛跳墙、蚂蚁上树、驴打滚
兰女士：是不是欠揍gif
兰女士：打你gif
三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叔：只要是妈妈做的，都爱吃！
三叔：妈妈我爱你gif
这下可算有盼头了。
凭着这点盼头，唐淑晨每天都干劲儿十足，一晃撑到了周四。
上午的课刚结束，南薇就抛下她，拎着提前买好的面包，一路小跑赶去上选修。天也热，她和陈萧懒得走远，直奔周围最近的食堂。
食堂里，靠门的座位，陈萧放好盘子，在唐淑晨对面坐下。
平时，一个菜还得剩两口饭，今天她餐盘上每个格子里都打了菜。
他往后一靠，看着唐淑晨，神色带着打量。
“你……有什么喜事儿吗？”
唐淑晨直接无视他的眼神，美滋滋地吃着饭。
“不告诉你。”
陈萧撇嘴一哼，拿起筷子往盘儿上一磕打，唰地戳走一块她最爱的糖酥里脊，塞进自己嘴里。
唐淑晨眉头一皱，抬头见他得意洋洋的挑衅表情，她故意放慢动作，夹了他一大筷子火腿蛋。
见状，陈萧也不甘示弱，立即顺了她两个糯米卷子。
唐淑晨巾帼不让须眉，巧手一挥，马上搞走他那份红烧狮子头里最大的一颗。
两人下象棋似的，你吃我一个象，我飞你一个炮，有来有往。
不知道什么时候，师姐c笑眯眯的脸出现在唐淑晨和陈萧之间，这场筷子尖儿上的战争才暂时停火。
师姐c的手，搭在陈萧肩头。
“师弟，可逮找你了。我剧本看完了吗？”
陈萧往后一缩，不自觉地躲开。
“看了看了。”
师姐c顺势坐到他旁边。
“看了，你不回我微信？明天就拍了，你今儿必须给我句痛快话，演不演吧？”
“姐，你饶了我，词儿太多，我高二就不背课文了。”
“没关系，你就念1234，我后期找影视学院的给你配。”
“何必呢？为什么不直接找表演系的呢？”
“搞不定那群少爷。”
“那你就来搞我吗，姐姐？”
……
陈萧忙于应付师姐，唐淑晨趁机猛嗑，吃了他好多块火腿。
风卷残云后，满足地舔舔嘴。
这时手机铃响，她接过电话。
“喂，什酩。”
声音中带着份吃饱喝足后的愉悦感。
陈萧眼珠子咻地瞪过来，唐淑晨并没发觉，还在那儿谈笑风生。
“真的！好啊好啊，我现在去找你。”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呢？
送她金山银山吗，高兴成这样？
唐淑晨端起盘子刚想开溜，后脖领儿的帽子被一把拽住。
她气哄哄地回过头，陈萧斜挑眉梢。
“哪儿去？”
唐淑晨白他一眼，朝师姐笑笑。
“姐，我先走了，拜拜。”
说完撂下脸，转而盯着陈萧，在他的注视中，一个马步向前，猛地一下挣脱。
“诶？”陈萧刚站起来，又被师姐c按坐下。
“咱俩还没唠完呢。”
他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师姐c，转而望着屁颠屁颠跑去找邝什酩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的唐淑晨的雀跃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这句子好长。
就是这么长的气。
自动贩卖机旁，唐淑晨正在和邝什酩喝着两块钱一杯的咖啡。
“淑晨，你最近这么忙，没问题吗？”
“抽空做呗，不是还有周末呢么。”
“不过儿童片确实简单些，六集台本，有四整天也搞定了，就是它前期资料太多。”
说着，邝什酩拿出手机，用蓝牙点对点给唐淑晨传文件。
“看完且得几天。”
“没关系，这个我擅长。”
文件还没传完，【钟无艳】来电。
唐淑晨划掉电话，等着传输进度条上最后5％变蓝。
邝什酩知道【钟无艳】是陈萧，刚想说什么，唐淑晨电话又响了。
没免提，隔着一米，邝什酩都能听见她手机里传来的怒吼。
“你在哪呢？”
“干嘛？”唐淑晨也不耐烦。
“你不干活吗？让我别偷懒，自己溜去密会。”
“密什么会，你先去拿东西，我一会儿就到。”
挂了电话，唐淑晨看向邝同学，不忘感谢这半个衣食父母。
“谢谢你啊什酩，等我收到兼职费，一定请你吃好吃的。”
周四晚七点，艺术学院礼堂，被广电一班全员唾弃的迎新晚会拉开了序幕。
唐淑晨分到近景移动机位，调试机器时整个人开始打蔫儿。
陈萧问她话，她也不吱声，只是点头摇头，或者干脆上手帮他调好。
腹部正经历着惨绝人寰的痛，她哪儿还有力气说话。
从没准时过的大姨妈忽然任性来访，能让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苟延残喘，已经算格外开恩，很给薄面了。
陈萧拿眼睛瞥她一眼，就知道个大概。
