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话午膳
秦云深回府时，厨娘刚做好众人的午饭。秦云深同往常一样到了正堂，看见正中桌上摆了一桌菜，众人站着的站着，坐着的坐着，好像都在等自己回来，唯独就是没看见萧诚。
“诶，你先生呢？”
秦雨轩嘴馋，正在一旁坐着吃糕点垫肚子，秦云深见了，随口问道。
“我不知道，小先生刚刚出去了没多久，问小云姐。”
“噢，是这样，小先生刚刚收到一封信，然后就走了，好像说是贾侯爷请他过去。”
小云正帮着厨娘端菜，迈着小步赶来，将菜放到桌上，似乎是烫手，捏了捏耳垂。
“什么时候？他没说去做什么？”
秦云深听罢，皱了皱眉。
“就刚刚，一会的事。不知道去做什么，但是小先生让我们午饭就不用等他了。”
小云忙着摆开碗筷，瞥了一眼秦云深，看到那紧张的神情，不自觉暗中笑了笑。
秦云深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正要坐到桌旁，却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往边上走去，并不忘吩咐众人先吃。
“我一会便来。”
撇下堂上众人，秦云深怀中揣着画袋，走到前院。行到东厢房门口时，他迟疑了一会，随后转道进了东跨院，朝书房走去。
他本想直接把这画放东厢房，这样萧诚回房就能看见了。
但是他又转念一想，万一萧诚不喜欢，自己就这样塞到人屋中，未免有些唐突。
东跨院的景致同往常一般开阔舒朗，书房门口，静着一只沾满了春泥的蹴鞠。
秦云深走了过去。
书房的门此时是敞开的，书房正中的桌案上，堆叠着书卷，有的是秦雨轩在读的，有的是萧诚在读的。
萧诚平日里教秦雨轩功课，得了空也不忘自己看看书，现下秦府的书，十有八九都被他翻过了。
秦云深将那画袋放到了桌案上，放在那些书卷的最上面。
这样一来，萧诚进到书房就能看到，要是他喜欢，就让他带回东厢房；要是不喜欢，自己便顺手留藏在书房，也没什么大碍。
想着，他便回到正堂和众人一同用膳。
秦府不同于其他大家府邸那般高低贵贱等级森严，在秦府中，下人们干活拿月俸，平日里则常与主子同吃同乐。因而秦府中的下人们待秦云深都十分敬爱，忠心耿耿，秦云深也从不摆什么架子。
就连平日里饭桌上，他也与几个丫鬟下人同座用膳，一团和气。
“公子，再过三天就是您诞辰了，您说说要请哪些人，我们算算人，也好提前算好碗筷凳子什么的。”
小云是府中最说得上话的丫鬟，她帮秦雨轩夹了一筷子青菜，搁到他的碗里。
秦雨轩平时不爱吃菜，此时却嘟囔着不敢反抗，闷头往嘴里扒。
“不请别人了，就杨公子，还有我们府上自己人。碗筷凳子照旧按人头算就好，杨公子不是外人，不会介意大家一起坐着吃。”
秦云深端起饭碗，也夹了一筷子青菜。
“那马公子呢？马公子最近跟公子不也走得近，不请他么？”
“我没跟他说，不请他，他来肯定要随礼，又是一个人情，麻烦。”
秦云深伸出筷子，又帮秦雨轩夹了一筷子青菜。
秦雨轩抬头不满地皱眉重哼，但也不敢出声，依旧埋头往嘴里扒。
“那我们那天喝些什么酒，定好了好先去买些。”
小云吃了几口，又要给秦雨轩夹青菜，谁知秦雨轩见状，端着碗起身就跑到另一头去坐着，嘴中嘀嘀咕咕着自己已经吃过很多菜了，惹得桌上众人不住发笑。
刘叔笑得手抖，刚夹到碗里的鱼肉掉到了地上，老人家见了直叹浪费，赶忙下桌去捡。
“酒的话……”
秦云深本来想说，去城东酒铺买些烈酒，再买个两坛桂花酿回来。桂花酿清香，甘甜适口，又不易醉人，萧诚一定喜欢。
回想起上次萧诚吃醉了酒，被沐虞误下了药，他不禁暗自轻笑一声。
这次，可不能再让他吃那么醉了。
正想开口，他又想起什么，于是急忙改口。
“酒，去我们常去的城东那家酒铺，买两坛桂花酿回来就好。”
“桂花酿？”
小云听罢，停下筷子，抬起头，
“公子以前不是嫌那酒，劲太小么。”
“前段时间天天陪马公子他们喝烈酒，喝怕了。自己诞辰么，喝点淡的，换换口味，也免得不舒服。”
秦云深似是无奈，轻轻摇头，笑了笑。
他口中说着说换换口味，其实也不尽然。桂花酿甘甜，却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真要喝，他还是喜欢那女儿红之类的烈酒。
秦云深盯着碗中的菜，不自觉暗自轻叹。
三天后那个晚上，自己怕是不能吃酒。
……
贾府的富丽堂皇的正堂，摆着一桌子好酒好菜，与秦府不同的是，这的下人、女人，都在一旁站着伺候着，垂眉颔首，连话都不敢随便说一句。
“侯爷，今日怎么唤萧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萧诚端坐在贾侯爷正对面，举止温顺谦恭。
