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冬至阳生春又来9
从厨房拿茶具出来的鸢贞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补刀道:“是啊,莺歌,不瞒你说,我也觉得毕卿神君这一跤摔得十分有特点。”
她踱步到毕卿身旁,还揣摩着毕卿的脸比划道:“你看看,这黑眼圈,这淤青,分布得是如此的匀称。这颜色也是十分深邃,布局也十分讲究。”
本来还有知情人士没有点破这一事,还给人留下瞎想和猜想的余地,但是鸢贞这么一番话出来,倒是不找痕迹的把事情给点破了撄。
湘虔独独不理会毕卿,侧着脸翘着个二郎腿,手有节奏的放在青玉案上拍动,似是不在意又漫不经心。
于是乎,他们大抵都知道毕卿这一脸是谁弄的了。
毕卿觎了她一眼,一把抓住鸢贞的手,淡淡道:“好了,别玩了。”鸢贞拍拍他的手,笑道:“好了,我不闹了。不过是拿你来打,不要介怀哦。”
对面坐着的白夜握着的茶杯的手一紧,一盏茶已经喝到底,他看了看湘虔摆着的那副臭脸,又看到毕卿那一脸的伤,便知晓这其中的故事了。
于是乎,便一脸正经的对着一旁的蓝锦上神道:“小锦,我打以前便觉得,欢喜冤家这种美好的关系无异于小时便一起玩乐的青梅竹马,兴许关系还要再笃厚上几分,十分适合······长厢厮守。小锦,你怎么想?”
蓝锦像是愣了一下,方知白夜所说为何事了,也呵呵笑道:“嗯,我觉得师父说的很有道理。偿”
湘虔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抬眼起来,便看到蓝锦的笑脸,她再转头,又触碰到白夜淡淡的视线,觉得她们说的就是自己和毕卿。自己被误会了。
“上神,尊神,你们弄错了吧,我怎么可能和这厮是欢喜冤家?”她指着毕卿,恨恨道:“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下几千辈子,我也不可能和这种没品之人在一起,哼。”
毕卿为了不让湘虔生气也十分听话的附和她道:“是啊是啊,我最没品了,怎么可能与她是冤家呢,呵呵,呵呵。”
蓝锦看着她们只是笑了笑,人既然已经这么挑明辩白了,他不好说什么。倒是白夜,只是淡淡眤了她一眼,然后开口道:“我没说是你。”
湘虔听到这话,低头咬住了唇瓣,脸也越来越红,半晌才一字一句道:“哦,不是就好。”有些心虚的意味。
这下,在场的人都无声的笑了。鸢贞也看得出来,湘虔这样无异于不打自招,师父这样的一番话,有点让湘虔自投罗的意味,不愧是久经情场的师父。
说来今日也是奇怪,大家又一同聚集在了一起,在她的束阁宫中乘凉休憩。现在六界中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是十分好的,所以才有时间这么积聚在一起嬉闹交谈。
但是大家大多是比她年岁大的神仙,兴许是平素参与过的天界筵席太多了,觉着那些重大的活动,觥筹交错的场合还不比与友人在宫中聚会有意思。所以他们才会时不时便来她宫中小聚。
今日又正是有空的时候,所以大家也有幸再聚一聚。不过,这次过后,大家下一次想聚一场就很难了。这便是因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近期内,白夜决定带着蓝锦离开九重天了。也许是一段时间,也许是永远,白夜打的说,九重天这个地方管束太多,不适合他这种喜欢闲云野鹤生活的人。
鸢贞没有深究其中所蕴含的成分,多少分是认真,多少分是玩笑。但是,她是舍不得的。但是她知道,师父在这万界中度过那么多沧海桑田,自有他自己喜好的东西。
他喜欢云游四海,感受世界的变化更迭,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况且蓝锦上神也跟着他,那便更好了。不过他们也承诺了,有空便会时不时回来看望大家,这样也很好。
