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尊上，我们到了。”道沅说。
两人走了一天了，如今夜色已经偏黑，佐倾闻言，从马车上走下来，正听见旁边那条街上人声鼎沸。
“尊上，快看，是集市！”
佐倾远远看了一眼，望着人群，冷淡地‘嗯’了一声。
道沅兴奋道：“我把马车放在这，我们去逛逛吧，很热闹的。”
“不去。”
“走嘛走嘛，”道沅又开始撒娇：“我想去，陪我逛一逛。”
“不去。”
“尊上尊上尊上尊上尊上。”
“tui，”血心在道沅脑中鄙视他：“绿茶，撒娇怪，不要脸。”
道沅假装没听见，他活像只粘人的小狗，围着佐倾左右转，终于说动佐倾一起去。
道沅带着佐倾，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儿，他突然对佐倾说：“等一下。”
接着，他对街边卖糖葫芦的老头说：“老伯，给我来两串。”
老伯上下打量了两人一遍，笑道：“这女娃长的怪好看咧。”他接过道沅手中的钱，摘下两串最大的递给他们：“吃哇，吃完再来。”
道沅谢过老伯，把最大那串塞进佐倾手里，边往前走，边笑道：“前面有画糖人的。尊上，你想画个什么？他都会画的。”
两人走到摊位前，前面的小孩子被母亲牵着，手中举着个憨态可掬的糖猴子离开。
摊位小贩笑眯眯的问：“二位想画个什么？不是咱吹，可以说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没有咱不会画的！”
“尊上？”道沅转过头，问道：“你想要什么？”
佐倾想了想，说：“蝴蝶。”她顿了顿，补充道：“翅膀很大的蝴蝶。”
“好嘞。”小贩嘴里吆喝着，手上动作灵活，很快，一个活灵活现的蝴蝶就画好了。
“姑娘你看，这翅膀够不够大。”小贩笑眯眯的将手中画好的糖蝴蝶递给佐倾。
佐倾‘嗯’了一声，接过糖蝴蝶，望着手中发黄半透明的它，有些愣神。
她喜欢蝴蝶，和她很像。
本是丑陋的虫子，破茧重生后拥有了美丽的羽翼，但其实失去美丽的翅膀，本体仍是一只可怖狰狞的虫子。
这时，道沅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别吃，这糖画其实就看着好看，一点都不好吃的。”
他付了钱，道了谢，边拉着佐倾继续往前走，边絮叨：“前面有家超级特别非常无敌好吃的糕点铺子，我带你去尝尝。”
佐倾跟着他的脚步，顺着人群慢慢走，另一只手里举着糖画，道沅手里拿着她没吃完的糖葫芦，滔滔不绝跟她讲前面那家糕点的味道有多绝。
她有些发愣，在这热闹的集市上，走在人群中，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最平凡的普通人。
偶尔有那么一秒钟，也被这人世的繁华所打动。
但也只有那么一秒钟。她仍能闻到浓烈的欲望与苦痛，多数人都和曾经的她一样，戴着微笑的假面在世间行走，面具下是面无表情冷淡的脸，那些暗黑色的情绪融入黑暗，与周遭繁华融为一体，相辅相生。
都只是假象吧，她想。
她看见路边有位华服公子对着摊贩甩出一叠银票，对着摊贩耀武扬威，逗得围在他旁边的女伴们纷纷发笑。
道沅见她遥遥盯着那公子手里的银票，问道：“你想要吗？”
“什么，钱？”
“嗯。”道沅的眼睛亮晶晶的。
佐倾想了想，说：“有点喜欢。”
“那都给你，”道沅从怀里摸出钱袋子，塞进她怀里，道：“以后你管钱。”
他又说：“我很有钱的，钱庄子里存了好多好多钱，都给你。”
“……”佐倾盯着手里的钱袋，默了一秒，把钱袋扔回道沅怀里，说：“你不要主动给我，我喜欢抢来的，更有成就感。”
“哦。”道沅没有沮丧，他点点头，想了想，说：“那你什么时候抢我？”他顿了顿又补上两个字：“的钱。”
佐倾盯着他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反问道：“你发癫了？”
道沅不自在的回避她的眼神，转移话题道：“尊上，还吃糖葫芦吗？”
“吃。”
道沅将糖葫芦递给她，灿烂的笑起来：“还有很多更好吃的东西，你跟我过来，我买给你。”
道沅带着她，在人群中穿梭，笑眯眯的对佐倾解释一样样幼稚却好玩的东西，风轻抚过她的脸，有那么一会儿，她忘记了自己是魔尊，忘记了毁灭世界的恨，忘记了一切一切，道沅将她从深渊拉进了人间的烟火气中，此时她就像每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拥有最平凡普通的快乐。
“呜呜呜。”
听见这啜泣声，佐倾猛地顿住了身影。
道沅感受到了她的停顿，回过头，笑意仍在脸上，问道：“怎么了？”
佐倾看了他一眼，沉默的走向了集市旁的小巷子里。
