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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一波将定一波起


“夜半水痕依旧,风过雾纱冥濛,起行微月偏江东,水影浮花,花影动娇容。”

江堤处,李峻搂着裴璎的肩头,望向夜色中的江水,口中随意地说着。

“二郎,妾身发觉你愈发地会哄人了。”裴璎揽着李峻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抿嘴笑道:“夜是有了,江水也在,可水雾下哪里看得到花,又如何能看得到妾身的娇容呢?”

裴璎与李峻在一起久了,无论是做事还是言辞都与自己的郎君有几分相似,夫妻二人间的谈话更是随意,没有半点隔阂。

李峻轻吻了一下裴璎的额头,笑道:“心藏繁花,自有芳华,你这朵花就在我的心里,即便是天地失色,日月无光,我也会看到你,看到我最美丽的妻子。”

裴璎听着李峻的话,先是痴痴地笑着,继而又湿红了明眸,随后将柔软的双唇吻向了自己的夫君。

有时候,想要解决某件事情都要先有个铺垫。

不能说当下的李峻在做铺垫,但他的确是想让裴璎开心些,然后才能说出不好说出口的话,而这些又必须要说出来,因为已经迫在眉睫,裴璎很快就要回汉中了。

“璎儿,那个...有个事吧...我想和你说...”李峻心虚的很,口中的话极其不连贯,眼神也有几分飘忽,不敢直视裴璎。

“你要说纳了宋袆为妾的事,是吧?”裴璎将半个身子平躺在李峻的双腿上,仰面望着一脸尴尬的李峻。

一直以来,裴璎都觉得夫君是个稳重的人,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他慌张至此,除了家人的安危外,也就只剩下两人间的夫妻情了。

有时候,裴璎会觉得好笑,二郎为什么要怕呢?以二郎当今的身份,想要纳妾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裴璎在觉得好笑的同时,心中却感到很暖。

二郎不是在怕谁,而是一种在意,他就是太在意夫妻间的这份情,才会有为失去忠诚而感到愧疚的念头。

忠诚,想到这个词,再看着李峻的无措,裴璎笑了起来。

“啊...?啊,哈哈...是...”李峻被裴璎笑得有些发懵,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裴璎笑罢,握着李峻的手放在自己高耸的胸前,柔声道:“二郎,妾身将宋袆送到汉中,就是想让她陪着你,替妾身照顾你,也想让你将她纳入房中。”

说着,裴璎将李峻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继续道:“妾身知道郎君心有愧意,妾身一直都能感受到。不过,璎儿能得到二郎的这份心,也就知足了。”

李峻听着裴璎的话,一把将她横抱而起,大步地向居住的院子走去。

“哎呀,二郎,你这是做什么呀!让人看到多不好呀!”

毕竟,院子的周围还有许多的军卒在夜巡,就这样被抱着走,裴璎还是有些难为情。

“谁敢笑话,我抱着自己的老婆,有什么好怕的。”

李峻理直气壮地说着,继而又将头靠近裴璎的耳边,暧昧地说道:“月明浪涌的,咱俩还不赶紧配合夜色,来一场荡气回肠的鱼水之欢吗?我可是等不及了!”

裴璎被李峻说得脸色羞红,但毕竟不是花苞未开的少女了,她顽皮地将贴在李峻胸前的右手下探,微微用力地握了一下某处,挑眉媚笑道:“大将军,妾身可有些害怕您的长枪呢!”

李峻被妻子一说一拨弄,浑身燥热得如同冒了火,脚下竟然奔跑了起来,惹得怀中的娇妻“咯咯”地笑个不停。

★★★

南阳国,南阳王司马模的封地所在,其治所为宛城。

宛城既是沃野美壤,又有江河之便,曾是商旅云集,富甲王公常居之所。

然而,当下的战火纷飞,宛城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大量的权势商贾逃往扬州避祸,就连稍有些家财的百姓也都举家南迁,逃入了江陵一带。

另外,司马模镇守长安城后,又从南阳国迁走了大量的人口,宛城的百姓也未能幸免。

故此,平南将军荀菘刚镇守宛城时,整座城池几乎是一座空城,城中的人口也仅是这几年才陆续地多了起来。

好的东西总会有人惦记,而存有觊觎之心的人则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想要获得。

此刻,宛城便是杜曾眼中的好东西,而他也正在领兵想要攻下荀菘所把守的宛城。

之前,在江关一战中,作为阻挡刘璠水军的桥堡被李峻点燃,江面上的这座船垒也就此失去了应有的作用。随着刘璠水军的进攻,掌辖江陵水军的杜曾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领兵弃船上岸,逃到了义阳国境的桐柏山中。

