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路上

从落基山麓最后一个关卡到官道的白天行程，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全文阅读。

        也不知道安吉莉雅以前是什么家庭出身，上路的几天里林安时不时打发她出去乱串，倒也很快和其他车上仆妇打成一片，把旁敲侧击得来的琐碎消息回报给林安：

        车队里大部分人完全不知道主家面临的危机，只以为这是一次平常的回乡探亲，反而是随从大骑士长一起回乡的亲卫们，看上去松散其实内部相当紧绷，而且戒心颇高，安吉莉雅几次装作不经意去探口风，都被模糊地糊弄过去了。

        安吉莉雅当然也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在诸多挫折中渐渐变得更加敏锐和谨慎，这种敏锐和谨慎让她嗅到队伍里别样的气氛，并且从林安一再让她打听消息的举动里品味出了些许不正常。

        “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安吉莉雅终于忍不住问林安，这在她身上有些反常。平时，安吉莉雅是个很有尊卑观念的人，十分谨守本分，无论林安的举动和变化再反常，林安不说，她就不会主动去询问——譬如林安前几天突然大变的外貌。

        林安微微一笑，笑容牵动她脸上有些松弛的苍白皮肤，显得颇为可怖——这具身体生命力和恢复力极强，否则像这种大量失去血肉的情况，普通人早就一命呜呼了，不过即便以她现在的恢复力，被吸取的生命力和血肉也不是几天就能恢复过来的，况且她还要每天放血喂养蒂亚戈。

        “的确有些事，不过阿道夫大骑士长已经知道了，不用担心。嗯，这两天你——”

        林安本想说呆在车上，但想到自己还要喂蒂亚戈，于是改口，“……下车的话，尽量和另一辆车的人呆在一起，不要乱跑，尤其不要靠近外围的亲卫们。”

        林安想了想，补充：“如果真有事发生，我又不在旁边，你不要往人多的地方乱跑，找地方自己隐蔽起来——当然，这都只是假设，你不要对其他人说。”

        队伍里除了三辆用来运货的大架车，还有三架旅行马车，除去林安所乘的这一辆，另外两辆是用来载不会骑马的仆妇下人的。相比起来，林安这辆明显舒适得多的马车更有可能被当做目标，安吉莉雅和仆人们呆在一起，反而更为安全。

        安吉莉雅连连点头。

        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姐，和许多视下仆平民为牲畜的大人们不同，绝大部分时候对她还是很好的。所以即使小姐现在面目变得有些可怕，安吉莉雅却并不感到憎厌恐惧：比起那些看起来衣冠楚楚转脸却露出魔鬼面目的人，拯救过她的小姐是她生命中的天使——

        由于加速的缘故，中午过后不久，队伍就上了官道，往来的人流马车渐渐多了起来。这条官道是梅林边界和南方交通的一条主干道，不少商旅车队在这条路上往返，沟通大陆南北的经贸往来。

        安吉莉雅拉开一层窗帷，林安微微探身，隔着薄纱往外看。

        官道颇宽，走在上面的人大多是成群结队的，护卫在外围的也往往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偶然相遇的两支队伍会用警惕的目光互相打量，彼此间保持距离，甚至有不少大型的车队的护卫腰间都是鼓鼓囊囊，佩戴兵器刀剑，武力不低的样子——看得出，在这个世道上打拼，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强健壮实的男人。

        兰斯特眼尖地瞧见马车窗帷被拉开，打马过来问询，然后应林安要求给她讲解这些旅人车队哪些是民兵团，哪些是从南边来的商队，从他们衣着习惯和口音不同，又怎么分辨他们长期生活在哪里云云……

        安吉莉雅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和兰斯特说话，林安目不转睛地看着，竖起耳朵听，尽可能记下更多的见闻——想要在这个世界独立生活，那么这些都将是她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梅林没有兵器管制的吗？”看了一会儿，林安突然问。

        “当然有——由于北线的原因，矿源紧俏，梅林一直是兵器管制最严格的帝国，”说到北线，兰斯特声音微低，然后转过话题，“不过各国的管制力度确实有松有紧，相比梅林，南方的管制力较低，神圣帝国还好些，佣兵盛行的佩雷帝国就几乎同等于无。”

        “佣兵？”林安的声音有些慢，隔着一层纱，兰斯特也看不清她的表情，“这么说佩雷国内岂不是很混乱？”

        “还好，佩雷正规的佣兵团其实是相当严格的，有记录的佣兵也比较讲究信誉，不过佩雷皇室对下层平民确实管理松散，那主要是因为费托商业的关系，佩雷境内人流频率较频繁，难免参杂一些人不安分，在贵族领地里惹出大大小小的麻烦，这也使得佩雷贵族蓄养私兵成风——所以下到佩雷平民，上到佩雷皇室，在大陆上的名声并不很受传统势力的认同。”

        林安若有所思，点点头，兰斯特的评价比较委婉，看得出也是较为中立公正的。不过这个话题也只是浅尝辄止，林安不想让兰斯特联想到什么，不着痕迹地慢慢转移开话题。

        傍晚之前，他们的队伍就提前到达了宿营地，尽管还有时间，阿道夫却没打算继续赶路，仿佛这天的平静让他放下了心，下达了就地宿营的命令。

        旅行中的饮食没有很多讲究，普通士兵吃着蔬菜汤和肉干，仆妇和下人们的饮食则更差一些，他们整日里连清水都是必须计划着的，毕竟上了官道，只能沿路从驿站和营地附近取水。能提前一点扎营，仆人们可以多找些野菜蘑菇加餐，甚至骑士老爷兴起打几只猎物，他们也能分些肉汤，因此大家都欢欢喜喜的。

        亲卫士兵纷纷下马扎营，仆妇们兴奋地下车准备生火煮食，等到太阳下山，另有一个大商队和三支中小的队伍到达营地时，所看到的已经是一片井然有序的营地了。

        另外几只队伍的到来，也引起了一些响动，不过出门在外，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

        那个大商队的领队看到阿道夫这支队伍车架上的家徽和那些马屁股后面的军马特有的烙印，也不敢怠慢，和另外几支队伍的领头碰了头，一起去请见阿道夫这支队伍的主事人——当然，只是阿道夫的侍从官吉姆——然后几支队伍商量了一下，阿道夫的队伍这边腾出了一半地方给新来的队伍。

        腾地方的时候，营地的拆卸和搬运兴起一阵喧哗，新来的那几支队伍那边也有些吵嚷。

        不过，这和林安没什么关系，她的马车在营地的最内围，营帐附近拉起了布匹做挡格，阻止了其他人窥视的目光，这也使得她在队伍里的名声更为神秘，几天下来，甚至被传说得诡异非常，仿佛法师是隐藏在阴影里的魔鬼，令安吉莉雅说到时常常愤愤不平。

        这个位面平民的知识普及率不高，大多数人一直到死，都没见过家乡之外的天空。林安对下人们的流言蜚语当然不放在心上，听到了也只是笑笑，一边漫不经心地把餐盘里的小甜菜梗拨到一边，叉起一个刺鸟卵。

        “谁！”

        林安忽然低喝一声，安吉莉雅一惊，马上提着裙子跳起来，挡到林安面前，尖叫起来：

        “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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