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月：天逢草(2） 回忆中上线的女主
自他忆海中缓缓浮现一抹幽紫，宛若夜色中寂静燃烧的鬼火，被晚风拂乱的发丝间涟漪般泛起一声声清甜刚脆的“哥”、“哥”……
他走得很疾，银发在两颊飞扬；她跌跌撞撞，跟不紧，紫发沁透香汗，黏在额上。于是他将年幼的她温柔地抱起，沿着古旧路面穿行，一走便是十余年光阴……
城里缭绕着醉人的香气，酥到了骨子里。城很空，似废弃的避暑山庄，华美却爬满了霉菌；年久失修的庙陇里横七竖八着神的雕像，外层厚涂的金皮剥落下来，露出内里肮脏的泥块。城门高高竖着三个招摇的大字：梦歌城。字势如飞，可见书写者当年是多么的志得意满。
原本还看得昏昏欲睡的黎渊突然惊得浑身一震----用树枝和死皮搭就的丑陋王座下，欢笑萦绕的是一群群仅轻挂金饰的妖冶女子，猫耳萌动，蛇尾轻摇。然更年幼些的仅有普通的长尾。那些各异的蛇尾，多为玉锦、金花等无毒者，少数几条珊瑚蛇，艳丽得吓人，无数条尾巴摇成了阴气逼人的花海。
据说她们成年礼时都要捕捉一条蛇作为自己的尾巴，有不少雌性因此甚至付出了生命。但一旦降服，便腹背皆有侦察，真是残酷又奇特的风俗。
那个被唤作弥月的幼仔尚未成熟，自然还是完璧之身。看起来也不过人类十二三岁模样的她，总是黏在他眼前----准确说，是弥华的眼前。
思绪与弥华的记忆相连，黎渊木然地任着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流淌在心间。从来宛如槁木死灰的弥华，在以谁都未曾听过的温柔语调，喃喃呼唤着妹妹的小名。
“月儿……”修长而骨节分明的苍白指尖捋过她柔软的紫色发丝，无比怜惜地抚摸着妹妹娇俏的脸颊。明明还是幼女的年纪，那双妩媚的丹凤眼早已学会了如何勾逗人心。暧昧而急促的呼吸起伏在俩人之间。人世间的伦理禁忌似乎并不能完全阻止彼此的情投意合。很快，弥华的指尖就顺着妹妹纤细的锁骨缓缓下滑。
很快，他便急不可耐地亲吻她，鼻尖沁满芬芳的体香。而他那年幼的妹妹亦用小手上上下下抚摸着他每一寸肌肤，一条绒尾暧昧地拍击他的后背。
“唔啊----！”从来过着清修生活的黎渊哪曾料到这一出。无比真实的触感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一遍遍伴着回忆冲击入脑海。弥月的莺声燕语萦绕耳际，令人发狂。
“我不该这样对待你……天啊……我都做了什么……”这段回忆中的弥华，抱紧他不懂事的妹妹，泪如泉涌。
一段记忆过去，眼前的画面逐渐代替了回忆里的光景。黎渊运了好一会儿气，才压制住被这段回忆勾起的诡异冲动。待他重新端详面前的银发猫妖，发现憔悴的弥华早已泪光斑驳。
“我爱她……可我这辈子都只能做她的哥哥。并不仅仅因为血缘和伦理，我根本连与她结合的能力都没有。这是我族与生俱来的诅咒。”他失魂落魄地喃喃，那张清瘦的面容泛着绝望的笑。
“难道……你是夜猺族的……”黎渊恍然。
传说，夜猺族原是海上仙山琅邪峰的古人，受到神族的天罚，被洪水淹没后，除了少数虔诚的信徒，其余人民皆化作半猫半人的妖宠，随崩塌的山巅沉入深渊，建立了阴影国度。当然也有说，他们是被神族特地改造成这般模样的，为了一些特殊的服侍任务。总之，一切已不可考。
