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贾赦对着堂哥的话是肯听的,便不再多话,反道,“叫二老爷自己处置吧,我这来回奔波,累得狠了,敬大哥赏我杯茶喝。”
贾敬留下贾珍收尾,携了贾赦父子到正院吃茶。
“这还是咱们家郡主送来的桂花茶。”贾敬道,神色端肃尤胜刚才处置贾珠,“只是巧得很,这茶与三殿下送与我的,一个味道。”
“敬大哥与三殿下也相熟?我今日才见过他,真真是丰神俊朗,我若有个女儿,只怕也想嫁与他。”贾赦喝着这茶果然味道和贾明华处的一模一样。
贾敬见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暗示,无奈道,“你不是正好有女儿么?”
“不成不成,迎春是什么身份人品,配不上的。”贾赦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若是硬凑上去,只怕要做妾室一流,怎可如此。
“……我在说明华。”贾敬只得给他点透了,这人清醒一时糊涂一时的,“你既看得中三殿下,配咱们明华可好?”
贾赦端茶的手一晃,调整成清醒模式,“敬大哥有所不知,今年春日宴上,陛下曾与我说过一句话,我是不敢当真,也不敢不当真啊。”
春日宴只比贾明华生辰早一天,那日宴上摆满了牡丹名品,后来也都赐给贾明华了,可见圣眷之浓。
今上笑着同贾赦说,“这些个都是太子寻回来与皎皎的,朕也不过借来一用。明年皎皎及笄,小儿女若凑在一处,我们两个做父亲的也是安心。”
天子金口玉言,纵然他只是随口胡说,贾赦也只得当正事来办,因此当贾母要给贾赦说许家亲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是明晃晃的站队啊。
万一今上真的是看重明华,老太太一插手,惹怒陛下不说,还要毁了女儿前程。
若陛下只是开玩笑,那也不急,左右明年及笄,才多大点岁数呢,总有个三四年可挑的,再按着自己心愿寻个家世低好拿捏的。
贾敬便道,“你藏得倒深,叫我刮目相看。”
这话是是褒义的,他还真怕贾赦混不吝起来先摆出太子老丈人的派头,那可真是害死孩子了。
贾赦看屋里无人,又亲自出去把人打发院里守着,又同贾敬说起一桩陈年秘事来,“若单三殿下这个人,我是瞧得中的,你不是不知道明华,那容貌那气度,等闲家的男儿都是耽误了她。我也不是嫌弃他生母卑微,只是从前皇后娘娘的小公主怎么没的,与三殿下大有干系。云嫔在世时候,母子两个也是不往皇后跟前凑的。”
贾敬收了江澜的信,替他在贾赦面前探探口风,不想探出来贾赦的大实话,已是不辱使命,“儿女都是债,说句不该说的,真要留在宫里,只怕三殿下比太子合适,太子是储君,哪怕现在他们皇家对明华爱重深厚,往后难道只有她一个不成。咱们也是同皇后娘家相熟的,好端端的人进了宫,成了现在这样子。”
虽然替江澜说了话,却也是爱女情深的大实话。
论起亲来,皇后和贾赦还沾亲带故的,皇后的祖母与荣府的先太夫人是堂姐妹。
怎料贾赦又骤然调整到糊涂模式上,半点心理准备也未成给贾敬,眼泪都下来了,“可怜我的乖女,小小年纪就要卷入波云诡谲里去,任她再足智多谋倾城倾国,又有什么用处。红颜未老恩先断1,我苦命的女儿啊!”
贾敬揉揉额角,恨不得塞一丸丹药进他嘴里,好叫他闭嘴。
他闻着杯中馥郁的茶香,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知足吧,要不是我朝尚讲究男女大防,只怕皎皎这张脸,要招来祸事,贾家已是勉强支应,护不住这丫头。”
这几个皇子的婚事,预示着争斗的开始,让陛下明白他的儿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贾琏很少有这样的资格陪坐听议事,他只见过姐姐尊贵,未曾见过姐姐凶险,女儿家要是嫁错了人,多半是毁了一辈子的。
这也是贾敬许他跟着的缘故,见他若有所思,也推了一杯茶与他,“你父亲已经靠不住了,往后荣府就是靠你,你要是出息了,凭谁也欺辱不了你姐姐去。”
贾琏忽而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跪地朝着贾敬叩首道,“祖宗遗风,琏儿断不敢忘,还请伯父相助,琏儿还是想走武官的路数。我听姐姐说过几次,陛下不是昏聩之人,最喜制衡,如今朝中武将无人可与许将军争锋,必是要想方设法再抬一人上来,说不得我能借此有所裨益。”
“你这一子一女啊,着实令人羡慕。”贾敬是真的想给贾赦喂药了。
嫉妒死了。
不过比一比贾政,又觉得贾珍尚可。
贾政大骂了王夫人一通,看在儿女面上还是罢了,只叫好生拘着贾珠,再不许出岔子,又命王夫人拿银子给贾赦,又闹了许多笑话出来。
等贾明华接到贾琏弃文从军,被贾敬安排到荣宁二公故交身边的时候,已是几日之后,今上面前都挂过号,再没有转圜余地了。
贾明华险些掀了桌子,“同大哥哥说,我明日再去和他说话。去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郡主要回家吗?”
