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玉室
燕寻与司空见原路返回。
洞内连洞,层内有层。司空见赞叹:“都长一样,你能识得路,真是厉害,我前几天虽然在外面逛了几天,但都是顺着无及池在走,要离了那条河,估计早迷路了。”燕寻回答:“里面也是顺着无及池走,无及山有一半是空的,不顺着河走,找不到路。”司空见问:“你来过这吗?”燕寻回答:“没有。有个老头怕自己死在外面,这个秘密无法传承,他死去无脸见他师父,所以告诉了我,拜托我转告给无及山下任掌门。”他说着‘咦’了一声,拉着司空见绕过前面一堵墙,拐进另一个洞。
司空见‘哦’了一声,意识到燕寻话里的意思,想了会儿,问:“你是说这里只有无及山的掌门才能来?不是,其他人不能告诉的?”燕寻‘嗯’了声。她又问:“不是说你们这师父挺大的么?”燕寻虽然说是个老头告诉他的,但他是无及山掌门大弟子的徒弟,月引也听他的话,这个秘密自然是他师父告诉他的。
燕寻在暗中皱了眉,带着司空见拐了几个弯,道:“我没拜师,他不算我师父。再说,我没什么需要瞒着你的。”司空见不以为然,燕寻这人有多小气,她是知道的,这时候又说的这么大方,她信他才怪!
司空见越来越冷,连寒颤都打不出,心里想到那只被分解成玉石的鸟,好像从脚开始,有那么点感觉。燕寻脚步越来越快,拉着她几乎半悬空飞奔。她猜他是迷路了。照时间算,他们应该已经走出洞穴了才对。
燕寻停下来,虽说洞内视线昏暗,可她前一步还能看到他的神情,下一步就连他身形都看不到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也就听老头子提过一次,这种地方,不该就这么带你进来的。”
司空见感受到自己的力气一分一分被抽走。好神奇的感受,从身体异样到不能视物再到动弹不得,好像中了某种神经毒素,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想开口,几次张嘴发不出声,然后,她发现,自己似乎被剥离了。
司空见很快恢复过来,手中传来的暖融缓缓蔓延至全身。她看到燕寻拧着的眉毛,开口:“我刚刚好像死了。”燕寻这回不像上回那般轻松,放下她的手后就地打坐,缓了好一会儿,后又拉起她的手,只简单说了句:“走。”
燕寻的手在司空见手中也慢慢失去原来的温度,甚至走着走着踉跄了一步,很快就坐在地上,用微弱的声音道:“你先走,找到出口,再来找我。”
防线一旦被击破,这种阴寒会使人瞬间失去知觉。就像刚才自己那个样子,燕寻输了两次功,所以他会死在这了。这是司空见的第一个想法。
“正常这种时候,为了取暖,男女会脱光了抱在一起,用身体取暖。”这是司空见的第二个想法,并在想到时就脱口而出。
燕寻吓了一跳,竟真觉得有些发热,问:“你哪来这么多奇怪的想法?”司空见道:“电视上看的,这种时候,最暖和的就是人体。正常以身相许,一睡就能活,不过基本上都是女的已经有夫家,获救后相爱不能厮守,结局通常都不怎么好。”
燕寻只觉满脸黑线,勉强道:“没用的,身体那点热撑不到半柱香,你别想这些奇怪的。快去吧。”
司空见从初见燕寻就觉得他很好看,一身兰色长衫,眉目飞扬。现在,他盘膝而坐,已是明显撑不住,但唇边含笑的样子依旧将他贵公子的派头表现的淋漓尽致。她于是将衣摆一撩,在他旁边与他一样盘膝而坐。他的眼神并没有跟着她,她知道,他是看不到了,很快,应该话都不能说了。
司空见侧过身去,道:“一起啊。”
一起死吗?
