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入幕之宾
“陆炎？”这名字听来确是有几分耳熟，但他却一时想不起来。
“家师乃是瀚海宫罗真人！”
三位当家的一怔，此间见识过往日那场千荒原“大难”的人，面面相觑，惊惧无言。
就这一句话，已经足够了。
“恕罪恕罪，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识泰山！”这大当家的也顾不上在自己寨中兄弟面前要保几分颜面了，他一个劲儿地告饶，却只见陆炎摆摆手，道，“不知者无罪。”
这时，林子里走出了一位姑娘，双十年华，身材娇小，长相甜美，只是面白如霜，似乎有些憔悴，但……一样觉察不出修为气息。
大当家的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同罗真人的弟子动起手来，他把眼珠自从这女孩身上挪开，笑容可掬地看着陆炎。
“问你们一件事，”陆炎道，“你们既然是从——”
“壮士且问！”为了一表自己的顺从之意，他同陆炎抢了个白，“我等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呃……”陆炎笑笑，道，“既然你们是从千荒原来的，想必是知晓双叶之战的？”
“不错不错，双叶之战打得惊天动地，莫说人了，就是咱们千荒原上的风沙都被打散了，现在的千荒原啊，满地的坑坑洼洼，马都跑不动了！就连那条荒河都断了流……”
“所以……你们来了此地？”
一旁那脑袋上挂着彩的汉子道：“是啊！还好咱们寨子离西桓这儿近，借当年飞仙门的地儿，打马逃了来，不然莫说那两位老神仙打架，要把寨子里的兄弟们打伤打死一大半，便只是如今这没了从前规律的风沙，让我们多待上一天，也活不下去啊！”
“如此……双叶之战孰胜孰败你们不知道？”
“这……”大当家的思忖着，忽地转头道，“老三！”
那生得皮张白净、稍显文弱的三当家翻身下马，走上前去。
“嘿嘿，咱老三修为高，见识广，当年也是转过几大王朝的人，他知道。”
陆炎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同自己一般年岁的男子，道：“在下请教三当家……”
“不敢，”男子抱拳一揖，道，“我听闻……通天阁阁主手中所掌，乃是七剑之一的百鬼，而天府山的却是手掌凤梧剑？”
“不错！”陆炎见他有这见识，不禁点头道，“三当家所言，分毫不差。”
“如此便是了，”三当家道，“初时乃是百鬼同凤梧之战，而后却是百鬼同另一人再战了一场……再后来，所觉却是难言，似乎……有一股很强大却不同之前这几人的力量，占了上风，百鬼之力也消失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些，再后来已经逃出很远，感知不到了。”
“嗯……”陆炎沉吟着，面前的几位也不打扰他，过了半柱香的工夫，他才抬起头，道，“我明白了，多谢诸位！”
“不敢不敢……”
……
当这伙马贼离了此地，陆炎却再度思索着道：
“有说灰翼凤梧皆败的，有说千道剑宗被灭的，也有……唉！”陆炎叹道，“师妹，你瞧这……”
“道听途说而已，还是等宫内的传信吧。”言罢，她转身牵着马儿，往山下走去了。
陆炎慌忙跟上，似在自言自语地道：“这些马贼也当真有趣，竟然进了山来，莫不是要改行当山贼了？”
身旁的女孩儿也没接茬，只顾自己走。
陆炎便也只顾自己说：“这玉锦山南麓的地界上有三州之地，若是这些马贼愿意相助我等，也可让那官儿给这些马贼找个安居之所。”
“唔……”
“不成不成，”陆炎马上又否决了自己的提议，“这徐家之所以能存至今日，还是靠着那官儿，光有武力也不够。”
“嗯。”
“唉，这里终究不是我沧澜域，而是西桓啊……”
“西桓……”女孩停下了脚步，呆呆的马儿只管往前走，带着缰绳从她手中轻轻滑落，女孩抬头看着被树叶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低声念道，“西桓……听说你离了东离，是奔西桓来了，不知道现在……你还在这么？”
陆炎同那呆马一样走了几步方才发现女孩驻足原地，他转过身子，看着女孩满目愁绪的面容，关切地道：“萦琚，你怎么了？”
……
