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赵王的野心
“将军,探马回报,襄城以西十五里外发现西府军。”
就在刁膺一筹莫展之际,并打算明日全力攻下城襄时,一名军校挑帘走进大帐,拱手禀报。
“你说什么?西府军?”军校的禀报打断了刁膺的愁绪,却也让他有些吃惊地问了一句:“他们...怎么来得如此快?”
不等军校作答,又有一名军卒快速地跑进大帐,急声说道:“将军,前军探马发现有大量的晋军从紫云山方向朝北行进,正在靠近襄城。”
刁膺猛地站起身,疑惑道:“晋军?他们不是在荆州迎敌吗?豫州境内不也只剩下逃到寿春的祖约吗?”
两名军卒无法回答刁膺的问话,只能无声地站在原地,等着主将的示下。
下一刻,刁膺急忙走到一侧的舆图前。
细判良久,他的心中陡然间有种不好的感觉,自己所领的三万兵马极有可能要被围在襄城县内。
“传我将令,命后军迅速过汝水进入长舍城设防,命前军营房后移,靠近中军大营。”
突然间,刁膺觉得襄城似乎很像一个诱饵,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设好的圈套,只是为了能将石赵军诱骗到这里,然后在悄然间围上来吃掉。
如此思虑下,刁膺想通了为什么会有七千百姓留在南郑城,也想通了刘离死守在襄城的根本原因。
由于大夜的缘故,探马无法探明两处袭来的兵力到底有多少,但刁膺觉得也没有就此撤兵的道理。
当下,刁膺不打算即刻退出襄城县,他命后军退到长舍的十二连城守住退路,然后要用中军与前军的两万五千兵马迎击来袭之敌,彻底击溃设下圈套之人的幻想。
拂晓时分,就在刁膺的前军靠近中军大营,尚未从忙乱中安定下来,穆君逸率领的两万西府军便迅猛地冲杀而至。
冲在最前面的是六千西府轻骑军,跟随其后的则是四千重骑军,余下的步卒紧跟在两千步战军的身后掩杀而来。
刁膺的前军中有四千羯骑,中军大营里也有三千羯骑护营,当西府的军骑如同海潮般涌来时,七千羯骑也冲出大营,双方的军骑在汝水的西岸展开了猛烈地冲撞。
近两万匹战马的嘶鸣,打破了黎明前最后的一丝黑暗,将整个襄城县的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滚滚的尘土飞扬于空,如同迷雾般模糊了冲杀之人的视线,也将所有的杀戮与鲜血的喷溅笼罩其中。
在这尘封里,西府重骑的四千柄马槊穿透了一切。
无论是羯骑军卒还是他们身下的战马,只要挡在长槊前方,无一幸存,马槊的长锋过后,大股的鲜血喷溅出来,一具具的尸体也横在万人的脚下。
这几年中,李峻曾对穆君逸原有的兵马进行过大规模的集训,并在各军种上做了重新的配置,使其符合了西府军的建制,同时也极大提高了将士们的战力。
两军冲杀中,轻骑军很难对重甲骑兵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更何况在西府重骑军的左右还有轻骑的辅助。
如此一来,刁膺的七千羯骑在无法阻挡西府军骑的情况下,很快落于下风,并迅速向两侧逃去,将己方的前军与中军大营显露在了西府军的面前。
与此同时,襄城内所有苦战的军民都站在了城墙上。
从大地震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援军到了,而且凭借城北那片掀起的沙尘,他们能猜出援军所具有的战力绝不逊色于羯胡军,甚至还要强上许多。
“长余,杀过去的人是李世回的西府军吗?还是王敦的兵马?”站在刘离的身侧,司马英槿有些兴奋地望向北方,口中的问话也有着几分激动。
虽然看不清楚具体的战况,但司马英槿知道那里一定是杀翻了天,数万人的对决并非是小场面,是一次对人命的大型收割,那里应该会血流成河的。
刘离牵住了爱人的手,肯定地回道:“应该是穆太守领的西府军,王敦手中没有那么多的军骑。”
“能有如此多的强兵,李世回真的成了一方诸侯。”司马英槿感慨地说了一句,同时也将身体靠紧了刘离。
当前,晋朝廷虽然延续了下来,但司马英槿有些忘却了自己公主的身份,也不想从江东的朝廷中得到那虚无的尊荣。
司马英槿的身份与裴太妃不同,她没有裴太妃的势力,即便是到了江东也是一个闲置的公主,接下来的命运无非是由天子指婚,嫁给一个陌生人。
然而,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自己有心爱的人,是愿意一生一世守护自己的男人,这比任何的荣耀都珍贵,也是所有皇家公主都难求得的事情。
既然跟了刘离,那注定就要融入到西府军中,成为李峻手下的一份子。
有时候,司马英槿在闲暇时也会想一些有趣的事情。
若是日后见到李峻,究竟是沦落民间的公主给李峻执礼呢?还是李峻依旧如从前般恭敬地对待刘离的妻呢?
