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归隐（七、八）

凤亭鹤的父亲和叔父因为年迈，一直留在京中训练些新兵。凤亭鹤心里一直明白楚玚安排自己在禁军中的用意，五年后将禁军尽数交付给了王靖长，自己则去了西南战场，镇守边境。没人知道，风亭鹤和陈瞻遗这二人是否再次相遇，只知道这二人，都一生未娶。

萧荣贺依然留在京城，只是住在乡野，除了保有柱国的尊位，几乎已经淡出朝堂。一年到头，除了一两次祭天大典，他帮着写写祭文，很多新进官员都忘记八柱国还有萧家。

尚家老尚书离开了朝野，继任户部尚书的是尚明轩的父亲，原来的户部侍郎。尚明轩陪着自己的祖父去了江南，为当地居民想了很多发家致富的招数，造福了一方百姓。

白家自太皇太后离世，就离开了朝廷，只有白昭昱一人被留在了宫中。他没有被拘禁，而是日日跪在太皇太后寝宫的小佛堂里，感受着五十几年积累下的亲情。至于，白珀行一直都没有什么消息，再有消息时就是七年之后了。

而云茕不到三年就成为了吴越军、政两方的第一人，这些年总是战场和京城两边跑。年纪比云萦小了五岁的云茕，如今看着更像是云萦的哥哥。因为云茕无暇顾及家庭，卓玲是在婚后的第五年才生下了云府的第一个小公子。卓风从银陵山庄特地赶来，虽然许家和靳家并没有真正搬回银陵山庄，但是卓风回去了，他们俩家搬回去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这样的日子里云萦很是欢喜，她为自己的弟弟高兴。可是，楚玚怕她见别人生子伤怀，本不想让她去云府参加庆贺。这些年朝臣们明里暗里给楚玚上书，说皇家子嗣单薄，让他扩充后宫。楚玚开始时以皇后年轻且育有子嗣为由搪塞了过去。可这些年，云萦再没有怀过一儿半女，朝臣又多对云家势力不满，总是想法设法地给楚玚和云萦添堵。

云萦认定自己再无可能生育，也跨过了当年内心的坎，想撮合楚玚和陈氏、郭氏，楚玚虽然都一一化解，但还是和云萦闹了好长时间的别扭。反倒是陈氏、郭氏，有了子女万事足，根本不作他想。为了让钱嵁有机会早一点接触朝政，楚玚日日带着他读请安奏折，只是钱嵁才刚五岁，玩心比野心大了许多。云萦也把内宫权柄分给了陈氏和郭氏许多，她觉得这样对二人教养嵁儿、诺儿有所助益。

话说回来，云萦最后权衡，还是来到了云府参加了云府小公子的满月宴。因为皇帝和皇后的到场，云府那日格外热闹。可如今京中，柱国里只有王家和云家还在。李环成为了现在的相国，章书德和曹哲也都位居尚书、侍郎等高职了，剩下的都是新面孔，云萦也只是知道名字，认识面孔的并不多。

云府的大殿还如当年，虽修正过几次，但基本没什么变化。楚玚和云萦坐在曾经先帝和苏氏坐过的地方，那时候云萦还只有十几岁，如今再来，恍如隔世。云萦直直望着自己和楚玚曾经坐过的地方，再看不到与她斗嘴的楚珒，向她使眼色的尚明轩。如今坐在那位置上的是她的表哥徐芫芥。云萦和徐芫芥见过几次，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话中透着玄机，并不十分好相与，不过楚玚比较信任他。不仅如此，嵁儿不和自己的亲舅舅云茕亲近，却和这个表舅舅徐芫芥关系很好。徐芫芥的儿子徐寮如今也长大了许多，诺儿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粘着徐寮。

云萦想趁着卓风归来，将靳家的柱国令交还给卓风，特意请旨私下见了卓风。

“皇后娘娘，别来无恙？”卓风看了一眼云萦，但在云萦直视他时，卓风的目光又躲闪了。

“本宫一切如旧，多谢记挂了。靳伯伯可还好，外祖父……”云萦虽然挂念外祖父，但是她觉得外祖父并不将她放在心上，还要刻意避开她，云萦就不敢再说了。

“师傅和师公身体康健，一切都好！”卓风回答。

“那烦请你帮我把这个还给靳伯伯吧。如今天下已定，相信我母亲在天之灵也希望柱国令牌回到靳伯伯身边。往事已矣，还是向前看吧！”云萦这话不是说给靳文苛的，而是说给卓风的。卓风这些年一直没有娶妻生子，云萦不想说破，所以借着母亲和靳文苛的事情来劝慰卓风。

“是，师傅自是明白。”卓风听明白了，也早就明白了，他只配远远看着云萦。那年街边的一见，注定是他一生的羁绊。他不是因为云萦不得自由，而是因为自己的心，永远陷在对云萦的情谊里。