方才快到正午，秦府门口突然来了辆马车。车上下来个人，自称贾府管家，说侯爷请萧公子前去用膳。
萧诚当这贾侯爷是父亲的故交，再加之位高势重，不好驳了侯爷的面子，于是吩咐了一番，就跟人来到了贾府。
进了正堂，就见贾侯爷坐在八仙桌上位，桌上琳琅满目珍馐野味，旁边乌压压站了一排婢子下人，垂着头十分恭敬。
那贾侯爷也不说请自己来做什么，见他进到堂中，乐呵呵伸手，请他入座一同用膳。
“伯伯这不是久没见你了，想让你来陪我这老人家吃吃饭，说说话。再有就是，那么长时间，也不知你在那过得如何，就叫你过来看看。唉，伯伯真是替你爹担心你呦。”
贾侯爷面目慈祥，嘴中说着动筷，动筷，便自顾自夹了一块肉片，起身放进萧诚碗中。
萧诚受宠若惊，连忙颔首称谢。
只是他不知，侯爷嘴上自然说得好听，实则全然没有这些心思。
前些日子贾侯花钱雇了杀手暗杀萧诚，不料那杀手拿了定金后，不知发生了什么，竟也没回来汇报，连原本商议好的赏银都没回来取，直接销声匿迹了。
而前两天，竟然听说张弋阳没头没脑绑了萧诚回府，开罪了秦云深，被下了死牢。
他今日差人去秦府请萧诚过来一同用膳，实际上就是装模作样，探探虚实，顺便进一步打消萧诚对自己的戒心。
“萧诚啊，近几日，过得还顺利吧，没出什么事吧？”
侯爷接过丫鬟递来的酒盏，轻轻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实则暗中窥看着萧诚的反应。
“回侯爷的话，萧诚在秦府都挺好的。不过，要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萧诚似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脸色沉了几分。
侯爷见状，手中酒盏一滞，却很快恢复镇定，将酒盏放回桌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是这样，前几日……”
萧诚本来想说张弋阳的事情，而后想到，张弋阳与侯爷有所来往，侯爷应该也有所耳闻，再提这事似乎没有必要。
“前几日，秦公子在路上遇到了刘叔，就是以前我爹雇的老管家。他说他当时逃了出来。萧诚才知道，萧府还有别人活着。”
萧诚说着，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些许欣慰。
贾侯爷却似乎觉着萧诚还有什么藏着不说，喉结滚动，试探道，
“就这事么。”
“是啊，”萧诚见侯爷反应好像有些不太对，收了收笑意，不觉有些紧张，
“侯爷，难不成还发生了什么，萧诚不知道的事么？”
贾侯反应过来，怕萧诚多想，赶忙乐呵着摇了摇头，说着没什么，实则暗自捏了把汗。
他担心自己派去的杀手被秦云深的人截获，萧诚从中知道了些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萧诚压根都没和那杀手打过照面，那杀手就被沐虞吓跑了。
“哦，对对，光顾着说话了，来，好孩子，尝尝这个，这个是伯伯最爱吃的。”
侯爷又起身，殷勤地往萧诚碗中添菜添肉，萧诚则依旧称谢不迭，低眉顺眼十分恭敬。
可贾侯此时心中，并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自己想杀萧诚灭口，本是件容易的事。但萧诚现下投靠的那秦公子，估计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竟先是让自己雇去的杀手落败而逃，前几日，又将张弋阳下了大狱。
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搅得他心绪不宁。
要说这商贾之流，结实些江湖中人，赶跑杀手，倒有可能。但前几日张弋阳一事，却让贾侯不得不怀疑，秦云深是否只是一介商人那么简单。
毕竟张家与朝中多位京官都有来往，且有几位关系甚好，那秦云深竟竟能轻轻松松让张老爷的爱子被判了罪，这让他不得不有所忌惮。
若不是有贵人相助，就凭他小小一个商人，如何拧得过那些权臣。
他秦云深能轻而易举让县令不念交情判张弋阳死罪，想必也有法子与自己抗衡。看来若要除去萧诚，看来还是要步步为营，小心提防着那个男人，免得让他捉住把柄。
贾侯心绪错杂，面上却还是维系着那副和善近人的长辈模样，乐呵呵地，吩咐下人给萧诚斟酒。
“吃，吃，别和伯伯客气，都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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