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夷陵之盟
明月台,本是郭璞所建,与其所居住的尔雅台相邻,郭景纯常在此观星望月,以推运势。
今日,明月台中无人问天,酒肉的香气充斥了整间院落,更有不少的下人忙碌地端送着酒菜。
之前,在李峻的劝说下,王敦提前来到明月台等候成都王司马颖。
王敦并不把司马颖放在眼中,但他在意李二郎,也把王瑚当做旧友。故此,他站在了明月台的门前,等候着司马颖的到来。
“郭景纯,江东在当下正是用人之际,你为何不去扬州,偏要居于这小小的夷陵城中?”
李峻与司马颖等人迟迟未到,王敦等得百般无聊,转头与一旁的郭璞闲聊了起来。
郭璞冲着王敦拱手道:“大将军,景纯虽有才学,却也应向明君献策,方能做个贤臣,可这天下纷乱,景纯不知明君在何处呀?”
“哦...哼...”王敦冷笑了一声,对郭璞上下打量了一番,反问道:“你这话意,莫非是觉得镇守建邺的琅琊王配不上明君一说?”
郭璞忙摆手道:“大将军错意景纯了,天子虽被囚于胡营之中,然君臣之序尚存,景纯又怎会愚钝地冒犯琅琊王呢?”
王敦轻蔑地笑了笑,他清楚郭璞的话意。
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既然天子尚在,这晋天下的君王也只能有一个。至于琅琊王,当下也只是掌控江左的丞相,虽被赋予了都督天下兵马的权利,可大半的天下兵马却没人会听命与他。
片刻后,王敦突然又转头问道:“你觉得江东可有王气?”
郭璞一怔,笑道:“大将军,景纯觉得江东应有三百年的王气。”
“三百年...?如此久?”王敦闻言,惊异地望着郭璞,继而又转头望向远处的江水,笑着点了点头。
对于眼前的郭璞,王敦有所耳闻,知其博奥精占卜。
强汉不过四百年,郭璞竟然说江东会有三百年的王气,这让身为琅琊王家的王敦有了一些想法,也是所有掌握权力的人都想要去追求的一种欲望。
不多时,夷陵县令穆悠在得知王敦已到明月台后,也匆忙地赶了过来。
对于穆悠,王敦对其的态度要强于郭璞几分。穆悠毕竟是王瑚的岳丈,也应算是与李二郎有瓜葛的人,这点面子还要给的。
故此,王敦拱手道:“穆令,今日乃是令嫒与我兄弟王瑚大喜之日,处仲先向穆令道贺了。”
以王敦的身份,竟能向个县令拱手执礼貌,委实让穆悠有些受宠若惊。
穆悠赶忙回礼道:“下官多谢大将军的道贺,大将军能够前来赴宴,真是我穆家的荣幸之至,稍后还请大将军多多畅饮,下官也要斗胆敬上大将军几盏酒。”
“哈哈...”王敦笑道:“今日的酒当然要畅饮了,兄弟多年未见了,岂能有不畅饮的道理?”
“唉...”
说着,王敦轻叹了一声,似有感慨道:“如今的世道,这样的酒也许久未喝了。”
其实,王敦也并非是在故作感伤。
自从朝中大乱以来,王敦除了去青州赴任途径荥阳时,在李府与李峻郭诵等人痛饮过一次,再也没有那么痛快地喝过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敦喜欢与李峻喝酒,他欣赏李峻的脾性,也始终觉得自己不会与李峻有何利益的冲突。即便李峻在前段时间攻取荆州,王敦也觉得无所谓,就算二郎占了荆州,那也是自家兄弟,迟早都会凝成一股势力。
随后,当他发现李峻扶持成都王上位,虽说心有不解,但依旧觉得李二郎应该是有什么想法。所以,他才借着王瑚的请柬赶至夷陵,想要当面听听李峻的说法。
酒宴上,成都王司马颖坐于首位,望着一侧的王敦,淡淡地笑道:“王处仲,你之前在司马越的身边鞍前马后,如今又帮着司马睿占据江左,毫无搭救天子,收复中原之心,你们可真是我晋朝的贤臣良将呀!”
王敦望了一眼李峻,见李峻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也便无所谓地反驳道:“成都王,你觉得当下的乱局是谁遭成的呢?若不是你当年的逼宫,天下会如此吗?”
说着,王敦自饮了一盏酒,讥讽道:“正是你让中原凌乱,官民俱疲,才使得凶蛮遂逞,终至京都沦陷,天子蒙尘,如今却说起别人的不是。洛阳城破,天子被掳,你做什么了?不也是躲在江左毫无建树吗。”
“你...”
王敦的冷嘲热讽将司马颖说得哑口无言。
盛怒之下,司马颖摔了酒盏,起身想要抽出配剑,却发现并没有随身携带,只好指着王敦,怒目相对。王敦亦是毫不示弱地站起身,斜眼望着司马颖。
房间内,除了李峻,司马颖与王敦外,其余的人等都按序在坐,大家都望着司马颖与王敦,谁也不敢出声相劝。
王瑚紧皱眉头,望了一眼纹丝不动的李峻,想要起身打个圆场,毕竟这是仙儿的出阁宴,可不能出了差池。他刚欲起身,却被身侧的郭诵一把拉住,并笑着摇了摇头。
“哎呀...”李峻站起身,站在司马颖与王敦的中间,苦笑地问道:“大王,大将军,吵完了没有呀?要是吵完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席啦?”