道沅不明所以，只感觉到佐倾身上所有的轻松在刹那间都烟消云散，他跟在佐倾的身后，看着佐倾走向集市旁一个狭窄偏僻的小巷子里。
巷子中靠墙缩着一个脏兮兮、衣服破烂，哭泣着的小女孩，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八九岁左右。
听见有人走进巷子中，那女孩警惕的抬起头，往后缩了几步。她看见佐倾，先是一愣，随即那双已经哭的红肿的眼睛再次泛起泪花，带着不可置信说道：“倾姐姐？”
佐倾停住脚步，看着那女孩，‘嗯’了一声。
那女孩竟站起身，哭着跑了两步，扑进了佐倾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道沅震惊的看着佐倾把手放在女孩的头顶，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边柔声问道：“怎么回事？”
除了佐倾杀人时，道沅从没听过她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
女孩哽咽着：“倾姐姐，真的是你。”
“嗯。”
“你和沐哥哥走后，阿晨又被抓了起来，我、我没有办法救他……只能自己先逃出来……呜呜呜，我对不起阿晨……”
佐倾的手一顿，许久，她轻声说：“不怪你。”
“沐哥哥呢？”女孩从她怀里抬起头，问道：“他没和你一起吗？”女孩说着，向佐倾身后张望，和佐倾身后的道沅眼神对视上。
和女孩眼神对视的那一刻，道沅的头皮发麻，他这才发现，女孩有一双绿色的眼眸。不知为何，他脑中满是前书中，佐倾那一院子的有着绿眸的人。
看见道沅，女孩的眼神也警惕起来，说道：“他是谁？沐哥哥怎么没陪你？”
佐倾想了想，认真道：“修沐快死了。”
“什么！”女孩抬起头，着急道：“为什么？沐哥哥怎么了？受伤了吗？”
“不重要。”佐倾弯下身，将脏兮兮的女孩抱起来，说：“阿昕，不要怕，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
集市末尾的客栈里，道沅交了钱，小二带着他们往楼上走，边走边笑道：“客官，请，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两间房了。我去楼下给几位准备热水。”
道沅点点头，小二走后，佐倾便抱着女孩，推开她面前那间房的门。她刚要走进去，道沅忙问道：“尊上，不用再给你开一间吗？”
佐倾摇摇头，那女孩被她用大氅裹着抱在怀里，趴在她颈边睡得正香。
道沅抿了下唇，问道：“尊上，之前我就想问，在雪灵峰时，雪妖说它和修士之间有契约，是什么契约？”
“雪灵峰……”佐倾想了想，笑道：“雪妖好食活人，尤其喜食修士，它常引诱修士们上山来吃掉。百年前，当时的修士们聚在一起，企图将它剿灭，但那时它已凝成静雪灵珠，强大无比，雪山又是它的老巢，一时之间修士也奈何不了它。
双方大战后，两败俱伤，最终雪妖与修士们达成和平契约，它每月会吃掉因想偷渡而送上雪山来的罪犯们，但不会再伤害修士们。而只要它不吃修士，修士们就对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道沅第一次听：“修士怎么会纵容妖怪吃人？”
“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佐倾微笑：“杀坏人是在做善事。修士们认为，吃掉罪犯的雪妖是在积善行德。为了正当化雪妖吃人的行为，他们给它起了‘雪神’的名字，而那些每月上山的人，被修士们称为雪神的祭品。”
“可那些队伍里的小孩子？”
“修士们默许祭品中有普通人。”
道沅哑然，他一心学医，对这些事从未耳闻，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将目光落在佐倾怀里的女孩。
她看起来很依赖佐倾，而且看起来，她也认识修沐。
刚刚远远他就感觉到，这女孩身上有着一股妖气，身形说话却又不像真正的妖。
佐倾的目光也落在怀中的女孩身上，淡淡的说：“睡吧。”说罢，便迈步走进了屋中。
道沅注视着佐倾的背影，直到她那屋子的门被关上。
这一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眼前便浮现佐倾那一院子的绿眸人。
胸口闷得要死，平时睡眠很好的他睡不着了，便推开窗子发呆，这一愣便是一夜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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