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倦怠
1939年11月柏林
约阿希姆离开的那天，凯瑟琳如往常一样站在了门旁，目送他离开
她伪装出自己一切如常的样子，可却敏感地发现自己的性子似乎比先前冷了些
她不再对一些事物感兴趣，就连曾经最爱的那些事都提不起她半点兴趣了
每天她就只想静静地独自呆在庄园的一个角落里，什么都不做，单单就为了消磨时光
利奥还是那个不知疲倦的主儿，出事之后他没少挨安娜的训
凯瑟琳倒是不舍得怪他，于是在她的一道命令之后，庄园里所有人除了她，都不能再凶她的乖孩子了
如今她总是一副十分倦怠的样子，有这活泼的小家伙身边倒也解了不少闷
詹妮特尽责地为她调理身体，闲暇时光还会和她在花园里一同喝茶交谈
从两人的交谈当中，凯瑟琳得知她的父亲是英国人，而她的母亲大概在她大学期间离开了她的父亲，独自一人来了德国
“我的父亲是个酒鬼，谁都不想靠近他”，詹妮特避重就轻地说着，“他只要一喝酒就会打我母亲，在她走后就打我”
“所以你就来投奔你母亲了？”，凯瑟琳饮了口茶
“对，在我大学毕业之后”
“你就没有怨恨过你母亲吗，将你一个人留在你父亲身边”
“为什么要怨恨，她也经受了很多痛苦”，她轻柔地说着，“况且我也是个成年人了，我能自己做决定”
“那你之后有回去看过你父亲吗”
“十年前吧，我回去参加了他的葬礼，和我母亲一同”，生怕凯瑟琳再问，她马上就接上了自己的话，“她去年去世了”
“节哀顺变”
“谢谢”
安娜为两人拿来一壶刚煮好的红茶，又端来新鲜的糕点
为了掩饰这令人不安的静谧，两人的目光都紧紧黏在那些食物上，将他们作为救命稻草一样的喘息之机
等安娜离开，詹妮特起身为她斟上了茶，重新坐下
“现在说说你的故事吧，上尉说你最近不太好”
“是不太好”
“现在就是个倾诉的好机会，如果你不想对中尉或者安娜说，就对我说吧”
“让我想想该从哪儿开始说”
“好，慢慢来”
“我讨厌那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
“所有人是指？”
“约亨…额上尉，科赫将军，玛德琳阿姨，甚至我自己的母亲”
“那你为什么感觉是他们抛弃你了呢”
“因为当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和医生的对话，他们只关心那个失去的孩子，还有我是否还能生育”
“嗯”
“我就感觉，好像所有人都不关心我的死活，他们关心的只有从我身上能够得到的东西”
“孩子？”
“嗯”
“你感到被他们利用了？”
“倒也不是被利用了，我只是很讨厌这种失去别人关怀的感觉，这种孤立无援的无助感，尤其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嗯”
“我相信我和上尉的感情没有变，但我实在不能以曾经平和的眼光去看待将军和夫人了”
“你会想方设法地避开他们吗”
“可能吧”
“这就是为什么你现在每天这么消极吗”
“我自己也无法解释，就好像一切都变成了灰色的，我再没有精力去做任何事了”
“就连运动都激发不了注意力？”
“嗯，我现在都懒得拿起画笔，也不想弹琴”
“也许你该换一个环境了”
“为什么”
“因为你呆在这座庄园里只会日渐消耗自己的精气神，这里是一潭死水，是激不起浪花的，但若是你乐意在这儿消磨时光荒废人生，那权当我没说”
“那你说我该去哪儿呢，旅游吗”
“这是你该做的决定”
搓着利奥毛茸茸的小脑袋，凯瑟琳陷入了沉思
的确，这庄园就像一潭死水，而她绝非温室里的花朵
就算没有坠马这件事，她也早就不知道这座庄园里还有什么引人新奇的了
如今她更是得了这种无精打采的怪病，看着这庄园更加提不起精神了
也许她确实该换个环境了，正好还能离科赫家远点
只可是这样的话，她就见不到约亨了
若是她将这个出游的计划告诉他，他也一定不可能跟着她去的
谁能想到他们从意大利回来还不到一月，就会发生如此令人发指的事呢
当晚用完饭后，她鼓起勇气给慕尼黑的家中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是冯·巴尔曼夫人
“喂，卡特”
“是我”
“你怎么样了，身子还舒服吗”
“好很多了，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那就好”
“我能回家来待几天吗，就几天”
“怎么了啊，想家了吗”
“嗯，想你们了”
“怎么说呢”，电话那头有些迟疑，“换平时我自然是欢迎你回来的，只可是现在海伦娜即将临盆，你回来的话，我们可能顾不上你”
“我知道”
“还有就是，你现在是科赫家的人了，你不该忤逆你夫家的权威”
“我没有，我只是单纯的想回家，不行吗”，心底酸酸的，“我现在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了吗”
声音开始哽咽，声线也开始颤抖起来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哭诉
一顶又一顶高帽就被层层叠叠地扣在了她头上
他们说她不懂事，她无理取闹，她任性乖张，她不会照顾自己
天知道她还要无端接受他们多少项指控！
真是受够了
“别哭啊卡特，那你回来吧，我和舒尔茨说一声”
“我坐明天的车”
“嗯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吧”
“晚安”
“晚安”
第二天一早，她就吩咐卡尔载她去火车站，还亲自叮嘱了安娜，让她务必不要让约阿希姆知道她的叛逃计划
她知道他两周后才会回来，而她去慕尼黑一定不过两周，若是完成得天衣无缝，他肯定不会起疑
登上前往慕尼黑的列车，她熟悉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倚靠下来，抽出一旁的报刊读了起来
站台上依旧是惜别的情侣们，他们炽热的亲吻让她看了只觉得心悸
曾几何时，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而如今，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这部分沸腾的血液，变得冰冷起来，就像变色龙的保护色，把自己隐蔽得明明白白
脑中不经意间闪过她记忆里在这站台的记忆
青年时期同约亨青涩的告别
与弗里茨热恋时恋恋不舍的吻别
还有这次，带着冬天的萧瑟，空无一人的站台
从少女到少妇，她的心早已平静下来
人们来了又走，这座站台却始终在这儿
甜味，涩味，苦味，腥味
一切终究已经属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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