这次宴会,也正如诸位友人的践行一样,所有人都在珍惜最后相聚的一分一秒。
湘虔,也是会回仙界去的,她已经算是很抽时间来看望自己了,所以她倒是不怎么伤心的。
莺歌的住地也不在九重天,来也是不定时的,况且重烨神君太粘着自己的娘子,是以她也不是经常能与莺歌相聚。
不知不觉中,竟然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回忆起蚩冠死灰复燃与她决战的那些种种往事,觉得好像做梦一般。但是她最终是真的存在过,也是真的失去过,到头来,才发现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诸位,你们先吃着,我先失陪了。”鸢贞站起身子来,拍了拍白色的素雅裙摆,弯腰一笑。
“咦,贞贞,你去哪里啊?”莺歌不解的道,“不同我们一起吃了吗?你都在厨房里帮‘忙活了大半天了。”毕卿也道。
“呵呵,不打紧。我不过是在厨房帮帮厨师们的忙路,不算什么事情,我不过是去走走,你们先玩着吧。”鸢贞看向了白夜,白夜则是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她跻身微微颔首,然后漫步离开。众人目送着她离开,见她手里还拿了一壶清酒。
“她······真的是去散心的?”莺歌问道。
“自然不是。她怕是又想起了自己缅怀的人。”白夜淡淡道,语气却多了一分悲哀。
“鸢贞她······现在都还没有释怀么?可是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湘虔摇摇头道。
蓝锦举杯,晃了晃淡香四溢的热茶,“有些事情,也许很容易淡忘,但有些事不一样。对她来说,究竟什么是重要的,她分得清楚。”
“嗯,其实,对他来说,释不释怀了然不重要了。因为,就算她释怀了,她也会把他放在心里。”笑了笑,“也许这种后悔的缅怀,会是永远。”
“为什么?”湘虔莺歌和毕卿几乎同时脱口。“难道鸢贞她,不是因为愧疚吗?可是当初陨籍为她而死,是心甘情愿。”
“因为,如果说她不能释怀是出于她的缘故让他消亡,那么她会一直缅怀他,便是出于她对他日趋笃厚的爱。”
“······”
—————
清风明月,配一壶清酒,别有一番风味。
“明月见我,应是何如。破陋窗中,弹丝竹。而它依旧,盈亏鲜活。赊过,多少年少轻狂,才够,一分气魄不让。挑灯看,剑刃光,塞外声,供怀想。”
“唔”一举酒壶灌饮,喝到酣畅淋漓,才觉得十分畅快。
“看来,你应该喜欢会写一手酸诗的人。”觉得声音很熟悉,她撇头一看,原来是他,幕栩。
她笑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穿一身青灰色的锦衣,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背后,在屋檐白雪的辉映下显得光润亮泽。他瘦了不少,皮肤像是久不见日光而变得苍白,唇色极淡,整个人很清癯,再也不是她映象中那个轻裘宝带,鲜衣怒马的多情公子了。
“只是你没有发现罢了,我早已在这里恭候多时。”他要去抢她手中的酒壶,被她另一只手别开。
“其实喝酒并不能让你销愁,它只会让你的愁意更甚。你若是有心留意,便知其中一二。”
“我当然知道。”她举壶再饮一口,啊一身哈气出来。“与其让我神智清明的去追溯往昔旧事,不如让我迷糊的释放一回。”
“原来如此,你可真是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冷酒结五脏,终究不好。”幕栩踱步到她身边,拨开绿油油的野草,坐了下去。
她闭着眼笑了笑,“不敢当,我不过是偶尔才这么做一会,实在说不上会伤害身子。况且我身子还很好啊。”
幕栩眼神瞟向远处的明月,幽幽道:“巾帼不让须眉,你可真算是一个典范。这么多年来,你大概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吧?”
