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正主晏击

icu病房，洁白一片，晏击在此醒来。

        到处是管子针眼，心里一动：敢对姑奶奶用刑！

        边上的机器突然叫得急促起来，冲进来一堆穿着怪异之人，戴着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对着晏击一顿检查猛如虎，她不想打草惊蛇，自行运功逼弱脉息，装作昏迷状。几位医生护士面面相觑，明明刚才很强的生命体征~~~~

        三天后，晏击明白，这些人不是对她用刑，是治病。除了常规的那几个白大褂，还有一个妇女，天天到床边坐半个小时，其余时间在病房外守着。

        是‘她妈’。

        病房外可就热闹了，一拨拨的来探病，偏都对着她妈献殷勤，她妈性子好的很，这样天天被烦得不行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那些来探病的人，被白大褂骂了一通，一堆人又候到更外面去了，趁着她妈出去又是围着追着关心。

        晏击的听力是很好的，虽然换了具身体，功力所剩不多，这整栋医馆里的脚步、话语还是都听了个遍，经常进她病房的，除了她妈，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者，身体健壮、声音和蔼、走路喜欢一走一顿、被唤唐医生；有一个女医生，讲话细声细气、挺瘦的、左脚踝不大好，站着时总掂着左脚揉两下；还有一个男医生，唤唐医生老师，他来的最多，有时半夜也进来看一眼；还有几个脚步声稍微重一些的小姑娘，也有年纪略大些的，时常换着来~~~~~总之，听了个门清，包括一堆在外围堵她妈的亲戚。

        再没什么新鲜人物出现后，晏击想，白占着人家身体，也该给这个叫司空见的做点事才行。

        于是，她放开脉息，醒了。

        穿白大褂的忙忙乱乱，穿来唆去，她妈一直站在外面，镇定的、连呼吸都没有乱过，直到她爸来，扶她妈坐下，她妈说“我一直不敢动，怕晕倒了添乱。”

        晏击换到普通病房时已将所听所见都捋了一遍，决定‘复原’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找个相公，给她妈生个孙子。那一堆亲戚闹得无非就是看她妈就她一个孩子没个后么，这个妈着实心软了些，要换成她自己那个妈，别说这么一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是自己孩子，说扔就扔了呢，哎，那些伤心事不提也罢，反正都上辈子的事了。

        第一个目标，车医生。就是那个唐医生的学生，天天见面，就他最熟。

        刚好来巡房又没护士跟着，晏击开门见山：“车医生，有没有兴趣跟我要个孩子？”车医生一脸吞了大便模样，缓了缓回答：“我已经结婚了，”晏击有点失望，还是道：“无妨，妾也行。”车医生落荒而逃。

        中午她妈带饭过来时见又开了几张检查单，问在换吊瓶的护士：“怎么突然又开脑部ct？”护士回答：“车医生开的，我等会帮你问一下啊。”再后来，车医生但凡来巡房后面总跟着几个护士小姐姐，晏击也就没再找到机会聊这个话题，只得另想办法。

        过了几天，晏击已经穿着病号服除了‘闲人免进’，逛完了整个医院，到处寻找可以跟她生孩子的医生。许多话就传到了她妈的耳朵里，于是看着晏击端坐在床中间打坐入定时问：“你怎么突然对医生感兴趣？”晏击突然睁眼，盯着她妈精光四射，一拍手道：“对呀！又不一定找医生！妈，走，咱们出院！”

        司空见她妈，吴疑女士，保养得宜，除了这阵子多出几根白发外，并不怎么看得出年纪，这辈子为这个女儿操碎了心，幸好她天性乐观，不管司空见怎么折腾总是尽其所能地包容她，这时却掩饰不住担忧，说：“你好端端地突然昏过去，又突然好了，也检查不出什么，现在医院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医生的意思是，怕有反复，再说你现在的体温一直不正常，总得等你各方面都正常了再出院。”

        晏击：“体温几度算正常？”

        她妈：“37度左右。”

        晏击：“我现在几度？”

