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淮陵公主
“殿下，你真的要和那人一起去息王宫？”
韩持盈推门进来，开门见山地问。
众所周知，神器逐日弓如今为息王室所有，藏在息王宫里。
“如今的息侯夫人可是息淮，你不怕她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你？”
姬棠正待收拾行装，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又没有得罪她，她为什么要报复我？”
“息淮恨姬氏，洛河王姬和天子都被她记恨，难保她不会迁怒于你……”
持盈忧心忡忡，回国不到数月，就坐上了息侯夫人的位置，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得不说，她很怀疑，当初殿下的一点仁慈，会不会弄巧成拙。
如今风雪已熄，虽然依旧寒冷，但总归不像之前那样难以行走。
日月说，之前的那场大雪，就是小蛟身死造成的。
“如今凡间即将大变，上天看的紧，那妖物虽修炼有成，但也很忌惮，怕稍有不慎会被天神出手降服……”
少年用沙哑的嗓音，娓娓道来，“所以，只要百姓们加以防备，它暂时还不会肆意屠杀生灵……”
几人围坐在一起，商议着对付蛇妖的办法。
“神器穿云箭，确实是在百年前陪葬在我赵室王陵，不过眼下大妖现世，将穿云箭取出也是理所应当……”
赵元英勾着下巴想了想，又抬眸瞥了眼对面侃侃而谈的少年，思索道，“其实孤有个疑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子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很想反驳他，但是她也明白，眼下他想说的，很可能也是自己想要问的，于是忍住开口的冲动。
“太子请讲！”
少年神情坦然，并不避讳。
“阁下似乎对这蛇妖很是了解？”
姬棠朝他看过来，就见少年顿了顿，才起唇道，“有些了解，所以可以助各位一臂之力……”
众人听了这话，心思各异。
姬棠将韩持盈留在赵国，因为赵元英无法指挥得动虞国兵马。
赵元英让子荛留在这里继续镇守三郡，而自己则快马加鞭回赵都，取穿云箭。
姬棠将紫珠交给持盈，让她协助子荛抵御蛇妖、庇护百姓。
临行前，少年日月将三块血气浓郁的帕子交给子荛和持盈。
持盈拿着帕子，有些惊讶，“用血水浸染过的？”
“嗯，”少年没有隐瞒，“这血水非同一般，拥有真火之力，一般阴邪是无法近身的，你们只要别被人蛊惑深入险境，关键时刻或许能保你一命……”
两人对视了一眼，觉得这少年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
可是她们都看得出，王姬对这少年很是信任。
等两人离开，姬棠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
“日月……”
少年回头。
“我看见了，”姬棠声音极轻，眼眸微垂，浓密的睫毛盖过眼底细碎的光，“我看见你割破手腕取血了……为什么你的血会有真火之力？”
她不怀疑他的话，所以很想知道，为什么他的血液里，会藏着真火之力。
少年疏淡的瞳孔中，映着阳光，光晕中心，是少女的模样。
姬棠以为他没有听清，于是一只脚踏进来，目光扫了一眼他藏在袖子下的手腕，又重复了一遍，“真火，天之火也，你……为什么会身怀真火？”
少年慢慢收回目光，将握在左手掌心的茶杯凑到嘴边，慢慢喝了口水，才说，“偶然所得，殿下……”
姬棠看着他。
少年乌色的瞳仁无悲无喜，安静又温柔，此时略带沙哑的嗓音又低又缓，仿佛经历了一番风霜砥砺后彻底陈酿出来的美酒，别有一番风味，“我可以不说吗？”
殿下，关于我为什么会身怀真火的原因，可以不说吗？
姬棠眨了眨眼睛，慢慢走过来坐在了他对面，看向他的眼里有无数的困惑和苦恼，“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我好像有很多话想要问……”
她笑了一下，“很奇怪，我明明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可是我的心告诉我，你不会害我的，日月，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连呼吸都静悄悄的。
“我们曾经，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少女眼里的好奇与困惑，希冀以及难以察觉的伤怀。
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脏。
也让他生出了无限喜悦。
这久违的痛苦与愉悦的情绪，令他有些失神又惶恐。
少年略显狼狈地错开目光，快速开口，“没有！我们是初次见面，殿下……”
“啊，这样啊……”
少女喃喃自语，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能与你一见如故，我听高兴的，每个人都有秘密，抱歉，是我唐突了……”
少年掩在粗布下的唇微抿，没有接话。
因为时间紧迫，几人兵分两路，很快就各自启程。
姬棠和日月一路南下，翻群山、过淮水，来到息国。
之前的息侯元妃早殇，只留下一位嫡公主。
如今的新君，并不待见这位嫡姐。
将息国最为贫瘠、偏僻的淮陵郡赐给她做封地。
淮陵郡在淮水尽头，隔着巍峨群山，与赵国接壤。
姬棠禀明来意，建议公主早做防备，莫要让息国的百姓也受到影响。
谁知这位公主不以为意，“王姬殿下，赵国三郡发生动乱，明明是其长官教化未到，管束不了底下的暴民，这种情况，竟然还弄得要赵太子亲自坐镇？哈哈……”
