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撕破的重门之盟
之前,刘曜胯下的战马是一匹高大的骝驹,可那匹马在出城时连番失足,导致刘曜不得不换乘了小马。
当刘曜纵马冲上结冰的河渠时,马蹄下的冰层陡然间开裂,大半个马身陷入到冰冷的河水中,刘曜也在猝不及防下被甩在了冰面上。
眩晕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当刘曜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与刺骨的寒冷包裹了整个身体。
他想要爬起来,仅是动了一下便放弃了。
伤痛让他已经没有了支撑身体的力气,而湿透的身子也被大雪所覆盖,并在寒风中不住地颤栗,逐渐开始僵麻。
望着从灰白的天空里压下来的大雪,望着身边依旧在拼命的人,听着那一声声的惨嚎,刘曜平躺在冰面上,笑了起来。
自己败了,败得如此彻底。
在高侯杀光石虎军的时候,为什么要转身到司州呢?为什么不直接攻破并冀二州,夺了襄国,将石勒赶尽杀绝呢?
在夺了荥阳杀到野王的时候,为什么要领兵返回洛阳呢?为什么不继续剿杀大河以北的石勒呢?
既然驻兵于洛阳,为什么不固守洛阳城呢?为什么没有想到让胤儿从长安城出兵,两路夹击石勒呢?
瞬间,仅仅是一匹战马越过身体的瞬间,刘曜反思了自己所有的失误,更是觉得这些失误真是太愚蠢了。
因此,他才笑了起来,笑得很凄惨。
笑得过程中,刘曜想到了一个人,也觉醒了这次大败的最初根源。在自己对出兵一事有所犹豫的时候,是李峻主动给与了最大的支持。
李峻帮着灭石佗稳定雍州,帮着筹集粮草,帮着运兵送粮,一直将刘曜和他的十万兵马送出了西北,送到了中原腹地。
世上有这样无私的人吗?刘曜再次笑了起来。
“李峻,你不会如愿以偿的,你终有一天会和我一样!”
刘曜从不相信李峻,也从没有想过要与李峻成为真正的盟友,他只是想要暂时地利用,可最终被利用的人却是自己。
当石堪率领羯骑军冲杀过来后,发现刘曜依旧躺在冰面上。
刘曜的身下流了一大滩血,虽被落雪覆盖,却依旧是殷红一片。几根探出冰层的树枝正插在他的大腿上,腹部也被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刘曜彻底败了,他从长安城带来的十万大军在转眼间灰飞烟灭,石勒取了五万人的首级,并将剩下的人赶出了河洛,将他们留在了漫天的大雪中,自生自灭。
军帐内,石勒望着眼前的众将,放声大笑。
的确是应该高兴,石勒没想到此战会胜得如此顺利,这可是刘曜亲率的十万大军呀!
另外,刘曜的落败意味着石勒去除了心头大患,同时也意味着整个北方没有了对手,大半个天下终于要落到自己的手中了。
至于江东的小朝廷,石勒决定在攻向秦雍的同时,也会派兵先攻取荆州,随后再由豫徐荆三州同时攻向扬州,彻底掌控整个天下。
故此,石勒不等大军有所休整,也不顾眼下的冰天雪地,急命石虎与石生各领两万兵马西进,夺下长安城,占据秦雍二州。
另外,石勒还命石生夺下长安城后,务必要将赵国皇后羊献容送到襄国。
“去,把刘曜给本王带来。”军帐内,石勒有些兴奋地吩咐了一句。
他想见一见刘曜,看看这个昔日同僚狼狈不堪的样子,也听听被人称赞的常胜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
此刻,刘曜早已没有了往昔的俊朗,满身血污的他拄着一根木棍,脚步踉跄地被人推搡进大帐。
“永明,你的伤势如何啦?”看到走进大帐的刘曜,石勒淡漠地问了一句。
突然间,石勒觉得自己没有了嘲讽与炫耀的兴致,就连刚才的兴奋都消散了大半。
几日前,刘曜曾是霸据西北,挥斥方遒的赵国皇帝。
时间再远一些,那时的大家都还跟在刘渊的身边征战,同朝为官,也曾一起举杯豪饮过。
可如今,刘曜转眼就成为了败者,变成了这副形如乞丐的模样。
一个人,无论曾有多么辉煌,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将所有的一切拱手让人,也同样会被人踩在脚下,极难翻身。
世人常说否极泰来,可哪里会真有否极泰来的事呢?
