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剪不断,理还乱
她很喜欢和妈妈呆着,说说话。
小时候,她也经常这样。
“妈,这几天我带小柚子在附近走走,小家伙很懂事,跟我来榕城的一路上都没怎么哭。”张雨欣一手扶着小柚子,“妈,小柚子很可爱是不是?喜欢她的人挺多的。”
一阵风吹过,纸灰飞了起来。
正好她带来的纸也烧完了,她不再点火,轻叹一声,眼底有怅然的痕迹。
清明时节雨纷纷。
这样的时节,总是让人生出无限感慨来。
剪不断,理还乱。
在这安静的地方,只听得到她絮絮叨叨的声音。
她跟张云晓说了很多话。
但张雨欣知道小孩子不能在久呆,她给张云晓鞠了三个躬后,默默告别:“妈,我要带着小柚子先走了,改天我们再来看你,一定会来的。”
张雨欣抱起小柚子,轻声温柔地哄道:“小柚子,跟外婆告别好不好?”
小柚子眨巴眨巴眼睛。
“告别会不会?就说,外婆,再见。”
张雨欣抓住她的小手,小柚子配合地摇了摇,一字一顿:“外婆,再见。”
张雨欣笑着亲了她一口:“小柚子真乖,我们以后再来看外婆好不好?要是外婆在,她肯定会给你买好多好吃的,你外婆最喜欢小孩子了。”
小柚子点点头。
张雨欣觉得小柚子可爱极了。
这个小不点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妈,我们走了。”张雨欣依依不舍告别,戴好口罩。
这地方太阴冷,连风吹在身上都带着寒意,山间、草丛里仿佛都带着呜咽的哭泣声。天空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有一场大雨落下。
张云晓的墓地被张雨欣打扫后比之前要干净、平整,但依然很是荒凉。
张雨欣抱着小柚子离开,一步三回头,很不舍。
小柚子乖乖趴在张雨欣的肩膀上,大眼睛里满是清澈和纯真。
这里离能坐车的地方还有很远,张雨欣就一路走一路给小柚子讲她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外婆很疼爱妈妈,就像妈妈疼爱你一样。她经常省吃俭用给妈妈买好吃的,所以妈妈小时候很幸福啊。你外婆画画也好看,她画的花儿像真的一样,妈妈最喜欢趴在她的身边看她画画……”
张雨欣的声音很温柔,在这空旷的地方蔓延开来。
“后来妈妈八岁的时候,你外婆去世了,妈妈哭了很久,可是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张雨欣说着说着,声音有点哽咽,干脆不说了。
这些事情会影响小孩子的情绪,等小柚子大一点,她再给她讲讲好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她也早就该走出来。
“麻麻……”小柚子附在张雨欣的耳边,轻声喊。
“喊麻麻干什么?嗯?饿了吗?”
“麻麻……”小柚子什么也没说,就是喊着张雨欣。
外面很冷,但张雨欣的心很暖。
小柚子一声声喊着她,喊得她的心都化了。
她又亲了小柚子一口,抱着她在这安安静静的小路上走着,脚步稳重。
因为有小柚子的陪伴,她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回酒店后,她洗了一个澡,又给小柚子洗了澡,还给她梳了漂亮的小辫子,穿上好看的衣服。
“妈妈晚上带你出去玩,累不累?”