想到此处,司马英槿不由地笑了起来,并转头望着刘离,小声地说道:“长余,我是你的妻呢!”
突然间,少女冒出这么一句与战情毫不相关的话,这让刘离的反应有些迟钝,神情上竟有一丝恍惚。
“你又不想承认了,是吗?”少女察觉到了那一丝恍惚,皱眉地问了一句。
刘离笑道:“不是的,我知道你是我的妻,我早已经刻在心里啦!我只是不明白,公主为何要在此时谈及这件事呀?”
司马英槿摇晃了一下头,狡黠地笑道:“我是想提醒你,等日后见到李世回后,你要最先与他说明,我要看他的态度。”
“什么态度?难道大将军还会反对不成?”
刘离迟疑地望着司马英槿,摇头继续道:“不会的,当初在洛阳城时,大将军就让我好好护着你,说以后就能娶个公主回家。”
听着刘离的话,司马英槿甚感惊奇。
当初...在洛阳时?
那个时候,自己与娘亲的确被父皇抛弃。
但是,自己依旧是受人尊敬的清河公主,而那时的刘离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校,李峻为何就敢说出这样的话呢?
就在少女疑惑不解时,城外有大批军卒从城池一侧向北冲去,同时也有百十人停在了城门前。
“城上何人在守城?我们是王丞相的兵马,王丞相在此,请速速开启城门。”
城门处,一名军校大声地喊着,同时将手中的帅旗挥舞了一下。
刘离闻言,向前一步,将身子探出城垛,高声道:“末将乃是西府军刘离,辅助清河公主在此守城,请容末将看一眼王丞相。”
当初在洛阳城时,刘离跟随在李峻的身边见过王敦,因此才想要确认一下。
“刘离,你这个小兔崽子,跟着李世回就没学到好德行,满脑子鬼精明。”
王敦催马上前,笑骂着出现在刘离的视线中。
刘离并非是寻常之辈,他是刘沈的儿子。
当年,刘沈在朝中任职时,与王敦曾有过交往,如今更是跟在了李峻的身边,成为了西府中的要员,这让王敦习惯性地与刘离拉进了距离,言语上也随意起来。
刘离探头望了一眼,拱手笑道:“果然是王丞相,您的风采一如当年,更是增添了诸多的贵气呀!请稍后,刘离这就出城迎接您。”
说罢,刘离向城墙的石阶走去,并对着城内大喊道:“萧二哥,是王丞相到了,开城门。”
城门外,刘离与萧氏兄弟向王敦见礼后,引领王敦及其属下走进了襄城。
“哎,小子,我刚才听你说辅助谁来着?”
行进间,王敦疑惑地望着刘离,继续道:“你说清河公主?她真的还活着吗?不是说被石勒军给......”
“王丞相,别来无恙呀?”
不等王敦的话说完,一身甲胄的司马英槿站在王敦的面前,微笑地问候了一句。
“你...?”
王敦先是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司马英槿,继而拱手道:“还真是清河公主呀!烦劳公主挂念,王敦见过公主。”
对于清河公主司马英槿,王敦并不在意。
现如今,属于清河的那个权势已经消亡了,王敦连当下的晋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意一个过气的公主呢?
不过,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似乎是李峻在护着这个公主,他自然也要给上一些情面,说几句场面之言。
“长余,快请王丞相到城中的府衙。”
司马英槿看出了王敦的敷衍,却也知道即便是这份敷衍也是来自于别人的情面。这就是无法辩驳的现实,皇族中有多少人连这样的敷衍都得不到。
“王丞相一路辛劳,请先在府衙中休息,随后再商谈余下的事宜。”司马英槿说着话,上前拉住了刘离的手。
王敦看到了这个动作,浓重的眉毛一抖,望着刘离笑了笑,随后朝司马英槿做了一个虚请的手势,大步地向前走去。
汝水西岸,刁膺军大营。
此刻,刁膺的前军大营已被冲破,前军的军卒一边抵抗,一边向后退进了中军大营。
然而,由于军阵的混乱,中军大营的营门没能闭合,粗木围成的栅栏也在一瞬间被冲塌,整座中军营丧失了外围的第一道防线。
之后,随着王敦军的杀到,刁膺的中军营虽做了拼死抵抗,却也是节节败退,直至退过汝水,朝着长舍县的方向败去。
刁膺从未与西府军交过手,甚至与荥阳军也从没有过接触,根本不清楚西府军的战力,他凭空认为西府军应该与以往的晋军相同,战不上几个会合便会军心涣散,溃不成军。
正因如此,他的自信变成了自大,而这份自大则让他过于轻视西府军的战力,最终导致在应对上失去了方寸。
“向襄国求援,请大王派援兵。”
十二连城中关的城墙上,刁膺望着追杀而来的联军,无奈地发出了命令。
