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霸道,诡道
只是……并非所有至境，都识得刀尊。
当鲜红色闯入双眸，当目睹这遍地惨象，当感觉到了面前这个男人因强大而生的威胁，一名体格健硕、浓髭短须的至境猛地踏地而前，他的手，摸上了腰间佩刀的刀柄。
万木真人拦阻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至境冲到刀尊面前，圆睁怒目，喝道：“西桓至境在此，何人胆敢擅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正欲拔刀的手竟一时没能拔出腰间的佩刀……
这至境涨红了脸，左手虎口紧扣住刀鞘，右手猛地一拽，周身便倏然升腾起了强绝的气劲，将不远处林岚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就连远在城墙上的风齐竟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这股绝伦之势，脑海之中的西京中，代表这位至境的那个点顿时光芒大放，他甚至因此产生了难以掌控阵法的错觉……
这至境脚下的石板路被踏得寸寸碎裂，双脚如生了根般陷入地面足足半尺。地上的血溅起数尺，只沾染到了他自己身上。
而他的刀，却似锈在了匣中，竟纹丝不动！
刀尊，刀尊，刀中至尊，刀尊面前，凡品之刀，何敢出鞘？
“住手！”少年人上前挡住了他继续作为的动作，低声喝道，“刀中至尊面前拔刀，找死么？”
而身后的万木真人，看着刀尊的眼神，茫然若失……
“谁？”刀尊只盯着林岚，再问了一遍。
“请刀尊前辈诛通天阁西桓分阁至境长老，一苇。”
“什么？”不止是委身城头的风齐被吓了一跳，数经风浪的几位西桓至境也一并呆住了。
“林岚，不可！”万木恍然惊醒，他喝道，“你——”
“你小视我？”刀尊双眼微眯，看着林岚，道，“我欠你师父一个人情，你觉得……区区一个无甚本事的至境，也配？”
这满地血红，一派肃杀的景象里，除了刀尊的话，万籁俱寂。
春时和风，似乎也不敢拂过此地。
风齐的额头上冒出了颗颗豆大的汗珠——
“区区一个无甚本事的至境……也配？”纵然往日也见过几位至境，风齐亦知他们之中有强弱之分，但无论哪一个，都是风齐眼中的绝世高手，可……刀尊口中，至境的首级竟远不及他欠下的一个人情？
“一苇……”阎书的惊讶远胜风齐。
这些时日，凭借林岚送给他的功劳，阎书于通天阁中可谓平步青云，不仅深受屠九赏识，更能接触到不少阁中机密，所以，他知道林岚口中的“一苇”是何人——
通天阁长老宫至境长老之一，长年驻守西桓的至境高手，年岁已高，却宝刀不老，通天阁数代相传，此人归元境时便号曰“一苇渡江”，据说晋入至境之后，他的神行之术是仅次于天下六大极速的那几人之一，修为……自然也不低。
“也配？呵，好生霸道，”阎书瞥见了身旁风齐的表情，心中亦是一叹，“连一苇的人头都难抵刀尊的人情，真不知道府主是如何……”
“林岚自不敢小视前辈，”城下的林岚似乎更能理解这般高人的行事作风，他早有此一料，于是不卑不亢地再施一礼，道，“我若所料不差，一苇所携，当有些价值无量的东西，除了此人的项上人头，烦请刀尊将那些东西一并交予在下，如此……当也不枉前辈这个人情了。”
“……”刀尊点点头，而后转身，而后消失了。
在林岚身后一众至境的眼皮子底下，于风齐掌控的西桓万木大阵之中，刀尊消失了。
……
刀尊走后，万木真人为首的几位至境顿觉身上的压力松了，他们于是齐齐站到了林岚身前……
“林岚见过我朝至境前辈！”林岚倒是没摆出帝王的身份来，但他只拱手一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几人，也不多作寒暄。
“林岚，你做得好事！”万木真人辞严色厉，毫不顾忌林岚这一朝帝王的身份，他稍露至境之威，城头风齐所觉，此间的天地灵气便再没了万道灵力。他瞟了眼城下，见万木脑后鹤发无风而动，似乎头顶的冠帽也要被顶飞了，差点笑出声儿来：“哈哈，好个怒发冲冠，不过……大事已成，林兄可不吃这一套。”
林岚的神色也一样严肃了起来，他冷眼相看万木几人，声如洪钟：“林岚所为，为我青芃一朝，为我西桓国祚，自然是好事！”
“你！”万木也不曾想到林岚的态度会这般强硬，他顿了顿，复又怒道，“你何故杀害西京通天阁众人，还请刀——刀尊杀人？你可知道，我西桓同通天阁有盟约在先——”