鸢贞摇摇头,“不尽然,我其实承蒙很多人的关照。像你的,像师父的,像师哥的,像陨······”幕栩知道她要说出的名字是谁,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说不出口吗,鸢贞······你还爱着他。”幕栩惨淡的笑了笑。
人的七情六欲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在不同的人身上塑造出不同的情感。有的时候,它并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一旦引发,又有始有终。
许是让你伤感没落,许是让你幸福美满。它总会给你一个结果,又有可能帮你开辟一条新的情路。
最初,是鸢贞爱慕幕栩爱慕得牵肠挂肚,又是幕栩不懂得珍惜在先。其实不是幕栩他不爱慕她,只是他不愿意早时涉入红尘万丈。当他明白自己原来喜欢的是她时,她早已没有停留在原处。
但是他不能怪她,因为人的步子本来就是会随着时间前进的,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等待另一个人,何况是一个自己认为不爱自己的人。
她最终才发现了一个比自己好十倍百倍的人,可是却又失去了他。幕栩是嫉妒陨籍的看,正如同鸢贞那时嫉妒陪伴在幕栩身边的雾月一样。可是最终却阴阳两两,永远分离。
而他,幕栩,也承受了自己用情不专的后果。他其实爱鸢贞,可算却让雾月误会了,最终明白之时雾月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真像闹剧一般啊······这便是他的咎由自取,他已经决定接受了。而鸢贞也需得承担这苦果,用一生的辗转轮回来缅怀他。
“是啊,我很想他。”鸢贞抿了抿唇。她其实想想也觉得他们这一路来的经历着实不易,有些东西变得弥足珍贵,有的东西被时光磨灭。正如她现在正与幕栩平排而坐,像老朋友一样谈心,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与他的结局是这样的。
“你知道吗,鸢贞,我今日来,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幕栩道。
“好啊,你说吧,我听着。”鸢贞凝神,慢慢道。
“其实我爱你。”
鸢贞初听这句话时,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是无法反应的,但是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因为那怎么可能呢?
“这是你的新恶作剧?”她笑着看向他,满眼的不可置信,“你又何故来安慰我?我不过是伤心一刻而已,我的结局是我咎由自取,于你,于他,于任何人都无关。”她看着他,“你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想必现在过得还好吧。”
可是其实,她看他,丝毫没有觉得他是过得好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了。”幕栩凄惨的笑笑。
“如果是在那时候,你对我说出这番话,我大概······会高兴得发狂吧。”
那时候,在她还没有遇到她人生的另一场劫难的时候,在她还以为自己爱着他的时候,在她还没有遇到人生的第二个救赎的时候。
“我虽是生来仙骨,其实内心不过一介凡人。总是要等到失去才知道挽回,然后一不留意,天地万物骤变。我爱你,鸢贞,我很想告诉你,是真的。”
她怔住了,心中却有一种悲哀逆流成河······哪怕她知道,自己爱着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幕栩,她以前是误认了自己的感情,但是,她也不想看到幕栩这样寂寞的模样。
她宁愿他还是那个风流倜傥,不入凡尘的翩翩公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在什么时候?”她不相信,他如今不是如愿与心爱的女子雾月,在一起了吗?可是他的表情为何如此黯然伤神?
“雾月对你撒了谎,鸢贞。我也对你撒了谎。”幕栩苦笑。
鸢贞怔住了,“是······什么?”
“我说了,你会不会怪我?”幕栩握住她的手,给她冰冷的手温暖。她也握上他的手,轻轻拍打安慰道:“我怪你又有什么用呢,结局已经是定居。不论你,还是我,都不能改变。”
“······好,我明白了。”幕栩知道,哪怕现在,她回应着他,她握着他的手,但是她早就放下他了,她彻底释怀,把他当做朋友,才会这么自然。他终于心如死灰。
“当初,我与雾月下凡去,不过是为了给我父母报仇。而雾月会怀孕,是个意外,也是我的错和她的错。”
“如果我不告诉你,或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当我在酒楼里喝得酩酊大醉时,我神智不清,我把雾月看成了你。”幕栩苦笑。
鸢贞定住了,慢慢琢磨着他这句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幕栩目光瞟到远处,“我知道说出这番话是我很混蛋,但是我确实是在那一时刻,叫喊着你的名字,我才知道,我心底一直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是你。”
他渐渐放开她的手,“那时候,雾月的意识是清醒的,却迁就了我就这样,她怀孕了,她大概是企图用孩子永远把我捆绑住吧。我很抱歉,鸢贞。”
“谢谢你,幕栩。”她笑着,眼神中却是动容的。“时光给了我们两种结果,不尽相同,而你我却都没有正的快乐。”眼眶湿润,水晶般的热泪充满了眼眶,她眼中幕栩的身影渐渐模糊。
“别哭,鸢贞。我不想看到你这副模样。”一双温暖的手附上她的脸,抹去眼角的泪水,那样温柔的语气,她的一颗心颤抖着。
原来他们是一类人,可是他于她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不似亲人,而胜似亲人,她不想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不想看到他不快乐。
可是他心意已决,他会对雾月负责,对他们的孩子负责,一辈子对她们负责。因为他是个男人,男人要有担当,他自己造成的后果,他要自己承担。
鸢贞平静下来,问他:“你会不会怪罪雾月?如果当初她在那时候承认她不是我,便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了。”
“怪罪又如何呢,不怪罪又如何,其实这只是事情发展的一个反映而已,我在很早以前就埋下了这棵苦果,它终究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你不要怪她”她顿了顿,“如若不是她真的爱你,怎么肯忍受在丈夫在床第间唤着另一个人名字的这种不堪呢?她是为爱变得自私,为爱变得容忍。”
“放心”他捡了颗石子扔向远处,“我不会怪她。”
“当初我跟陨籍说了一些不是的话,给他造成了误会,鸢贞,你是不是很恨我。”鸢贞震住,一下子反应过来,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你是说,在······蚩冠幻灭的那一天吗?”