黔州州府，大堂上最高的位子，一个着一袭官袍，眉目肃然，身形威武雄壮的官儿怡然静坐，他的手肘架在一边的桌上，捧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另一只手好整以暇地翻着页，不言不语，于是，桌上放着的那盏茶便渐渐没了热气。
终于，大堂之上的仅剩的另一个人坐不住了。
“曹大人？”这人生得奇特，不足六尺的个儿，锦衣华服裹着个圆滚滚的身子，活像个肉球似的，这肉球挤在一张不大的圈椅里，两只脚便够不着地了，活像个种在地里的红薯似的，那遍寻不到的脖子顶着个一样圆溜的脑袋，眯眯眼下是个塌鼻子，嘴边蓄着两撇八字胡。
当他谄笑着喊出了“曹大人”这三个字，却得不到堂上之人的半点反应，于是，他把这肥硕的身子从圈椅上挪了出来，低眉顺眼地凑到曹大人近前，卑躬屈膝着道：
“曹大人，你看这事儿……”
“徐家主啊……”曹大人终于不再沉默，他放下书，一声长叹，“不是我不肯帮你，你也知道，皇命难违啊……”
“可……可之前改名造册不也是……”徐家主急得满头大汗，他拼命睁开了一双眯眯眼，道，“不也是朝廷的……”
“是啊，不过……”曹大人话锋一转，道，“半年前你徐家同瀚海宫那几十个弟子先后来了这黔州城里，我奉皇命帮了你，瀚海宫的自然也没什么办法，但那位虞公子奉皇命令我联系瀚海宫弟子，把城内城外通天阁的人杀了个干净，西京下旨又要我善待所有出过力的家伙，这两边都是皇命，我……总不能只尊旧旨而不顾新令吧？唉……这阵子为了替你们拦下瀚海宫的这些家伙，可费了我不少心思啊……这几日，睡也睡不踏实。”
说着，他拿起了手边的茶盏。
“是是是……”徐家主连连点头，道，“小的知道徐大人辛苦！”他抻着袖子拭去额头冒出的汗珠，顺手从袖笼里掏出了一本书来。
“小的听说徐大人夙夜难眠，深感不安，这是家母抄的心佛经，大人且收下吧！”
“唔……”曹大人接过书册，只翻开扉页，便瞧见了一张本不该出现在佛经里面的薄纸，他双眸一亮，又不动声色地翻了下去，没翻几页，便把书册一合，放在了一旁，“嗯，有劳令堂了，今夜应该能睡得安生些了，好了，此事我明日会吩咐下去的，你回府等着吧。”
“多谢曹大人！”这圆滚滚的肉球一个大礼伏地跪拜，“大人恩德，徐家上下永不敢忘！”
“好了好了。”曹大人的眼睛已经离不开手边的那本佛经了他挥挥手，让这徐家主退了下去。
“大人，”随着这个声音一起步出屋内屏风的还有个老者，他低声道，“我等已经贪墨了朝廷拨给……”
“嗯？”曹大人神色一肃，老者立时闭了嘴。
“哼！朝廷？朝廷自顾尚且不暇，我若不趁此机会在这徐家身上捞点油水，天地难容啊……”
“那瀚海宫那儿当真……我们便不劝瀚海宫罢手了么？”
“罢手？他徐家当年跟着云家鞍前马后，没少得罪沧澜域的这些家伙，如今云家被灭，他们岂肯善罢甘休？瀚海宫，那可是大门派！”
……
沧澜域，瀚海宫。
回宫的安伯第一时间找到了正在修炼的宫主。
“安伯回来了？”盘膝趺坐于席上的瀚海宫宫主睁开眼，道，“战局如何？”
“凤梧、灰翼皆不敌百鬼，我沧澜域……”安伯定定地道，“危矣！”
“什么？”
“别管了，速速下令，此刻尚在沧澜域的弟子即刻回宫，若不在沧澜域的弟子，在传书回宫得到你我允许之前，不许回宫，不……不能传书，让他们放弃所有宫中试炼任务，待在原地，什么都别干！”
“好！”
……
圣冥教，教中禁地的圣坛之上，一道黑袍身影落在了此地，他一声低喝，便有两人出现在他面前。
“教主！”两人冲司马错一礼，司马错却一挥手扶起了他们，连声问道，“教中通天阁叛徒差得怎么样了？”
“我二人亲力亲为，又找到了三个。”其中一个眇了一目的男子答道。
“什么？两个？”司马错跺跺脚，道，“通天阁准备了这么多时日，必不会不顾及我圣冥教，怎么会这么少？”
“教主！”另一人禀道，“我圣冥教弟子深知通天之恶，能有多少人愿意顺从通天阁？”
司马错点点头，道：“只是如今，愿意顺从通天阁的人，会变得很多、很多……”
……
双叶之战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天下，通天扬名自是当然，此刻的天北平原通天阁内，已然满是欢声笑语了。
而最顶层，叶天瞑负手独立此处，他看着槛外青天，却闭上了双眼：
“这张千年大幕，终是被我们掀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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