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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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于李夕颜而言是陌生的，她平日根本不敢独自出门，京城茫茫人海，她不知从何打探，李榕也在季春后离京北上了，没人能帮她。
可那时候的李夕颜回寝间拿了顶帷帽，趁着门童换班间隙就溜了出去。
江宸是太子，幽禁他的地方，应当是一座不差的府邸或庄园，听李劲松话语间鄙夷的口吻，此处应当不在内城，而在外城，这事儿就是陛下为了扶持二皇子，做给全天下人看的，附近应当有许多身着官服的士兵把守，她只需要找到一处这样的地方就可以了。
李夕颜每日都在李劲松出府后去书房的花瓶里取出京城的图纸，然后趁府邸门口没有门童的时候出去，一条街一条街的找，大街找完了就在胡同里找，有一回，胡同里的看家犬忽然吠叫，把她吓得掉头就跑，连帷帽掉了都不敢回头捡。
日光刺眼，李夕颜倏尔便瞧见了几个巡逻的士兵身影，一晃而过，消失在前方的胡同口内。
李夕颜睫毛扇动，心跳的砰砰响，她找到江宸在哪里了。
李夕颜花了两天大致摸清楚了士兵换班的时辰，在一日晌午后，伫在胡同墙下，用力把带着宸字释意的叠好的纸连同一块就地捡的石头包在一张素帕丽，打了个绳结，抛进与胡同毗邻的宅院里。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看见这张纸。
如果看到了，他会不会明白她的心意。
他或许会觉得，她很奇怪吧，费了那么多心思，只是想让他知道宸这个字比圣意要珍贵。
交班的士兵很快就会回来，李夕颜没敢逗留，赶忙走出胡同。
外头是熙攘的骡马市大街，有一个做骡子买卖的光膀子男人赶着骡子队伍从李夕颜身旁经过时，忽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嗓子粗糙地问，“小姑娘，你买骡子吗？”
“……”
那人只有一只独眼，面相凶狠，跟张贴在对街告示墙上悬赏缉拿的人贩子居然有八分相似。
李夕颜一个激灵，摇头说“不要”，提起裙摆就跑，外面的世界当真是危险，她只想赶紧回寝间里窝着。
之后李夕颜偶尔听到江宸的消息，说他在孟夏时，向二皇子赔了不是后被陛下接回紫禁城，仍在东宫住着。
再回东宫，江宸并未珍惜失而复得的太子地位，他变得自暴自弃，纨绔散漫，愈发让人失望。
随着时间拖移，这份失望慢慢转化成为放弃。
江宸却好像浑然不在意，总跟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投壶赌石玩女人，他什么事都干，就是不干正经事。
直到有一日，李劲松在饭桌上提起要送她进宫上太学的事……她终于有机会再见到他。
当年的举手之劳，江宸早就忘了。
只有她念念不忘，一直记得他。
无论他如何改变，在她心里，他都不是坏人。
用完午膳，李夕颜得回府了。
临走时她摸了摸袖袋，又折回正殿，蹲在江宛白所处的小案几前，有点害羞的把自己绣的杏花粉帕摆在小案几上，“这是我送你的春日礼物。”
李夕颜身子略略前倾，纤细的手指点在帕巾上，一本正经地介绍道，“如今正是杏花含苞待放的时节，粉杏落在粉色缎帕上，花瓣根部缀以鲜嫩的绿叶，我觉得很衬你，就给你带来了，你是公主，应当是不缺这些物件的，但这张帕子是我亲手做的，还盼你不要嫌弃呀。”
江宛白喜不自胜时，坐于小案几左边的书桌后的男人忽然出了声。
“可以。”
“？”
“爷就没有礼物。”
“”
“李夕颜。”江宸唤她全名，李夕颜吓得板正起身子，“把爷的裘衣还回来。”
“！”
已经给了她的裘衣怎么能够要回去呢？
她夜里还要抱着裘衣睡觉呢！
李夕颜于慌张中搬出一个借口，“殿下，如今已经开春暖和了，这样的天时，已经不用穿裘衣御寒了。”
“还回来。”江宸一字废话都没有。
江宛白晃了晃手中的杏花粉帕，得意洋洋，“有人光长年纪，不长心胸，嫉妒我有春日礼物。”
这话仿若火上浇油，江宸居高临下，眯了眯眼，看着两个小姑娘。
李夕颜左想右想，搬出第二个借口，“殿下，那件裘衣再点爆竹时被爆竹炸烂了，已经不能穿了。”
不能穿的物件，他总不会要回去吧？
谁知江辰不走寻常路，“爷就要。”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夕颜细细的眉梢终于揉在了一块儿，袖口底下的手指也揪着，心里觉得很委屈，绞尽脑汁也搜刮不出其它借口，江宸他到底为什么要为难她呀，仿佛被逼到绝路，她嚅嚅几下唇，想骂太子殿下小气，抠搜，唇瓣打开又便为了无比乖怂的态度，“那，那我给您再做一件行不行……”
她说完，又恼又惊，恼自己胆子怎么这么小，惊自己给江辰做裘衣的提议，依着风俗，女子是不可轻易给亲人以外的男子缝绣物件的，起初这也是她没给江宸准备春日礼物的原因。
李夕颜手指都快揪成线团了，越想越心虚，生怕江宸发现了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偏偏整个耳廓又都红如日落时的火烧云，她的心思几乎是跃然纸上，藏都藏不住。
她想为自己冒失的话找补一下，咬咬牙，再度开口，“但是我非皇家中人，没有云锦的面料，给您换其它面料成么？”
“……”
李夕颜生平头一遭有想原地晕过去的意图。
她没有遁地的法术，也长不出翅膀飞到天上，但是长了两条腿，要不就逃跑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李夕颜转身就跑。
江宸却在此时不咸不淡地吐了一字，“成。”
当日，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李夕颜如兔子般跳上马车，着急催促朱太监驶马送她回家。
可朱太监是江宸的人呐，朱太监自然是下意识看向了徐徐朝马车走来的江宸，停在原地没动作，“殿下，您有事要出宫么？”
有事吗？
其实没事。
但不知为何，就是很想逗一下那个躲在马车布帘后的小姑娘。
然后李夕颜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缓慢凌迟般，一点一点撩开布帘，光点细细密密洒落在车底的木壁上，形成一个小圈，再如潮水般慢慢溢向李夕颜缩起的绣花鞋边，直到江宸整个半身都出现在李夕颜的眼眸中。
他背对光，神情忽明忽暗，不是那么清晰，李夕颜却仍清楚的捕捉到了他脸上的坏笑。
“记得说话算话啊，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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