那一天,她永不能忘。陨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前面,讲了一段她不敢相信的话,从那时起,她就知道,陨籍深深误会她了。
原来这一切是幕栩说的。
“呵呵,你真是······”鸢贞虽怒但无法对幕栩生气。“你这一计,用的不好,陨籍她,到‘最后,大抵还是恨我的吧。”
“你错了,鸢贞”幕栩扳过她,“他是个男人,他的心思我能明白,他不是恨你,而是因为太爱你。就是太爱你,才会拿他自己来报复你。”
幕栩仰头望着漆黑无边际的天,笑得凄迷:“真是爱你,才会用自己的死来让你铭记,让你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这样你才会一辈子记得他。”
“还真是······乱来啊。”仰头饮下一口酒,任凭烈酒火辣辣的刺激着喉咙,任凭眼泪滴入清酒一起饮下,好像是一种解脱。
“对不起。”
“好了,幕栩,我不怪你。”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如果当初她多于陨籍交换自己的意见,相必也不是这样的结果。陨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挽救她,有幕栩的原因,但是她明白,更大的原因,是她自己。她怎么能怪罪别人呢。
“如果······我说如果”幕栩神情的望向她,“如果当初我尽早就发现明白我对你的情谊,并告诉你我的心意,你会······会同我在一起吗?”
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配在一张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
那么深情俊逸的脸庞,让她看得失神,却不是那种心动的感觉。只觉得恍如隔世,朝夕变幻,他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个过客。
她明眸皓齿,薄绯的唇瓣淡淡吐出那几个让他死心的字:“没有如果。”
“好,我知道了你的意思了,鸢贞,是我冒犯了。”那一双眸子黯淡下去,再没有属于她的光亮。晚风吹拂着他长长的发丝,飘散出几分落寞的气息。
月亮像弯弯的银钩挂在树梢上,朦胧的夜色给大地罩上了一层轻纱,屋内的点点灯火映出的光线与天际的星光连成一片,朦胧中仿佛置身于浩瀚无垠的天空中。
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的皓月冉冉上升,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有深而浅,若有若无。不像晚霞那样浓艳,因而更显得素雅,没有夕照那样灿烂,只给你点淡淡的喜悦,一点淡淡的哀愁。
······
鸢贞忽然笑开,打破了尴尬无声的氛围。幕栩转眼便看到她眉梢带着的点点笑意,觉得十分耀眼,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她像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像是重重劫难经历过以后,一个感慨和欣慰的笑意。
“说这些干什么呢,我真傻······”她抽了抽鼻子,对着幕栩嫣然一笑。幕栩便也开口道:“说起来······我记得你好像还有一个追求者,是魔界的储君是,叫柯七是吗?”
鸢贞不知道为何幕栩不经意就提到了他,但还是点头,“是啊,怎么了吗,怎么突然提起他来?”晚安瞧着他的侧脸,十分温淡矜贵。
其实不是无意提起他,而是刻意提起他。因为柯七与鸢贞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他越发觉得自己在走柯七走过的道路,他们都被鸢贞喜欢过,可是最后也都失去了她。
这是不是庸人自扰呢?他觉得自己和柯七一样没有眼光,明明她在身边之时迟迟不知道珍惜,他和他一样的混蛋,给她心里的伤害。
只是打击的方式各有不同,其实并无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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