这奇特的种族，除至高无上的王、和作为王后、王妃的雌性外，还有一种类似工蚁一般拥有阴柔男子外貌但没有生育能力、只能负责哺育的雄性。交配后，王所指定的王后正常生出新的王，而妃子只会产下一对双子。待他俩生活可以自理后，妃子便继续跟王缠绵，不再负责哺育工作，留长子耗费毕生的精力，努力将次女培养成未来的王后。而那些次女，则学着人类的说法，称这位监护人为“哥哥”。
然而夜猺族应该已经在天界的围剿中灭亡了。黎渊心底生疑间，却听弥华黯然道：那时……有些幸存的族人转移到了魔界。
----这样做和死并没有什么区别。黎渊死气沉沉地应道。
他不愿再聆听弥华脑海中宛若噩魇般的凄厉哭喊。他明白他的族人在满界魔鬼手中经历了多么惨绝人寰的欺凌。
而面前的夜猺猫妖，却能够一步步爬到虞渊军师的地位。更况，在昔日领主失踪已久的情况下，弥华早已是虞渊真正的掌权者。
讽刺的是，此妖并不如旁人看来那般野心勃勃。操劳一生，唯落得今日身陷囹圄、病魔缠身。
----何苦……
黑暗中，唯有黎渊沉郁的叹息。
让弥华外出探望亲眷，对黎渊来说，不过是一纸申书的事，然层层上达天界后，却久无应答。
为使自己的囚犯不至郁卒，黎渊借了他几卷陈年典籍供消磨时间。然向来手不释卷的弥华，在黎渊二度来访时，竟坚执意放下指尖墨页，向其倾诉往事。
这白发猫妖心底那双明媚的紫色猫眸，闪烁得黎渊心烦意乱。他蹙眉任弥华不厌其烦地反复回忆那只幼猫蹒跚学步的笨拙身姿，及学习妖术期间种种可笑失误，只在心叹，同根生的俩兄妹，年幼的那只天分完全比不上兄长。不过小猫仔倒是相当乖巧懂事，在兄长的庇护下，除却生存必须的捕猎，未曾滥杀。
每一天清晨的亲吻都仿佛是最后一次吻别，每一天夜晚的狎昵都注定无法真正地身心结合。她出落得越发勾魂摄魄，他却明白，他注定活不到亲眼看着她成年的那一天。
总有一天，她会被新任的王所相中，陈欢于其膝下。无论倾注多少爱意，他这辈子都注定都要将她拱手承让。
----最后，她被天界的仙女选做了宠物。弥华嘴角泛着嘲弄的冷笑。他精心培育的小妹，到头来不过是一只不需驯服的家猫。
黎渊倒也听说过，若从小严加管教，夜猺族人其实是非常优秀的宠奴。
他明白了。为了保护作为亲人甚至爱人的弥月，弥华主动代替她归附天界，做了比下人还不如的仙兽。
可天界最后还是因为一些小事灭了他的族人。据说，是因为在夜猺岭爆发的瘟疫传到了人界。
----在神与人看来，我们妖族，与牲畜无异。弥华叹息着说出他背叛的缘由。闻此，黎渊无言地拍抚着他瘦弱的肩胛，任那些隔世的浮光掠影在二人心底流转长泣。
“再多跟我讲一些你俩的事。”黎渊首度开口请求。他的声线，低沉沙哑得几乎不符那英朗模样。
弥华颤抖着削瘦的双肩，欣然一笑，撩开额角的垂发，几乎有些失神地指着自己裸露的苍白胸口：“这里……有很多关于我们的事。你可以进入我的灵魂里，一样样看……我对你不需要保留任何事。”他凄惨地摇头喃喃，“只怕，大人会嫌弃罢。”
----休得胡言。黎渊不客气地否认，几乎有些蛮狠地将思绪侵入到弥华的脑海。凭本能，他直觉弥华对他有所隐瞒，但他说不清究竟在瞒着什么……弥华的记忆，深不可测，几乎每一分每一秒的琐事都被这家伙记得清清楚楚。
仿佛是一个活着便生来准备要死去的人，所以倍加珍惜。黎渊同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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