燕寻的身体突然抖动起来,他极力想站起来,或者是想推开她,但他马上连手指都动不了了,他开不了口,也赶不走她了。
太快了。
说要一起死的司空见,此时却突然一跃而起,疯狂地跑了出去。也不管迷路,将燕寻为中心,绕着跑。跑了两圈,猛地停住,整个人趴在地上,将半边脸贴在地面上,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脸结晶化的声音,还有另外一种,小心贴着地面行走的声音。窸窸窣窣,停停走走。
司空见回到燕寻旁边,奔跑带上的气息逐渐平稳,慢慢合上双眼。
这种地方,连燕寻都出不去,她怎么出得去?一起死啊,有个伴。
她合目等着,四周是一贯的寂静,没有风声、也没有水声,连呼吸声都没有。脸颊突然被毛茸茸的东西触碰,身体被包拢,燕寻输给她的内力消耗完之前,她又暖和起来。接着,那毛茸茸的爪子掰开她的嘴,塞进去一颗冰凉的小球,那颗小球有生命一般,自己延着她的口腔到喉咙再到食道,她感受它的轨迹,几乎画出一幅人体构造图。为什么能这样清晰?因为那颗圆球所到之处,她身体的那部分就变成晶体,就像她手靠近那些玉石,表面就有了霜冻。小球终于滑进胃里,她觉得小球所到之处的晶体慢慢碎裂,慢慢融化,接着腹如刀绞,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黑血。
身处危险,不管有多崩溃,保持面上的冷静,是司空见学习防卫中的一个课程,老师说了,冷静是唯一解救自己的办法。
所以,她看到周围密密麻麻围着她的上古土灰鼠时,除了怎么也压不下去的毛孔与憋得鼻子都堵住了的惊吓,脸色倒还正常。跟袋鼠一样大的老鼠,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少只,小眼冒着精光,齐刷刷瞪着她。
燕寻拉着她出去的路没有错,这种陌生地方,她有记路的习惯,回去时路被堵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并不是说没有怪力乱神,有人,或者某种东西,堵住了他们的路。那个人肯定在暗处盯着他们,所以她突然瞎跑一顿,引对方露出马脚,然后装死···
这么一群老鼠,她觉得还不如鬼怪来得安心。
燕寻!司空见忙跳起来找燕寻。四周挤着她的老鼠见她动作齐齐往后退,让出一个圈子,继续齐刷刷盯她。她忍住后脑勺突突跳的脉动,大声喊:“燕寻!燕寻!”老鼠们跟随她的喊声,也一起‘吱吱’叫了两声。司空见错愕,大声问:“燕寻呢?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她当然不指望老鼠回答她,只是脑子里堵了些东西要这样大声发泄。
奇迹的是,老鼠因为她的话,又齐齐让开一条道。几步开外,燕寻靠着壁沿半倒在地上,旁边蹲着只剃光了毛的土灰鼠,因为突然让出的路与司空见的视线撞了个满怀,它转着滑稽的脑袋左看右看,自己往后缩了缩,躲进老鼠堆里。
司空见跑上去,见燕寻脸上身上都是明显的撞伤,脑子里突然划过道闪电,理清了思路。
无及山的人说,土灰鼠能遁地,不是真的能遁地,而是它们原本就住在地穴里,这就是它们的巢穴。无及山的人说,土灰鼠来无影去无踪甚是难找,是因为它们生长与此,早已与这座山、这个洞穴融为一体,所以,连燕寻这样高手都一时不能发现它们的存在。无及山的人说,土灰鼠最是记仇···
所以,它们堵了他们的路。
司空见大叫一声,在老鼠堆里找那只薅光了毛的土灰鼠,骂:“鼠目寸光!你瞧清楚,这是打你那人吗!还是薅你毛的人?这个没长眼的,你认错人了你知道吗!”瞧这张好看的脸,被摔成什么样子了!
老鼠堆一阵骚动,不一会儿,那只薅光了毛的老鼠被挤了出来,趴到司空见的脚边。司空见恨不得上去踹两脚,可还在人家地盘呢,忍下火去,尽量平静道:“你要报仇是没错,可你找错人了,这个人不是打你的人,现在,让我们出去。”
旁边的老鼠都‘吱吱’朝那只薅了毛的老鼠叫,那老鼠被叫的越发将光秃秃的脑袋埋进胸前。
马上,有两只老鼠举了床被子来,是土灰鼠的毛编织而成的毯子,细看还有花纹,将燕寻围拢,又有一只老鼠两只前爪托举着一颗乒乓球大小、隐约散发萤光的小球递到司空见面前。司空接过,见手掌触碰到小球的地方马上结出晶体,问:“这就是我刚才吃的东西?”老鼠‘吱吱’两声,她又问:“这颗给他吃?”老鼠又吱吱两声。
司空见于是扶住燕寻,要喂他吃小球。
怀中燕寻突然说话:“你连这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打算喂我吃?”司空见‘啊’地吓了一跳,手中小球也滚了出去,惊喜道:“你没死啊!”燕寻无语:“我死了你就可以随便喂?”司空见压着胸口的大石移了开去,道:“死马当活马医啊。”
燕寻站起来,围成圈的老鼠却没有像面对司空见时那样后退,它们只是盯着司空见,仿佛等待指令一般。
司空见跟着站起来,老鼠们马上又后退一圈。她将小球捡回来,递给燕寻:“我刚才也吃了这个,吐了口血,就一点不难受了,我看这些老鼠不像坏人···额···不像坏鼠。”燕寻凝视司空见手中的小球,问:“你不认识这些老鼠?”司空见左右环顾,找到那只薅了毛的,道:“只认识这只,它被薅毛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燕寻‘嗯’了声,再问:“其他的呢?其他这些老鼠你认识吗?”司空见突然哈哈大笑:“我连人都认不得几个,还能认得老鼠!”突然意识自己说错了话,掩嘴。燕寻却像没注意,道:“可它们都认得你,还听你的话,不觉得奇怪?”