        刚好护士进来，回答她：“你刚到普通病房时还好的，虽然低了点，35度，冷气开的足，你刚醒，都有关系，今天早上刚给你量是33度，来，再量一次体温。”

        晏击自然知道自己体温低，她自幼习的《天寒无相神功》，居于冰之上，卧于冰而眠，且不是平常天冷所结的冰，乃是无及池下集天地寒气的万年寒冰。别说体温低、脉息弱，就是控制身体生长、经年保持一种体态也是平常。听到护士这样说，便问：“体温升高就可以出院了？”护士边量了体温边回答：“对啊，体温正常就可以出院了，又低下去了，32度5”。

        第二天，换了个护士来量体温，一量，直接惊叫起来：“你快点躺起来，有没有头晕？想吐？”一边冲出去喊医生，还是那个车医生，估计还没忘了晏击要跟他生孩子的事，看都不看她，跟护士说：“再量一次，”护士量了，声音都发颤起来，说：“刚才还42度，现在43度了。”车医生拿着文件夹记录，边说：“吸氧，先查个血。”

        晏击一看又拉来一堆管子机器，连忙阻止，问：“不是说体温高了就可以出院了吗？到底要到几度才能出啊！”车医生不理，还是刚才量体温那个小护士说：“正常人体温也就37度左右，超过37度5就算低烧了，你这样的，赶紧别说话躺好，再问一遍，想吐吗？头疼吗？”晏击哀叹了口气，说：“再量一次吧”，护士要给她做检查她拦起人来如长了三头六臂，没办法，只能再给她量一次，护士结结巴巴说：“36度5，怎么相差这么大？”护士长过来又给她量一次，嘘出一口气，白了那小护士一眼，说：“36度5，体温正常。”

        就这样，闹得全医院男医生心惊胆战的晏击，不！司空见出院了。

        她爸在办出院，晏击左等右等还没好，于是问了护士，说车医生今天在急诊，于是想，去告个别吧，顺便再问一次生孩子的事。

        晏击一晃三摇屁颠得厉害，见路边站了两个人在交谈，两个四五岁的孩子绕着大人不停的追逐打闹，想着自己的孩子也马上就能这么跑，好不开心。

        忽然，其中一个孩子不满足父母脚边那一点空间，放开拉着大人衣角的手，蓦地窜了出去。侧面开来一辆车，边开边找车位，车速并不快，可架不住突然冒出的孩子，刹车已经来不及。

        孩子的母亲一回头，见到的就是自己孩子似乎已与车贴在一起，惊恐地喊不出声，只是本能地往车前冲。有一个人，比她更快，眼一花已上前一把拉住孩子的后背，足尖往车上一点，借力向后飞去，刺耳的刹车声随后响起。那母亲眼见着自己的孩子被车撞得飞出去十来米，如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连哭都忘了。车主也吓傻了，不管有没有碰撞声，自己开的快不快，这人一下撞飞出去这么远是看到的，一时脑子‘嗡’地一声，赶紧下车查看。

        那孩子被晏击拎着，傻傻地这会儿才‘哇’地哭出声来，挣脱晏击的手跌跌撞撞朝妈妈边跑边哭。车主见晏击还能站着，先松了口气，问：“你还好吧？撞哪里了？还能不能走路？”晏击瞧着面前这年轻男子，短短的头发在阳光下一跃一跃分外柔和，看去可比车医生更适合。

        车主见人被撞傻了连话也不会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弯腰就将晏击给抱了起来，朝急诊室跑去，边朝坐在地上的人喊：“先把孩子抱急症室。”那妈妈听了才慌慌张张抱起孩子，也朝急诊室跑去。

        急诊室里的护士大多也都认识晏击，见她被抱进来，问：“司空你又怎么了？”车主抱着晏击跑了这一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边喘气边回答：“她被我撞了一下，飞出去好几米，快查一下。”护士赶紧朝里面喊：“车医生，司空被车撞了，你快来看一下。”车医生正在给刚进来的病人开单子，说了声‘先做检查’，快步跑过来，问：“你今天不是出院么？”司空见才从跟这个人生孩子的想象里跳脱出来，回答：“啊，对，我今天出院，过来看下你，再问下你愿不愿意跟我生孩子。”周围一堆护士笑得前俯后仰，见她也没什么事就各自散开了。