“去皇陵。”
骗骗旁人也就罢了,骗她是不能够的,伯父多次为三哥筹谋,普济寺方丈也是三哥忘年交,怎么抓奸一回贾珠,竟叫亲弟弟离家了。
她脾气急起来,是半刻也忍不得的,连着宫装都未换,径直奔皇陵去了。
说是守皇陵,也不是叫江澜真住在陵寝边上,自有供奉的太庙及配殿,江澜便在配殿里住着个小院,吃穿用度都极为简朴,十分符合守孝的身份,有老臣瞧见了,也要赞叹一句三殿下知礼。
皇帝皇后尚在,孝顺二字是断不敢提的。
江澜这样为着生母守孝,其实也是于礼不合,只是皇帝亲口许了,没谁想要撩虎须。
不过也暗合了某些个大臣的心思,满朝的文武臣子,不可能都是嫡出的,庶子们出息了,为生母请封诰命,要比嫡母低许多。
有的人家嫡母着意打压,见着生母一把年纪还要伺候嫡母,心里要怎么想?
更有甚者生母早早过世了,连着孝都未曾守过,似是户部顾侍郎,生母是嫡母的陪嫁丫头,病死了直接一卷席子抛在乱葬岗,这一位靠着卖豆腐攒出来的盘缠。
这些人见江澜为着生母守孝,就好像替自己圆了什么似的,更是不可能不满。
贾明华没顾着时辰,到皇陵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晚霞漫天,映红了人间。
江澜斜倚门边,看她气势汹汹,垂着眼道,“何事这样着急?”
“你再装?!”贾明华一把扯了他的袖子,“我弟弟都要叫你们送去杭州了,你怎么也不与我商量?他还这样小!”
这一岁的宫装还是江南织造进上的,按着江南时兴的样式,广袖窄腰,宽大的外衫虽飘逸,却不及这个更能显出身段来。
袖上以银线密密地织出流云万千,佳人好似天边云霞中步出,明媚醉人。
江澜从她勒得紧紧的细腰上挪开眼,皎皎不是娇小的姑娘家,腰虽纤纤,腿却修长……
为了克制,只得愈发冷了脸。
贾明华不知道他这等心思,只当他在敷衍自己,索性从扯袖子到了扯领口,将江澜拉得微微俯身,“我和你说话呢!”
二人贴得极近,贾明华身上未曾熏香,只带了淡淡的桂花味,江澜道,“你就这么喜欢这次的桂花茶?”
他擅画,也擅制香,窨茶叶其实是头一遭,只是贾明华想要罢了。
少年人再老成也是掩不住神采的,眉眼间一带笑便如珠宝聚侧,熠熠生辉。
贾明华面上一热,强撑着气势道,“我在和你说琏儿的事!”
“琏儿脾气像你,不是他自己决定的事,断不会依的,如何是我能算计的。再者说,我如何会算计你弟弟。”江澜任由她扯着衣领,甚至还配合地把腰弯得更低了,“你要是有气,那就朝着我来。我记着小时候某人最喜欢咬人,要不要让你咬一口?”
他说着便侧头露出脖子,“我引颈受戮。”
这样淡漠的口气,配着这样亲近的动作。
贾明华立时松开手,欲要往后退,却被人揽住了后腰,她惊道,“喂!作死呢!”
“谁让你帮着太子出主意的?”江澜早收服了这配殿诸人,做什么都是不惧的,“太子安分守己,从不多走一步,必定是你在背后推他,他才敢开口要抚恤将士,你倒是什么好事都想着他。竟然还敢与他深夜饮酒,贾明华,你胆子怎么长的?”
“这是我的事,你的事我从来不问,你也不要来管我。”贾明华推他,该说的不说,还要这样暧昧不清,只怕是挨得毒打太少。
结果一推之下,对方纹丝不动,全然不是素日瘦弱得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
贾明华怎么还能不明白,冷笑道,“三哥好本事,连我都瞒得一丝不漏。松手,听见没有?”
江澜鸡同鸭讲,“往后离着太子远一些,你连我都推不动,若他酒后无德,你怎么办?我离宫之时叮嘱过你,现在再与你说一遍,不要将自己置身险境。”
“左不过是什么含珠而生的福星命,我们家还有一个衔玉的,倒叫他们去找他好了。”贾明华见他强硬,只得不甘不愿地点头,“我知道了,上回就叫丫头们注意看好门户了。”
“上回又是什么事?”
贾明华只觉寒气森森,背后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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