正当卓风晃神，云萦又说了：“若是不嫌我儿愚钝，可否请您收嵁儿为徒，教嵁儿武艺？”

卓风不敢当太子师傅，可又不愿拒绝云萦的提议，只说：“在下武艺平庸，不敢为太子师。可如果皇后娘娘放心，从今日起，每年臣都会去避暑山庄等候太子大驾。”卓风说到做到，往后的二三十年里，只要卓风还能行动，都会花上一个月时间陪着钱嵁练习功夫。

但二人还没说两句，徐芫苓就出现了。“见过皇后娘娘！”

“自家人，无需多礼！王夫人可有什么事？”云萦有意提醒徐芫苓，她现在是统领王靖长的夫人。

卓风顺势说着：“见过王夫人！”

“我当然是有事，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吗？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跟卓风离开，或许一切都还不晚！”徐芫苓急切地说着。卓风和云萦一脸惊愕。

卓风自是希望云萦有一天能看到自己的存在，可是卓风从不敢奢望，更不做如此想。

至于云萦，她猛然想起徐芫苓五年前的话，十分诧异，那时以为楚玚死了，徐芫苓才会如此说，如今楚玚健在，徐芫苓竟然还要旧事重提。

“王夫人自重！我一介草莽，名誉不足挂齿，但是皇后清誉不得有损。”说罢，卓风拿着令牌，准备离开。

“我是为了她好，她命中只是辅佐楚玚登基，解开第三封谶语序幕而已，如今她使命已成，留在京城只会……”徐芫苓说着，又有些不忍心，可是她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只会让自己和身边的人更加不幸！”卓风听到，脚步停下，犹豫不决；而云萦被这话惊得瘫坐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楚玚和王靖长过来了。楚玚是不想外人见着卓风和云萦单独相处，而王靖长是担心徐芫苓肚子里的第三胎，才出来寻找的。二人在屋子外不期而遇，却听到徐芫苓蛊惑卓风带走皇后。

楚玚赶紧冲了进来，撞开正要离开的卓风，走到云萦身边，柔声道：“我们回宫！”

王靖长想要替自己的夫人解释，上前拦住楚玚。可楚玚并没有理睬，只是怒道：“管好你的夫人！”这可能是三十几年来，楚玚对王靖长说得最狠的一句话。

楚玚和云萦并没有回到殿上，直接回了宫。这些年来，云萦内心十分脆弱，总是被谶语宿命说困扰，只要楚玚不在身边，她就整天整天跪在佛堂，她觉得善恶有报，自己孩子死了且永远都不能再生育，是因为她下令杀了云莺腹中的孩子。明明年龄大了，权力大了，可是她的胆子却越来越小了，儿时那誓死不要被谶语束缚的志愿，早就磨灭在一次一次的灾难和生死离别间。

楚玚和云萦一路无言，回到掬香殿。

“萦儿，别想这么多了！你的表姐虽是许家后人，可说得并不是很准。你看这些年，嵁儿和诺儿多好，吴越也是风调雨顺，五年来都未曾有过天灾人祸。”楚玚劝着云萦，不要多思。

“皇上，可还记得成婚当夜，臣妾所提的要求，放臣妾离开吧！”云萦拉着楚玚的衣袖，那样的不舍，却又那样的决绝。

“不行，朕不准。除非朕死了，谁都不能带你离开朕。”楚玚用力地将云萦拥在怀中，一点不给云萦反抗的机会。

这事情在云萦的心里一直萦绕着，她虽不敢在楚玚面前提起，却时常和兰儿说着。

“兰儿，若是能和本宫离开皇宫，你想去哪里？”云萦趁着楚玚不在，跪在佛堂里和兰儿说着。

“回皇后娘娘，别再为此忧思了。皇上对您真心实意，定是希望您只留在京城的。再说了，能留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哪怕只是静静看着、陪着，奴婢也愿意。”兰儿虽然没说去处，但是云萦心中已然明白。

“当年你应该和他们离开的，回去白云峰。”云萦指的是白珀行五年前的离开。

“回娘娘的话，他不会放心皇后身边没有信任的人，也不会放心自己的父亲独自留在宫中吧！”兰儿说着，却没有嫉妒和抱怨。

“难为你了，是本宫拖累了你！若是将来你有要求，本宫定会满足你！”云萦握着兰儿的手。

又一日，嵁儿来到掬香殿请安，用稚嫩的声音对云萦说：“母后，您真的是妒妇吗？”

楚玚本在一旁看书，听到此话，瞬间暴怒：“嵁儿，谁教你的混账话？”

云萦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些年外面的风言风语从没断过，只是从自己儿子的嘴里说出来还是第一次，觉得始料未及，还是难免有些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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