        车医生看随后进来的那哭天抢地挣扎着不肯检查的小孩，也不像有事，问车主：“怎么回事？”车主也愣了，磕磕巴巴说：“我刚刚找停车位，这小孩突然出现，来不及刹车，给撞出去了，这个~~”看着晏击，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飞出去好几米。”晏击摇手：“没有没有，没撞到，我拎了那小孩跳出去的。”车医生让她走两步，她一跃而下扭了扭脖子直接一个后空翻，吓得车主退了好几步。车医生默默看了晏击一眼，给那孩子查了下，也没事。

        乱糟糟的突然一人叫了声：“司空。”晏击一歪头，瞥见的这人不得了，几乎要流下热泪来，饱含深情说了句：“宗公子，你也来了？”不是别人，正是司空见的前男友，萧炀。

        在急诊室碰到司空见，萧炀五味杂陈，以为认错人，她一回应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晏击深深凝视他：“你怎么老了这么许多？”萧炀冷不丁冒出两滴冷汗，反应过来，自己解释：“哦，我老婆不舒服，过来看一下，你怎么也在？”说着往旁边的病床示意了下，晏击已自动略过他，走到那张病床旁，见是一位约摸二十五六岁的姑娘，边伸手过去随意在她脉上搭了一把，边扭头跟萧炀说：“你来的比我早啊，这么快夫人都找好了，”偏头一愣，笑着说：“连孩子都有了，恭喜恭喜，是位小公子。”

        萧炀与他老婆就是在晏击之前车医生在开检查单的那位病人，他老婆看晏击说话三不着两，莫名其妙的样子就想躲远点，碍于萧炀与其认识又不好做的太明显，抽回自己的手礼貌地笑了下，说：“没有，我早上吃坏了肚子，来检查一下而已。”晏击非常热忱，在她看来萧炀就是宗执，是跟她从一个地方来的，属于一伙的。

        车主见没事已走了，车医生便叫晏击也赶紧回去，说：“都快午饭了，他们出院手续肯定办好了，你赶紧走。”晏击还在絮絮叨叨：“宗夫人有郁结于肝之状，你去给她抓些疏肝解郁理气的药，配以柴胡，三碗煎一碗，现刚有孕不足两月，需多贴心陪伴，到了六七月就好了。”车医生无法，只得拉起她将她推到急诊室外，恶狠狠说：“你以为这是哪？随口就来要负责任的你知道吧？三十好几的人了，能不能让你爸妈省点心！”刚好司空见她爸从住院部那边一路小跑过来找她，车医生便不由分说将她推了出去。

        很快，萧炀老婆的血检结果出来了，车医生拿到手皱了下眉，继而平静的陈述：“你不是吃坏东西，是怀孕了，54天，孕吐是正常反应，再做个b超就行了。”萧炀老婆第一个反应是：“刚那女的谁啊？”第二个反应，跟萧炀说：“这么快？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说起来萧炀早就放开了，从考虑分手到真正分开前后有三年时间。当然，对司空见来说，分手是突然的，她一直这样，从不把别人的情绪、想法、行为，看在眼里。他最后一次问她关于婚姻的想法，是个星期天，他们坐在阳台，看着天上遥远得不可捉摸又清晰可见的星星，在那之前她去了趟尼泊尔，五个月没见，他妈身体不好，知道他有女朋友总想让他带回来见见，他一直拖。他问她：“结婚这件事，你怎么看？”她说：“没想过。”那晚，他彻底死心。