败退的过程中,有不少的军卒被杀死,也有大批的军卒被冲散,七千羯骑竟有大半没有随军入长舍,刁膺清楚他们应该是被对方的军骑困住了,也应该是活不下来了。
损失惨重,自己在一日之内便失去了半数兵马,这让刁膺有了心慌,也不敢再领兵后退,生怕被追兵杀个精光。
故此,他决定死守十二连城,等待石勒的增援。
不过,长舍的十二连城是一个由南向北防御的工事,若是有敌从南攻来,会给守城之人带来极大的威胁。
“穆太守,我看这座中关也不似有多坚固。”
城关外,一名军将望了望眼前的关城,转头对身侧的穆君逸继续道:“我看,咱们可以齐力将这里攻下来,杀光这些羯胡人。”
说话的军将名为杜弘,是王敦手下的一名参军,此次领命率兵马协助西府军击溃来袭的刁膺。
穆君逸点头道:“杜将军所言极是,但攻破之后万不能再继续追击。否则,咱们孤军进入司州境内,一旦被围会很麻烦。”
当下,荆豫二州境内的兵马并不多,而且还分做两线迎敌,刁膺的战败必定会引起石勒的重视,也必然会增派大批的兵马来援,孤军深入的确有其危险性。
以当下的情形,除非是双方集结全部的兵力杀进中原,否则仅凭不到四万的兵马与石赵军对抗,无疑是在虎口拔须,更是在飞蛾扑火。
然而,不说西府军是否想要兵进中原,杜弘觉得王丞相这边就根本没有这个意图。
当下,王敦虽是在遥控朝廷,却也在时刻提防天子司马睿的反扑,并不敢将所有的兵力投入到北伐中。
故此,杜弘点头道:“穆太守说得没错,咱们可以在击溃刁膺后,以此城关据守,等待王丞相与你家李大将军的最终决定。”
既然达成了共识,双方也便即刻对各自的兵马进行了部署,做好了攻取十二连城的准备。
有的时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几日前,刁膺气势凌人的领兵杀来,作为强有力的攻击者攻向刘离据守的襄城。
然而,仅仅不到五日的时间,这个身份便发生了转变,强势的一方成为了固守城池的人,所有的强势都消失不见,彻底成为了弱势的人。
★★★
襄国,建德宫。
建德殿内,赵王石勒将长案上的熏香炉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白石铺就的地面瞬间裂开了细纹。
“简直就是一个废物,三万精锐之师连一座小小的襄城都攻不下来,还败退到颍川郡内。”
盛怒之下,石勒又将一方雕琢精美的石砚砸在了地上,口中继续骂道:“如今,刁膺竟然还他娘的有脸来求援,何不就此死在那里更好,免得我亲手杀了他。”
从投靠刘渊到现如今自立为王,石勒经历过无数的战事,其中胜败皆有之,并不会因一场败战就要动怒。
他之所以会如此,只是因为他想要得到刘离的人头,想要将司马英槿骑在身下,这一切的怒气都源于他们夫妻二人的欺骗。
片刻后,怒极的石勒恢复了平静。
他坐回紫檀的龙榻,望着眼前的群臣,笑道:“既然西府军与王敦想要联手,那我就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实力,终究也是要兵进江东,不如就此杀过去,看看那群江东狗如何抵住咱们的铁骑。”
说罢,石勒望着站在文官之首的石虎,高声道:“季龙,你的伤也该养好了,本王命你领十万兵马先行增援刁膺,随后夺下荆州,我自会再领十万大军与你汇合,一同兵进建康,宰了那群鼠辈。”
说到此处,石勒用力地敲了一下身前的书案,愤恨道:“好好的江东,竟然让那群窝囊废占着,真是浪费至极。”
听到自己再次得到兵权,石虎的心中冷笑了一下,脸上却是义愤填膺地问道:“陛下,那西境之地要何时征讨,臣下难平这口怨气,定要砍了李峻的脑袋方能解恨。”
石勒提到石虎的伤势,并非是想要当众羞辱石虎,而是在敲打这个侄子莫要忘了戴罪立功。
石虎对此心知肚明,也便不在意自揭伤疤。
“这个不着急,李峻迟早要死在你的刀下。”
石勒笑着摆了一下手,继续道:“夺下了江东,灭了晋朝廷,我们便能腾出手全面攻向西境。李峻所辖之地,除了梁、益二州,包括雍州在内都是些贫瘠之所,无须急于一时。”
石勒一直征伐与中原腹地,也一直以大河之北为根基,在他的心中,始终将西境视为偏远的荒蛮之地。
石勒心念的依旧是江东,依旧是那片富饶的山水,以及那些说着软糯吴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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