“是前辈同通天阁有盟约，并非我西桓！”林岚打断了万木的话，他笑语之中带着些轻蔑地道，“至少我皇兄，我西桓王朝的帝王，不曾答应前辈同通天阁之间的盟约！”
万木神色一变，他猛地向前迈了一步，金刚怒目般盯着林岚，至境之威降临，便压迫得林岚肩膀一塌。
林岚一介书生，无甚过人的修为，自然抗不住携天地之势的至境威能，见他腰杆渐弯，万木一声冷笑，待要嘲讽几句时，林岚竟干脆仰面一倒，躺在了地上，就在这满地的鲜血里，四仰八叉地躺着……
“万木！”身后那少年轻轻一拍万木的肩膀，几位至境也都上前拦住了直欲发作的他。
仰面朝天的林岚翻了翻白眼，继续装死……
“林岚……”少年人开口道，“既然说到青芃，你可知道——”
“皇兄没死！”林岚懒洋洋地答了一句，仍继续躺着……
“没死？”一众至境俱是愣了神，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将这番对话继续下去。
倒是万木回了神，对着不顾帝王风度赖在地上的林岚冷声道：“起来说话！”
“好啊！”没了至境之威的压迫，林岚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发现身上不曾染血，倒是满意地吁了口气，“诸位想知道什么？”
那少年抢在了万木真人前发问道：“今日种种，乃是青芃同你二人所谋？”
“不错！”林岚干脆地应道。
少年听到这般轻巧的回答，脸色却阴沉了下来：“林岚，你可知道，此举虽诛得一城通天之众，却将招来多少麻烦？通天阁又将会如何报复？你是想我西桓大地为战火所燃，民不聊生么？”
“林岚不敢，”同少年答话，林岚倒是收敛了几分傲气，他躬身礼道，“一者，通天之力，不及我六大王朝，而今天下，除却东离、北襄，通天阁已同诸国成水火之势，西桓却无战事，叶天瞑不会逞一时之气把精力都放在我西桓上而不顾他国大战，二者……”
林岚笑了，他压抑着笑容里的些许狂傲，道：“林岚深知通天阁同我西桓王朝之间，势力虬结交错，他日‘如有’纷争，我西桓为万千子民故，自是尽处下风，故我先诛西京通天众，再除通天阁于我西桓大地上的所有势力！”
“所有势力？”身后一位至境捧腹笑道，“林岚，你可知通天阁在我西桓之地上于明于暗有多少势力？铲除所有？呵……”
“哈哈哈哈……我本来是不知道的，”林岚也学着他的样子大笑起来，笑了没几声，他愈发不愿再掩饰这派傲然之姿，“不过……借春祭之刺、帝位之争同肃王造反之机，我已经弄清楚了！”
“什么？”
……
“明刺帝王，暗除通天，可……林兄真有把握通天阁会将一切都暴露给你？”当日刚刚听闻林岚欲除通天，风齐心中确有慌乱，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相助林岚，“你兄弟二人，当真想拿身家性命做赌？”
“哈哈哈，我二人性命，赌西桓大地上所有的通天阁势力，如此美事，岂能不赌？”林岚无意掩饰自己的张狂，他蔑笑道，“何况屠九既已答应助我夺位，他们便已经输了一半！通天阁暴露给我的，呵……”
“其实，在风兄你第一次来西京之前，我便已经开始暗中调查通天阁埋于我朝的暗线了，只是通天阁千百年的经营，又岂是如此容易察觉的？孜孜汲汲年余之功，不过查到区区几个同他们交往甚密的官吏、商贾，直到……那个南城兵马司指挥使打开了缺口！”林岚咧嘴一笑，露出了几颗白净的牙齿，他的笑里，总是有旁人难以道明的意味，风齐知道，这，是书生王爷的自信，“从那一刻起，通天阁暴露于我面前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我的把握，就在于此！”
“风兄，可愿助我？”
这初至经纶府的第一天便被卷入西桓皇室与通天阁的暗斗之中，猝不及防的风齐对于林岚的相邀，虽有一时的慌乱，更有好胜之心蠢蠢欲动。
从席上抽身步出屋门，看着府内庭阶寂寂、槛外夜凉如水，他任凭料峭春风吹拂过自己的身躯，想让这一腔热血暂息片刻，却发现……
此心既起，既难息。
或许，他本就是个惧怕危险，却难敌危险之物所带来的诱惑的人吧。
风齐向着门外夜幕微微一笑——阴诡之道，又何尝不是一条助他自己成事的大道呢？
他的心，跳得愈来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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