“他...本王要杀了他。”司马颖指着王敦,双目冒火,口中恶狠狠地说着。
不等王敦应答反击,李峻无奈地说道:“大王,今日是人家穆家的出阁宴,咱们能不能别说这个杀字,太不吉利啦!”
“本王...本王要...哼...”
一时间,司马颖没想出更好的替代之词,也只好冷哼了一声。
这些年,司马颖从权势擎天到家破人亡,再到卧薪尝胆地躲在长沙郡积蓄力量,也算是看尽了世态炎凉,人心淡薄。
对于李峻,司马颖虽谈不上感恩,但他的心中还是有着感激之情。
当年,李峻没有理由放自己走,但他就是那样做了。
如今也是如此,李峻依旧没有理由来帮自己,可他还是和当年一样出手相助。
司马颖想不通李峻为何要如此做,他也懒得去想,只是将信任的天平偏向了李峻。
在李峻的劝说下,司马颖与王敦还是重新落座,
穆悠见状,赶忙命儿子慕君逸张罗着继续上酒菜。
这时,李峻举起了酒盏,笑道:“大王,处仲,难得咱们能借仙儿姑娘的出阁宴聚在这里,我提议先与穆县令饮上一盏酒,以表感谢,如何?”
司马颖与王敦皆是暂压下心头之怒,笑着点头赞同。
穆悠闻言,赶忙起身,手举酒盏敬向上席的三人。
一盏酒饮罢,李峻再次举起酒盏,对着王瑚笑道:“新郎官,难道你不向岳丈跪谢敬酒吗?不怕日后遭受仙儿姑娘的责罚吗?别看你是巴东郡守,到时被仙儿姑娘打到身上,我可不为你做主。”
李峻的一番话,惹得在场的众人哄堂大笑,王瑚也赶忙跪在穆悠的面前恭敬地敬了一盏酒。
随后,李峻又对王瑚摆手道:“你与岳父一同去旁边的尔雅台处,仙儿的娘亲与家眷都在那里,你要给岳父岳母一同磕几个头,敬上几盏酒,陪二老说说话。人家的宝贝女儿都让你给骗走了,心里说不定怎么埋怨你呢!”
“哪里会呢?不会的,使君说笑了。”穆悠知道李峻的话是玩笑之言,却也清楚李峻是有意支开无关之人。
故此,在女婿王瑚的相扶下,穆悠笑着走出了房门。
此刻,房间内除了司马颖,刘璠与王敦外,其余的人皆是李峻的身边之人。
李峻端起酒盏,神情真诚地望向司马颖与王敦,感慨道:“大王,仲处兄,今日本不该说些扫兴之言,但世回却不能不说,因为咱们就活在这个让人败兴的世道里。”
当下,司马颖与王敦被李峻之前的几句玩笑之言消了不少火气,此刻再听李峻如此说,皆是不由地叹息了一声,默默地点了点头。
“眼下,刘聪的匈奴军占据了大半个中原,而中原的官员与百姓能逃的都逃了,这其中也包括咱们。”
李峻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剩下的人,有的成为了匈奴人的奴隶,但大多数人都追随了刘聪,成为了他的马前卒。”
李峻并非是在夸大其词,说的都是事实,司马颖和王敦对此心知肚明。
李峻一口喝光了酒盏中的酒,望了一眼王敦,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司马颖,继续道:“离石五部的匈奴人从左国城一直打到洛阳,抓走了天子,杀光了洛阳城中的皇室,烧毁了整座城池,大家也由此都怕他们。”
“怕什么?”李峻摇了摇头,冷笑道:“怕他们的残暴,怕他们的屠城,怕落到他们手中,活得不如猪狗。”
司马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手中的酒盏顿在桌面上,厉声道:“本王一定要杀回洛阳去,杀光那些该死的匈奴人,宰了那个狼心狗肺的刘聪。”
听着司马颖的话,王敦陡然间明白了李峻扶持成都王的用意,他望着李峻,若有所想地点了一下头。
“大王,刘聪该杀,那些匈奴人也该死。”
李峻说着,起身亲自为司马颖斟满酒,继续道:“眼下,已经不只是刘聪所代表的匈奴人,李雄的氐人,石勒的羯人,辽西段部、拓跋部的鲜卑人,他们哪个不是在觊觎中原?不是虎视眈眈地想要争夺这汉人的天下?”
李峻的话不仅让司马颖与王敦沉默不语,就连在场的其他人的心情都感到无比沉重。
“而我们这些汉人呢?在做什么呢?”李峻返回到座位上,自斟自饮了一盏酒,苦笑道:“还在内斗,还在不停地消耗掉汉人最后的希望,等待着胡人杀过大江以东来。”
李峻放下酒盏,望着司马颖,又望了望王敦,问道:“若是真到了那一刻,咱们怎么办?还能躲到哪里去?跳到海里吗?”
司马颖与王敦都没有说话,却也是一同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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