小柚子摇头。
“好嘞,咱们晚上去坐小火车。”
张雨欣很久都没有在晚上逛过榕城的夜市。
这个县城虽然小,但发展得还不错,建了很多高楼和商场,经济发展不快,但很平稳。
夜市早已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夜市,夜市上的人很多,卖什么的都有。
吃过晚饭,张雨欣就带着小柚子随意在夜市上走着。
她给小柚子买了个棉花糖,小柚子吃得糊了一脸还傻笑,张雨欣也笑着替她擦了擦小脸蛋。
夜市不远处有个小游乐园,那里孩子特别多,还有很多带孩子来玩的年轻爸爸妈妈。
这个小室内游乐园很小,项目也不多,但对于小县城来说,已经很难得。
这个游乐园和芝加哥的不能比,也不如芝加哥的漂亮,但小柚子很久没有玩过,两眼放光,要扑过去。
张雨欣带她坐小木马,丢沙包,又抱着她在沙池里坐着玩球。
“麻麻,给。”小柚子拾起一个球,歪歪扭扭走着,给张雨欣。
张雨欣笑着接过来。
小柚子一会儿走,一会儿爬,一会儿看别的小孩子玩,很开心。
玩累了,她就坐着,还拉着张雨欣一起坐。
游乐园的灯光很亮,到处都很热闹。
小柚子四处看着,张雨欣就用纸巾替她擦汗。
看来看去,小家伙嘴巴瘪了起来,张雨欣不解:“不高兴吗?宝宝怎么不高兴了?想玩别的?”
小柚子摇头。
“那要什么?饿了?还是要糖果?气球?”
小柚子还是摇头,大眼睛盯着别的小孩子看。
很快,小柚子就跟别的小孩玩去了,不要张雨欣了。
小孩子的友谊很简单,玩得来就是好朋友,不一会儿,小柚子就多了好几个好朋友。
其中一个小男孩的爸爸给他们几个孩子,一人发了一块好吃的曲奇饼干。
小柚子吃了还想吃,就扯着叔叔的袖子。
叔叔又给了她好吃的,她吃不完的都塞进了兜兜里。
叔叔把自己的儿子抱起来,往天上一抛,又接住,小男孩咯咯笑,可开心。
小柚子仰头看着,好羡慕。
她蹲在沙池里,咬着手指头,眼巴巴看着。
她也想。
好好玩的样子。
不远处,张雨欣一眼就看出小柚子在想什么,可她没吭声。
小柚子没跟张雨欣撒娇,也许是还不会撒娇。她看了一会儿后就低下头,一个人默默玩着球,饿了就从兜兜里拿出好吃的。
小县城的夜晚很亮堂,虽然比不上大城市,但自有一种小城市的韵味,灯红酒绿,车来车往。
玩累了,小柚子主动往张雨欣跑过去,抱住张雨欣的腿,趴上去。
张雨欣知道这是她表达要睡觉的方式。
她轻轻拍着小柚子的后背:“困了是不是?妈妈带你回去。”
“唔。”小柚子咂砸嘴巴。
小柚子玩得还是很开心的,趴在张雨欣的怀里睡着。
夜里的榕城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
张雨欣睡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有点难以入眠。
清明时节,人的情绪会比较重,她也不例外,经常会想起以前在榕城的一些往事。
夜深了,她才强迫自己迷迷糊糊睡下去。
雨水朦胧,黑夜漫长。
……
清明节前一天。
天海市也下起了很大的雨,水珠子落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天地之间仿佛都笼罩了一层迷蒙的白雾,看不到太远的风景,只有白茫茫的雾气随风飘散。
陆海宁站在书房宽大的落地窗前,灯光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手指间夹着刚点上的烟,侧脸轮廓隐没在窗口的黑暗里,轮廓线条愈发硬朗和深邃。
他那一双深沉的眸子看向窗外的雨水,目光扫过陆宅的亭台楼阁。
空空荡荡的宅子里没有任何人,他昨天把宅子用重金赎回来的时候,门上还落着锁。
到处都是灰尘,佣人从昨天开始打扫,到了今天都没有打扫完。
两年了。
那一年的清明节,雨也下得这么大。
陆海宁的心口颤了一下,夹住香烟的手也抖了抖。
两年前的清明节,他想都不敢想,他陆海宁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事,却能被这段早就过去的记忆吓得心惊胆寒。
雨水中,张雨欣的肩胛骨被童智力打伤,她的额头、膝盖、身上都是血,头发凌乱,额角是磕破的伤。
当年她在陆宅,虽然他对她也没那么好,时不时还会训她,但她咳嗽一声,他都会心疼半天,他至今都无法想象,她当时有多疼。
陆海宁的眉头皱了起来,心口漾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钻心入骨,像一只只蚂蚁在心上爬动。
他抬手,抽了一口烟。
青色的烟雾笼罩在他的脸侧,他的眼中是难掩的悲痛。
小柚子大概就是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怀上的,清明节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原本他因为还有很多棘手的事情没有处理,不想让她怀孕,一直都有做避孕措施。
但后来她的情绪太失落,他怕她胡思乱想,思考了很久觉得,怀一个孩子也没什么。
之后他再要她的时候,就没有做过避孕措施了,顺其自然。
她身体不太好,不容易怀上,但他没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竟有了。
前几天,他给张管家打过电话。
他才得知,当初在他失踪很久都找不到时,她割腕自杀过。
所以……他终于明白她手腕上那条疤痕是怎么回事,他也终于懂得他当初在James集团分公司因为她戴手链训斥她时,她心里头的绝望和无助。
陆海宁猛地抽了两口烟,却怎么都压不住心口的疼痛。
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什么都知道了,却太迟了。
他如果没有出车祸,没有能找回记忆,他对她的过错是不是都永远无法弥补了?