司空见大惊:“老鼠能听懂人话?”
燕寻抹额:“你刚才不是一直跟它们说话?”
司空见继续大惊:“我只是自说自话啊!”
燕寻看着她,道:“可它们听懂了。”
燕寻突然将司空见举起来,大喊一声:“退开!”众老鼠不仅没退开,反而目露凶光,齐声‘吱吱’乱叫一起挤上来。燕寻被鼠群包围拎着司空见跳出圈子,那堆老鼠立刻追过来。他道:“你让它们不要动。”司空见跟只小鸡似的拎着难受,很配合地开口:“别动,都别动。”那群老鼠果然立刻止住动作,挨挨挤挤齐盯着她,连一丝声息也无。
燕寻用眼神示意:看吧?
司空见于是转头问:“你们认得我?”她一开口,老鼠马上又让出一个圈子,她走哪它们让哪,实在神奇的很。虽然老鼠不会说话,司空见也明白了,它们果然认得她,不止认得,还听她的话,当然,这个‘她’应该是晏击本人。
司空见突然颓废。觉得精力不济,就地坐了下来。
燕寻问:“你忘了些事,大概也包括这些,对此地熟悉,想来找的,应该也是这些,我们走走吧,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司空见低低道:“你们都走开,”转头对燕寻道,“我竟然跟群老鼠说话,真是要疯了。”
燕寻想,这都说半天了,这孩子非得别人提醒才知道自己在干嘛?
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巨型上古土灰鼠,快速一圈圈退去,就像地上撒一把绿豆,下去时是一撮,很快疏散开然后被清扫一空,只剩一只,其他土灰鼠是青黑色的毛,这只是灰白。
司空见:“你是老鼠中的长老吗?”
老鼠:“吱吱。”
司空见:“你要带我参观这洞穴?”
老鼠:“吱吱。”
司空见:“你年纪这么大,干这事多不好?”
老鼠:“吱吱。”
司空见:“那走吧。”
老鼠转身带路。
燕寻崩溃,咬着呀道:“跟老鼠说话很顺畅啊。”司空见‘啊’了一声:“我一直在自说自话啊。”
老鼠躬着背,四肢短小却行动迅速,带路时跑得飞快,停下等待时后腿直立,像袋鼠那样,等两人走近了,它又快速往前跑一段。
燕寻小声道:“它跑前头是去把前面等候着的老鼠驱赶开,两边的老鼠随着他上前,都跑开了,你看,你随口一句话,他们都能准确理解其意思,”他頓了下,“想来确实毛骨悚然。”
老鼠带两人来到一个洞穴入口,就站立在外,不再往前。
司空见弯腰进去,惊在洞口。燕寻从后推她,她让开,看到他眼里同样的震惊。
这座洞穴跟其他都不一样,其他可称为溶洞,这个可称为房间。四周玉璧被打磨得平整光滑,里面大到桌椅石床书柜、小到笔墨纸砚玩具器皿,不一而足,一面石壁被凿穿,做成窗户,窗户外就是无及池,能看到隐隐的波光与荡起的光亮。
司空见与燕寻对视一眼,抬腿进去。脚下柔软,竟然整个地面都铺上了灰鼠地毯。
这里有人居住。
司空见一路走进去,伸手去触摸那些光整的玉壁,突然开口:“我来过这里,”她看着燕寻,“我梦里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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