        她对他来说，就像那些星星。

        萧炀和司空见是高中同学，他高二摔断腿，留了一级，就成了司空见的同班。那一年，班上还来了位转校生，跟校花谈恋爱，跟司空见搞暧昧，又帅又会闹，风头一时无两，更忖得他籍籍无名。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戴着副眼镜长着青春痘的大男孩，沉默而忧郁。彼时司空见顶着天才少女的头衔坐在他前座的右边，中间隔着一个走道，他听课喜欢往右歪着头，于是，发现了这位怪异的天才少女。

        司空见有个习惯，找她有事，对方不开口她就坚决不开口，有时对方说了一通，她不知怎么回答时会突然走神，然后自顾自走了，将人掠在那里，几乎不怎么喊人名字，对老师也一样，人倒是挺热情，问她题目能讲解得比老师还详细，逢人就笑，有问必答~~后来，不知怎么的得罪了班花，班级里开始同仇敌忾针对她，各种使她难堪的行为，她也没过多的反应，从不找老师告状，也没见她父母来校，各种校园霸凌她都默默受着，即便这样还经常以加害者的身份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主要是，通常女孩子面对这些问题会表现出的伤心也好、自卑也罢，司空见身上统统没有，她依旧是那个样子。她这种被针对使得大多数同学都对她保持距离。有一次放学后，他去图书馆找资料，在角落看到司空见被隔壁班的几个女生围着，也不清楚来龙去脉，不好直接过去，谁知司空见就突然动了手，他们学校都知道她是体育特长生，运动细胞肯定不弱，但他没想到她这么能打架，或者说让他见识到，一个会打架的女生有多酷。她明显学过，出拳、飞踢、落地，干净利落，如一只翻飞的蝴蝶。第二天上学，她还是老样子，只要看向她，就朝你笑，不主动开口，时不时走神，很多时候几天都听不到她声音，让人以为她是孤独的。但他知道，她是强大的，强大到对所有都不屑一顾。

        有一次，课间，大半学生都在教室，司空见整个高三唯一一次主动跟他开口，她那天明显的很苦恼，班里一个个男生都审视过去，最后注意到坐在末排的他，趁着他前桌走开，过去坐在那个空位上，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隔着课桌上高高磊起的书本，问他：“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周围一圈都震惊了，他没有，他只是飘上云端要晕过去了。等他清醒回来，面对的是众多的嘘声，阴阳怪气的腔调，他晕乎乎的，选择退缩，他说：“抱歉。”于是，他融进了班级，而那些嘲讽都涌向司空见，虽然她一如既往，但那是他人生最为痛苦的一段。

        所有的痛苦，在高考后演变成疯狂。

        他的爷爷是法官，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律师，这样的家庭，他的人生是不需要做选择的，可是在知道她的志愿后，几乎没有犹豫的，他改了自己的志愿，只为了跟她在同一座城市。之后，家里混乱一团，一致决定让他再复读一年，那应该是他第一次坚持吧，站在家庭的对立面。

        而司空见，在读了两年的医大后，却不声不响的又参加了一次高考，直接去了千里之外的美院。人生对于司空见来说，跟玩游戏差不多，她可以随时暂停、快进，可以随时换一个。而他，追的如此吃力。

        在他近乎癫狂时，做了一个决定，如果不能跟司空见在一起，他就放弃世间的一切。

        司空见接受他，在他看来如逛次超市一样随意，对比他多年的心力折磨，只觉得空唠唠。司空见非常主动，说：“省的明天给忘记了答应当你女朋友这事儿，我搬你家去吧。”

        最后的分手，他整整考虑了三年，白天的疲惫加深夜的酒醉，所有的折磨，换来司空见毫不犹豫的“好”。

        他所有的年少轻狂，从此埋葬，而所有的疯狂，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十多年的纠缠，不，只能算他一个人纠缠，其实早就结束了，他将他们间所有的点滴，将他的少年，统统埋葬在那个被白雪覆盖的黄山山顶。急诊室里，司空见把他认成别人，他没有解释，没有不甘，毕竟，他们在一起的十年，她也没认出他是她的高中同学。

        他转身，扶着他的妻子，轻轻抚摸她还平坦的小腹，回答她：“不快，我已经准备好当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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