随后,杜曾在桐柏一带收编了大量的散兵与流民,竟也组建了一直近万人的兵马,并在短短几日内攻城拔寨打下了数座县城。

俗话说,柿子都要挑软的捏。

杜曾不敢招惹李峻的武威军,也不敢在李峻未离开前攻打江陵城。故此,他最终将目标盯在了南阳国的宛城,这座远离武威军的城池。

当下,宛城中的守军仅有五千余人,这其中还包括了之前与石勒一战中的伤残军卒。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一万两千兵马,平南将军荀菘只能抱有城破人亡之心,进行着殊死抵抗。

城墙上,平南将军荀菘望向前方,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地颤动,甲胄早已被鲜血染红,倒提的长刀刀尖抵在地面上,锋刃处已经崩了数个缺口。

这已经是第三日打退杜曾兵马的攻城,荀菘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因为城中军卒与青壮的伤亡日渐增加,却找不到一个可战之人来补充。

“父亲,您就让女儿杀出去求援吧?”同样是一身血污的荀灌望着荀菘,恳切的目光中带了超乎年龄的坚毅。

“求援?”

荀菘转头望着年仅十五岁的女儿,口中迟疑道:“你要到哪里去求援?谁又会来增援咱们?”

荀灌抹了一把额头的血迹,回道:“女儿去襄阳城,去求那里的守军派兵来增援。”

“襄阳城?”荀菘重复了一句,又摇头道:“李峻的武威军应该不在那里了吧?若是换了刘璠的兵马在驻守,更不会来帮咱们的。”

即便是武威军在襄阳城,荀菘也不确定李峻会派兵前来救援,而刘璠的兵马刚经历了大战,兵困马乏下绝不会轻易地与杜曾开战。

任何的求助都要付出代价,自己能付出什么呢?

钱粮吗?宛城拿不出,也填不满人家的胃口。

能做的也仅是选择易主相投,投靠刘璠?还是成为李峻的属下?

荀菘不想如此做,这不是荀家人应做的事情。

然而,荀菘还是同意了女儿的建议,命她冲出包围请求增援。

“灌娘,若是求不到援兵,你便一人去豫章找王敦,以后就跟在王世叔的身边,万不可再回来,记住了吗?”

城门处,荀菘拉着女儿的马缰,一字一句地叮嘱着。

荀菘并不指望女儿能搬来救兵,他只是希望女儿能杀出去,能活下来,不要和这座城池一样被摧残与毁灭。

荀灌望着父亲,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爹爹,你等着灌儿回来,一定要等着我。”

随后,少女扬起手中的长枪,率领两百名宛城军冲出城门,杀向了城外的层层包围中。

乱军中,荀灌手中的长枪如龙。

少女每一枪的刺出都会扎穿马前之人的咽喉,每一枪的挥舞更会扫出一条前行的通道,让她离包围圈的边缘更近了一步。

“一个黄毛丫头,倒是有几分胆识。”

城外的玄妙观前,杜曾望着在乱军中冲杀的荀灌,轻蔑地笑道:“荀菘也是个孬种,竟然派自己的女儿出来冲杀,给我活捉了她,看看荀菘还如何守下去。”

以往,杜曾与荀菘相识,自然也就识得荀灌。

不过,相识不意味着有交情,有交情也不能成为获取利益的阻碍。

人都是有私欲的。

杜曾从不认为什么东西能打消自己获得利益的欲望,除非是有更大的利益摆在前方。

或许,正是杜曾的一句活捉救了荀灌的命。

乱军中的少女几番拼杀下,终于杀出了包围圈,带着剩下的十几名军卒朝着襄阳城的方向冲去。

襄阳城,始筑于西汉高帝六年,位于真武山与琵琶山的北麓。城池的三面环水,一面靠山,为汉水中上游处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

城东的府衙内,李峻翻阅着刚刚送来的几份军情,皱眉地摇了摇头。

片刻后,他将其中的一封军报递给郭方,担忧道:“王弥正在领兵攻打兖州,苟晞败退到青州了,石勒在围攻晋阳,也不知道刘琨能坚持多久。”

郭方看罢,略有愤慨地说道:“晋阳北的王浚就不是个东西,如此危难之时,他竟然为了夺权争利而撤回讨伐石勒的兵马,转以对抗刘琨,这样的人也配做朝廷的骠骑大将军?也配领幽州刺史一职?”