就卦数而言,泰卦之后跟着的便是否卦,这倒是说明由胜至衰很容易。
然而,若想要由否卦重新回到泰卦,这中间却要经过六十二卦的艰难,更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来等待。
正如当下的刘曜,他从泰卦走到了否卦,却永远无法再回到曾有过的辉煌,因为石勒不会给他任何能翻身的机会。
看着刘曜的狼狈模样,石勒对他并没有怜惜之情,就连一点点的同情都没有,他只是突然觉得此刻的炫耀有些索然无味,以至于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石王,颇忆重门之盟否?”刘曜望向石勒,惨笑地问了一句。
刘曜想努力地挺直身子,但难忍的伤痛还是让他再次弯下了腰。
重门之盟,这是当年刘曜和石勒在同朝为官时所定下的盟约,那时的二人既是同僚,也是惺惺相惜的好友。
“彼此不可反目为仇,不可相攻,不可伤及家人...... ”刘曜惨笑地说着曾经的盟约。
继而,他抬头望向石勒,重复地说道:“不可伤及家人,我只求石王能记此一点。”
听着刘曜的话,石勒想笑一下,无论是感慨的笑还是嘲讽的笑,他觉得自己都应该给刘曜一个回应。
然而,石勒的神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眼神中有了几分黯然。
“今日之事,天使其然,复云何邪!”
最终,石勒漠然地说了一句,挥手让人将刘曜带出了大帐。
“永明,我不会杀你,你还是早日写封书信给长安,让他们降了吧,否则一个都活不了。”
当刘曜即将跨出帐门时,听到身后传来了石勒的声音。
★★★
雍州,长安城。
皇帝刘曜战败的消息很快传回了长安,而且羯胡军逼近雍州的军情也在一夜间传遍了城中的大街小巷,不仅是赵国朝臣们陷入惊慌中,就连长安城的百姓也皆是忐忑不安。
烟汀阁内,柳姑姑坐在亭楼的窗边,望着远处人头窜动的街市,发了一会儿呆后,随手关上了窗户,揉了揉有些冻冷的脸。
柳姑姑原名柳娉,江东宛陵人,自小也如宋袆一样被卖到了别人家,因战乱逃到了洛阳城,留在洛阳城东的烟汀阁中做了一名舞姬。
后来,她做了烟汀阁的管事,大家习惯唤她柳姑姑,也便少有人知晓柳娉这个名字。
其实,说不怕都是假的,柳娉只是一个风尘女子,也只是一个想要活命的女人,又怎么会不怕战乱呢?
若在平时,柳娉会毫不犹豫地收拾细软逃回梁州,只要离宋袆越近,自己就会越安全。
然而,此刻的她却不能走。
是自己主动向李大将军要求来到长安,就不能临阵逃脱,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弱女子,却也不能丢了这份脸面,更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让宋袆被人说闲话。
如此想着,柳娉笑了起来。
她笑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也笑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有了不怕死的胆气。
“柳姑姑,门外来了一个女人,说要见您。”一名身形精壮的男子轻敲了房门后,入内告知柳娉。
柳娉点了点头,说道:“是什么女人呀?我这就去看看。”
究竟是谁给了自己胆气呢?
柳娉望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没有了疑惑。
整个烟汀阁都在这些男子的保护中,他们不是寻常的家丁护院,他们都是善战的武威军卒。
所以,自己的胆气来自于武威军,是李大将军赋予了自己不怕死的胆气。
“这位夫人,不知您到烟汀阁所为何事呀?”
门房中,柳娉有些奇怪地望向来人,满心狐疑。
烟汀阁是风月场所,虽说没有规定女子不能来,但建成到现在,也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来此寻欢作乐。
“我是赵国皇后,李世回让我有事情,就到这里寻一位柳姑姑,你可是柳姑姑?”
羊献容说着话,摘下面纱,露出了诱人的面容。
然而,她的眼神中却尽是慌乱与迷茫,因为她在撒谎,李峻从来没有与她说过这句话。
柳娉先是一怔,迟疑地望了一眼羊献容,继而又跪地执礼道:“贱民便是柳娉,请皇后娘娘入园内说话。”
刘曜兵败被擒,石勒的四万大军很快就要攻到雍州,这些消息让朝廷的文武官员们不知所措,代父理政的南阳王刘胤更是惊惧万分,第一时间想要逃离长安城,逃出雍州。
对此,皇宫内引发了争论,刘胤也因此杀了人。
“如今,赵国虽丧失君王,但国土仍然完整,将士也未叛离,暂且应当集中力量抵御敌军。力有不支时再逃也不晚。”
尚书胡勋的话并没有劝住刘胤,反倒被刘胤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将其斩杀在紫光殿内。至此,再也没有人敢提出反对的谏言。
逃到哪里去呢?逃到秦州就能抵抗住石勒军的追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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