淮陵公主穿着绛色华服，上面用珍贵的金丝线绣着飞鸟日月，她头带镶嵌着碧色宝玉的花冠，一行一止间都透着醉生梦死的奢靡。
城中百姓早已经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然而这公主头上的金与玉却堆砌成山，怪不得公主府的守卫这样森严。
姬棠抿着唇，半天没有说话。
公主隔着珠帘，将目光又落在了坐在姬棠身侧的少年身上。
少年用灰布裹着半张脸，高高的马尾，发梢落在肩上，露出的一双眼睛神采飞扬，以剑为眉，目揽星辰。
公主看得眼睛都直了。
姬棠皱眉，却见身侧的人突然动了一下，随即猛烈地咳嗽起来。
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
如此的好相貌，却配了一副这样难听的嗓子。
淮陵公主登时露出厌恶的神色。
姬棠眼底同样闪过一丝厌恶，心里冷哼了一声，倏然站起来，“公主听与不听，我言尽于此，还请公主将通关文书交给我，我需要尽快赶去息都……”
“哦，通关文书啊……”淮陵公主将姬棠的动作尽收眼底，扶着宝座站了起来，慢慢走下台阶，在姬棠面前停住，媚眼如丝，细细地打量了她片刻，忽然伸出衣袖半掩着唇笑了起来，“小王姬长得真好，这样好看的小王姬不好好待在虞都，管这些事情做什么？”
她妖娆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也不知道是在藐视庸庸众生还是她自己，“这世人，可怜可恨，杀不得也救不得，小殿下一腔赤诚，多半是要付之东流了……”
她素来就听说过息国的王室与百姓之间势同水火，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嫡公主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迟疑了片刻，姬棠开口，“殿下以为自己就可以独善其身吗？”
“我从未想过要独善其身，相反，我等着呢，等着关键时候，送它最后一程……”她又笑了起来，幽幽念道，“黄泉路上无王侯，生生死死不自由……”
这话像是诅咒，听得姬棠浑身上下不舒服，她并不想和这位公主再多说一句话，转头对少年说，“日月，我们走……”
少年微一点头，两人并肩准备离开。
公主伸手拦住姬棠的去路，“小殿下这样着急做什么？好好好，你不喜欢这些话，那我不说便是了，通关文书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情……”
姬棠不悦地看着她，脸上是明显的隐忍。
淮陵公主眉毛一挑，刺了一句，“小殿下，你有求于我，我们之间公平交易，很正常，你也用不着在道义层面指责于我，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还爱着这世间……”
公主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原本醉生梦死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癫狂。
这种又病又妖的模样令姬棠有些抵触。
公主眼里泛着冷，语调又缓又慢，“等你从这里走到息都，见过息国大半山河，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沉默了一瞬，姬棠再次抬眸，“你要我做什么？”
淮陵公主乌黑的眼珠不错一瞬地看她，忽的唇角一勾，朱唇微启，“我想要一株你们虞国的凝仙草，息国这破地方已经长不出这草药了，只要殿下肯答应我，将凝仙草交给我，我立马将文书给您……”
凝仙草，大夏开国之初，四海升平之时，曾遍布天下山河。
后来，这种仙草就慢慢绝迹了。
除了王都秘林以及虞国一些地方，再也找不到一株。
这草可以固魂凝气、起死回生。
淮陵公主要它做什么？
看出姬棠的疑问，原本一直暗自紧张注意她举动的淮陵公主急切道，“殿下放心，这草我是用来救人的，实不相瞒，我的夫君已经缠绵病榻多年，我寻遍天下名医也不能将他救醒……”
公主目光闪过一丝哀伤，很快又被她掩饰掉，“所以殿下答不答应？”
据说，这位淮陵公主，先后有过三位夫君。
少年时，她的第一任夫君是个相貌俊美、风流薄情的贵族子弟，在公主怀有身孕的时候，移情别恋，原本爱意正浓的公主陡遭背叛，勃然大怒，将那夫君和那女子都杀掉了，孩子也在一系列的变故中没能保住。
很快，先息侯又为她物色了第二任夫君，这位驸马不似之前那位俊美、也没有先驸马出身高贵。
但胜在性情温和、专心如一。
为什么知道他性情温和呢？
原来公主在丧子丧夫之后，精神就一直不大好，变得十分喜怒无常。
第二位驸马与公主的婚姻，在外人看来其实并不快乐。
驸马的家人曾多次上书请求和离，都被驸马自己给拦下了。
在公主常年的折磨之下，本就文弱的驸马很快也撒手人寰了。
这段婚姻竟然比之前的还要短暂。
于是公主克夫的名声就这样传开了。
息侯迫于压力，也就熄了给她再物色夫婿的心思。
第二任驸马死后，原本还算有所顾忌的公主，变得更加暴虐了。
如今这位要死不活的驸马，是她当年从一个贵族小姐的婚宴上当众抢过来的。
那贵族小姐原本与其情投意合，两小无猜。
被淮陵公主当众夺爱又羞辱，当场就夺剑自刎了。
这驸马见状，悲愤之下以头抢柱欲殉情，却被淮陵公主给救了下来。
经过这场变故后，息国的朝堂也经历了一场大的清洗。
此后，很多官员辞去官职，拖家带口奔走他国。
息国的政治更加黑暗了。
淮陵公主见姬棠久久不语，以为她要拒绝她，“殿下？你也要见死不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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