别人可能会认为，她唐淑晨这会儿心情不好。
可他看得出，她那冷若冰霜的模样，分明是在硬撑。
他去后排固定好全景机位，再不紧不慢地走回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机器扛在肩上，朝后面三脚架那儿给她使个眼色，意思要跟她换。
唐淑晨强睁着全无神采的眼睛看向他，有点不放心。
“你行吗？”
“操心你自己吧。”
陈萧嘴上没好气，心里却想，人都站不住了，还担心他拍不好这破晚会？
就这破玩意儿，有啥大不了的，今天非就搞砸了它不可。
又一想，但，拍不好的话，到头来挨训的是她啊。
唉，算了。
他强压下叛逆之心，老老实实干起活儿。
唐淑晨挪步到最后一排，发现机器旁边竟有张椅子，还是带扶手那种。
这么大一把，他从哪弄来的？
突然，腹部一阵刺痛疯狂扩散开，不管了，活命要紧，她扶着椅背，赶紧坐下来。
摄像机显示屏上的红点不断闪烁，正记录着晚会的进程。
画面里，身穿华丽礼服的主持人款款走来，声情并茂地说着串词：
“欣赏完动人的古典舞蹈，接下来，让我们跟随着跃动的音符，来欣赏由视觉传达系二年级同学——庆杏，给我们带来的小提琴独奏《卡农》。”
上台的正是她知道的那个庆杏。
庆杏身穿一袭裹身白裙，露出半个肩膀和一双纤细长腿，微卷的发丝随着演奏动作，有节奏的甩动。
曲目演进中，不时小炫技法，才华与美貌交相辉映，女神形象深入人心。
整个表演可谓十分精彩。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舞台一侧，扛着机器的陈萧也倒出手来，拍着胳膊，为其喝彩。
庆杏从后台绕出来，特意找到陈萧。
两人耳语一番，还双双拿出手机，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
他们的身影，在全景画面里，不过是取景框外，左下方的几个小点而已。
可机器和人眼不同，最后排的唐同学，视力50，在她眼里，看到的可全是近景加特写。
本就不舒服，见到这一幕，心中的不悦似乎又加重了痛感级别。
她腹诽道：“还以为他多好心，来跟我换机位，原来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结束后，陈萧看眼手机，都快晚上十点了。
此时，唐淑晨脸色煞白，唇无血色，模样憔悴，哆哆嗦嗦走那两步，被人吹口气，就能与世长辞似的。
陈萧划拉完东西扔给班长，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匆匆忙忙往外走，拦车送她回家。
没了平时的锐气，她就像个蔫气球，灵魂出窍后的一具躯壳，所以，不吵不闹，也没拒绝，任他抱着，轻飘飘地靠着他肩膀。
在家门口，被陈萧扶着，开门都拿不住钥匙。
他从地上捡起来，替她开门。
她进了屋，直接往床上一倒。脚上还穿着鞋。
陈萧跟过来，拔掉鞋，从她身下拽出半截被子，盖她腿上。
她一动不动，头发乱糟糟地挡着脸。
脸上全是冷汗。
这幅鬼样，他不是头回见。
高中的某天，她早上刚来就往桌上一趴。
陈萧心里笑她，原来这唐淑晨也会熬夜看小说啊。
三节课后，仍似一具石雕，纹丝未动。
陈萧问了句：“你咋了？”
她只说：“肚子疼。”
以为她拉肚子折腾一宿，搞得虚脱。
陈萧去校医室给她买了止泻药，等表扬似的特意放到她腿上。
她迷迷糊糊看一眼，毫不遮掩地说：“大哥，这药我吃了没用，不是所有肚子疼都是拉肚子好么，我是女的，生理期，痛经，你懂吗？”
坦荡地，他都尴尬。
再下课后，她爬起来，身边少个人，但，桌上多个茶缸，盖儿沿还冒着热气。
热气从壶嘴急促地喷涌而出，玻璃壶里，沸腾的气泡正热情翻滚着。
陈萧取下盖子，将开水倒入杯中，水蒸气迅速扑向杯壁，遇冷，凝结成颗颗水珠。
在她床边放下水杯，摆上止痛药，留一盏小灯。
他转身，脚步渐远，传来关门声。
那杯子里，总有不堪重负的水滴两两相碰，忽然融为一体，顺着杯壁滑落，带离一串无辜者，留下一道静悄悄的泪痕。
而新的热气前赴后继，再次凝聚在一起，成为新轮回中的太仓一粟。
不知道几个小时后，唐淑晨才醒。
见桌上放着一杯水，玻璃杯内壁上还有悬着的水珠。
她伸手摸了摸，已经变温了。
找出手机给他发微信，打了“谢谢”两个字。
看到屏幕左上角已是02:53，又删掉。
按了关机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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