以张雨欣的性子,她绝对不会跟他说她承受过什么。
甚至,她宁愿自己去承受一些伤痛,而不愿意看到他不幸福。
正如他当初将她推开,一个人应对陆氏集团的危机,而她奋不顾身从芝加哥飞回来,连学都不肯上了都要陪他一起一样。
清明时节,雨水纷纷。
时间仿佛戛然而止,只是空荡荡的宅子里,再没有那个欢快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回来后最想看到的是什么,但越是想要什么,越是不能如愿。
她怎么还会在陆宅等他……
曾经无数次,他推开客厅的门,十有八九都会看到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不知疲倦地等,有时候是蜷缩着身子,有时候是打着盹,有时候是在聚精会神看电视。
但无一例外的是,只要她回来,她就都高高兴兴,跳下沙发,殷勤地帮他拿拖鞋、拿外套,还会笑盈盈地说一句“我在等你呀”。
如今,她不等他了。
她等他足够久,却也没焐热他的心。
她不会再等她了。
那些年的朝夕相处,早已融进他的骨血,她如今离开了他,他反倒不知所措。
陆海宁抽了一口烟,静默地看着窗外的雨水。
陆宅还是老样子,但因为长期没人打理,花园里的树长高了,枝叶繁茂,杂草也长了不少。
清明还是这个清明,好像时间没有走远一样。
他甚至还记得那天清晨去墓园的场景,天还没亮他就过去了,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自以为是,而是叫醒她一起去,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种种。
他差点与她擦肩而过。
书房暗格里的东西她也没动,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很久没人打扫。
暗格里没有别的,就是陆虎隆的亲子鉴定书和他们的结婚证,都是好几年前的东西。
结婚证,他也没问过她的意见,瞒着她就去领了。
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已婚的身份。
陆海宁的唇角溢出一抹自嘲的笑,他自以为是地安排好了一切,却真得从来没有问过她要不要。
窗外的雨打在窗户上,水流顺着玻璃急速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视野里,只有花草树木,没有人,更没有他想见的人。
天空是雾沉沉一片,看不到尽头。
抽完一支烟,他没有再继续,走出了书房。
新雇佣的几个佣人在打扫陆宅,他们见到他都会停下手里的工作,弯腰鞠一躬:“先生。”
一个年轻的小佣人拿着花瓶里一束早就枯萎的勿忘我,准备扔掉。
他皱皱眉头:“等等。”
陆海宁走过去,伸手拿过花瓶里的花束。
花早就干得不像样,凋零衰落。
他讪笑一声,原来无形之中,时间已经走了两年。
他松开手,又将花丢在瓶子里:“扔掉吧,过两天买几支玫瑰装上。”
“好的,先生,要什么样的玫瑰?”
“随意。”
天气不算冷,陆海宁走到客厅外的台阶上,看向远方。
陆宅抵押后,很明显,张雨欣没打算收回来,抵押日期早就过了,他是花了三倍的钱才赎了回来,动用了冻结在银行里的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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