李峻苦笑道:“现在连天子都沦为阶下囚,除了刘越石这样的人,又会有谁能真正为朝廷所想呢?”

李峻放下军报,用手指点了点,继续道:“琅琊王司马睿的手里有兵,江东各州府的手里也都有兵,谁会去救中原?”

“唉...”

李峻站起身,叹息了一声,摇头道:“没有人,谁都不会舍得将自己的兵马拉过去送死。”

郭方刚欲说话,李峻摆手道:“郭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咱们赌不起,也没有那个实力去赌,我更不愿意用你们的命去拼那个没有未来的天下。”

郭方理解李峻的话意。

晋帝国已经走向灭亡,各地也纷纷拥兵自重,建立了属于各自的势力,武威军若是为司马家的人拼命,换来的极有可能是遭受重创,再无落脚之地。

这违背了李峻创建武威军的初衷,也不符合所有武威军将士的根本利益。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荥阳,若是没有了刘琨与苟晞的相助,郭诵孤掌难鸣,撑不了多久的。”

李峻喝了一口茶盏中的凉开水,继续道:“若是有并州与兖州的策应,郭诵凭借广武山与荥阳城的交互配合,的确能带着百姓们活下去。”

“如今不行了。”李峻放下茶盏,摇头道:“我不敢保证刘琨与苟晞能重新夺回并兖二州,如今铁三角既然已经破了,荥阳军也就没必要再留下来了。”

郭方点头道:“都迁来也好,咱们合兵一处,迟早会灭了大成国,大将军领着咱们守住川蜀,等积聚了足够的力量,一举荡平中原的匈奴人,到时再...嘿嘿...”

郭方没有继续说下去,挠头地笑了笑。

李峻轻拍了一下郭方的头,笑道:“别学王瑚他们瞎想,做好当下的事便可以了,想得太远也没用。”

两人正说着话,段秀与骞文带着几个浑身是血的人走进了府衙。

一进门,骞文就大声地喊道:“大将军,出事啦!宛城那边要被人攻破啦!”

在李峻的迁民计划中,南阳国的宛城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之地。只有宛城安稳,荥阳的百姓才能经稚县抵达襄阳城,或陆路或水路进入梁州。

原本,李峻听说是荀菘在守宛城,又听裴璎提及荀菘极给情面,也就放心了不少。只等途径南阳国时,亲自去宛城拜会一下荀菘即可。

此刻,他听骞文如此喊,心中也不由地一惊,赶忙快步迎了出去。

“你是何人?”李峻皱眉望着满身血污的少女荀灌,急声地问道:“宛城被何人攻击?荀菘现在如何了?”

因为力竭的原因,荀灌大口地喘着气,一旁的骞文着急地说道:“你这丫头,倒是赶快回我家大将军的话呀?这是我家武威大将军。”

听着骞文的话,李峻才发现眼前之人是个少女,再仔细观瞧,不禁迟疑地问道:“你是灌娘?是你吗?我是二郎哥哥。”

李峻在洛阳城时,曾随王敦去过几次荀菘的府上,见到过荀灌,虽说小姑娘长了年岁,可还是能看出当初的模样来。

当时,李峻的年纪要小于王敦与荀菘,虽说三人间以兄弟相称,但略有男孩性子的荀灌一直都喊李峻为二郎哥哥。

听到李峻如此说,少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跪在李峻的面前,哭道:“二郎哥哥,您快去救救我父亲吧,杜曾带了一万多人正在攻城,我与父亲已经守了三日,马上就要守不住了。”

荀灌从小就不喜欢舞文弄墨,也不喜欢针织女红,独爱拳脚上的功夫,身为女儿身的她发起怒来,要比寻常的男儿还彪悍。

荀菘的膝下有一子一女,偏偏对这个女儿尤是宠爱,事事都随着她的性子。荀菘不仅亲手教女儿武艺,更是为此替女儿请了不少的名师。

如此,荀灌小小年纪便能骑马张弓,尤其善使一杆银枪,施展起来可谓是出神入化,所向无前。

原本,荀灌是个强势且极少流泪的女孩子,如今为了宛城,为了自己的父亲,她甘愿跪在李峻的面前乞求。

李峻赶忙扶起荀灌,转头对郭方道:“命骞文、段秀领三千轻骑火速赶往南阳国,命吕青女随我由水路增援宛城,你领三千步战军留下镇守襄阳。”

李峻的话便是军令,郭方没有丝毫迟疑地依令做出了安排。

抛开与荀菘的旧识不论,李峻绝不能让杜曾占据宛城,否则会将整个的迁民计划打乱,更会凭空添了无数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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