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灭绝之时
1939年2月柏林/巴黎
弗雷德里希是在用早餐时在收音机里听到元首的最新发言的
“战争爆发之日，就将是欧洲犹太人灭绝之时”
那个长着奇怪小胡子的男人用他一贯慷慨激昂的语调怒吼着，仿佛他本人此刻就与弗雷德里希一同坐在早餐桌上
若他真的在，那他一定是边猛锤着桌子边说出这番话的
犹太人，犹太人，犹太人，真令人头疼，弗雷德里希紧紧皱着眉
他眼前浮现出斯坦先生的模样，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还有自己和他第一次相见时那副跋扈蛮横的样子
若他提前知道卡特和他的关系，肯定不会这么鲁莽的
还是怪他官腔耍惯了，不过好在这老头没有过分计较
卡特临走前特意叮嘱他多帮她照顾一下斯坦先生和她的书店，他虽然不愿意但也留了个心眼
她刚走的那几天，总部正好押到了一批犯人，一些同性恋、嬉皮士什么的
他照例处置好了他们，就提前下班了
想着时间还早，他拐去了柏克曼街
推开那扇玻璃门，听着风铃的清脆响声，他突然感觉有些恍如隔世
别说是卡特，他也许久没有来这家店了
记得自己上次来，还是为了提醒他水晶之夜的事，转眼竟然已经一整个月了
自从那夜之后，发生了实在太多事了，让他和卡特都是应接不暇
他倒是没什么感觉，但似乎卡特和那老头之间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先前她提起他总是有些抱歉的样子，还说自己当初不该这么和导师说话
但不管他怎么问，她总是咬着下唇对他摇头
“欢迎光临”，脚步声从书店深处传来，穿着格纹毛线背心和衬衫的斯坦先生走了出来
“冯·路滕伯格中尉”，他看到弗雷德里希的那一刻还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才和他打招呼
“叫我弗雷德里希就好”，他换上微笑，极尽所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亲和力
毕竟他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差点了，不是么
斯坦先生努了努嘴，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尊大佛，对他的提议不予置否
但即便如此，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些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一位纳粹党卫军中尉站在自己面前
这在他们这种人中间是想都不敢想的，若他和他的朋友们去说，他们准会说他疯了
注意，是需要被关进达豪的那种疯癫
弗雷德里希打完招呼就自顾自地走进了店里，随便翻阅着书
店里照旧放着悦耳的古典乐，悠扬的旋律让他忍不住轻轻阖上了眼睛
这感觉太熟悉了，琴曲，还有鼻间的花香味，这是凯特一贯的作风
让他总觉得一睁开眼，就又能看见她站在自己眼前
该死，这才过了几天他就开始想她了
斯坦先生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似乎并不需要自己，就默默回到了收银台开始处理一批旧书
“您会说意大利语吗”，他突然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
“会”，他从书堆里抬起头
从书架的缝隙中，他能看见弗雷德里希笑着的眼睛，那双潋滟的蓝眸
他突然怔住了，他看不见他的黑色军装和勋章，也看不见他的配枪和皮手套
此时此刻，只有那双笑着的眼睛，他似乎有些明白卡特为何会倾心于他了
不经意间，他也回以一笑，“您呢”
“略懂皮毛，我母亲是意大利人”，弗雷德里希的身形慢慢从书架中浮现出来
斯坦先生看着他领章上的双闪电符号和胸前的万字勋章，默默低下了头
“啊，怪不得”，他嘴上随意说了句应付的话
心底叹了口气，他着实不想承认，自己方才竟然对这个无理的军官产生了一丝好感
再怎么人模狗样，他也是个纳粹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也一直情绪低迷
弗雷德里希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想和自己攀谈，心下明了，也没有继续话题
他随意问了问店里的情况，得到斯坦先生的肯定后，他就离开了
在他回德累斯顿前，他特地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拉尔斯
赫尔曼他是肯定放心不下的，要是给他捅出什么大篓子可就完了，卡特那边也没法交代
而且拉尔斯是柏林人，到底方便些
直到弗雷德里希用完早餐，收音机还在放着元首的演讲，他放下手中印有元首大头照的报纸，开始作出门前最后的准备
也许自己今天也该去那家店里看看…
凯瑟琳是在巴黎的早餐桌上看见印有元首的头版报纸的
法国人对他们这些日耳曼蛮子可从来不吝啬，直接把一整版都贡献给了元首，后面紧紧接着自家大元帅的豪言壮语
她皱着眉头把报纸放在一边，继续用早餐
元首既然这样说了，那他就一定会这么去做
他是个疯子，而疯子是毫无顾忌的
先是雅各布，难道接下来就是斯坦先生、斯坦夫人和玛莎他们吗
问题是，元首会怎么做？
就算是他，应该也不敢在这个天主教已扎根千年的古老国度大开杀戒吧
“怎么了”，原本安静用着早餐的冯·巴尔曼夫人一抬头，就看到她阴郁的脸色
“哦，我瞧见了元首的照片”，她顺手拿起放在自己手边的那一份，慢慢打开报纸
“犹太人灭绝之时…”，她低声慢慢读着那句被翻译成法语的引言，最后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这真是太可怕了”，看完一整页报纸，她喃喃自语道，“那些可怜的人”
凯瑟琳看了看她的样子，默默低下头重新开始用早餐
她原先还在为今日启程回到慕尼黑而感到高兴，可这份喜悦霎时就被这愚蠢的新闻给冲毁了
看来在回到柏林之后，除了要好好和弗里茨弥补分离的大把时光，还要多去看看导师的情况
就算她已经叮嘱过弗里茨，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谁知道他竟然会离开这么久呢
上一次见到导师，还是化装舞会那天，她撂下狠话就撞门跑开了
她不敢想自己背后，斯坦先生惊愕的表情，她实在是太懊悔了
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希望时间已经冲淡了记忆，总之自己再次去拜访导师时，一定得好好和他道歉
用完早餐，她站起身，为前往火车站作最后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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