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青石谈
云汐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不定，但被风齐制住，却是动弹不得。
“什么……你……我还以为……”风齐听了这话好生尴尬，自己又确实误会了她，连忙把云汐松开，然后收了剑，在一旁低着头，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云汐蹭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随手一招，云纹剑却并未飞来。
而风齐此时竟弯着腰低头捧上了一柄长剑，雪色银光，正是云纹！
云汐一把抓过云纹，猛地抬起手来，可看着风齐这样，这一剑却无论如何都刺不下去了……
风齐抬起头，紧闭双目，稍敛双眉，叹道：“在下冒犯了云小姐，万死不能辞其咎，云汐，你动手吧！”
云汐这下可真愣住了，她很清楚眼前这人虽然行事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但论爱惜生命他在此间四人之中怕是当属第一的，怎么今天……
风齐小心翼翼地微微睁开一只眼，发现云汐手提长剑举棋不定，便知道自己的办法真有用，于是忙又添了把柴火。
“云汐，我风齐平日里嘴上就没个遮拦，你要怪我也怨不得你，只是现在我们受困此地，在你杀我之前，就让我再为你演示一遍滴血剑法，你也好过了这剑壁一关！”
滴血剑随着他话音落地而应声出鞘，他们两人交手的地方离剑壁很近，但这一声狂傲无比的剑吟竟让离开剑壁数十丈远，正忙着切磋的樊朝、莫源二人都转过了头。
血光再现，熟悉的剑招由风齐使出来，确实别有一番威势。在他手中，滴血六式一削一刺都剑剑用心，云汐……看得有些呆了……
六式使毕，风齐收剑伫立，眼光望着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仿佛是在凭吊前尘往事，又仿佛是在追思旧友故人，眼神之中满是哀伤……
云汐看得更呆了……
“不对！”云汐回了神，指着风齐喝道，“姓风的，你耍我，你什么时候如此看淡生死了？”
风齐心中一颤，脸上的肃穆之色差点没挂住，但他竭力保持这般姿态，答道：“罢了，罢了……”
风齐这副神神道道的模样倒还真唬住了云汐，云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风齐一番，见他不像作假，“哼”一声，便收了云纹坐回了青石甬道边上。
但风齐，却真把自己陷进去了……
云汐曾说过不许风齐再提云家之事，风齐一路上倒也乖觉，但现在两人这么一闹，风齐心底的愧疚却又涌上了心头。
看着云汐独坐甬道之沿，面对虚空茫然无言的样子，风齐的心颤了一颤。不知是愧疚还是怜惜，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坐在云汐身边。
“你做什么？”云汐头也不回，冷冷地道。
风齐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细巧玲珑的五官和眼中总也挥之不去的忧伤，轻声道：
“云汐，我知道你……”
“我说过了，不要在我面前提及云家之事！”贝齿轻啮着细薄的红唇，云汐眼中的悲意却已化作丝丝晶莹，在一双秀目之中打着转。云家的事，也许她一辈子都放不下了。
但很少有的，云汐没有发火，也没转头，仍盯着甬道之外漆黑一片的虚空，默默无声……
“并非为了云家之事，”风齐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些，“你我都知道，云家之事虽是由我而始，但我的罪愆还算不上十恶不赦吧？那些围攻云州的……”
“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不，有区别！你恨我，并不是因为我揭发了万灵清露之事，而是在这西桓路上一直隐瞒着你，对不对？”风齐一鼓作气，将心中所思尽数倒了出来，“我不会为了云家之事再求宽恕，但这一路走来，我们也算同生共死过，而我却一直瞒着你，我，一直欠你一句……”
云汐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混蛋、混蛋、混蛋！但风齐说到这，她的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泪水划过她的脸颊，流过她的下巴，落入这青石甬道之下的万丈深渊，在这远离世俗尘烟的地方，却似惊不起半点涟漪。
但这滴泪却惊起了风齐心中的狂澜，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自矜和自己一向看重的面子，说出了那三个字：
“对不起！”
说出这三个字的风齐心中终于一松，好似放下了背负许久的包袱；而听到这三个字的云汐泪水也终于止不住如泉涌一般，倾泻而下……
“混蛋——”
这一句混蛋之后，两人都非常有默契地再也没有说话，西桓王朝，残剑谷中，青石甬道，石壁之下，默然而坐的两人，一身青裳，一身白袍，静得如同一副无声的水墨画、一个独立的世界……
原先被滴血剑法吸引着看过来的樊朝、莫源两人这时候却也呆了。
“唉——”看着这一幕，樊朝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他转身向莫源道，“莫兄弟，适才你这路封剑无门已经大有风兄使出来的感觉了，封剑横剑，再无门路，不错，不错，哈哈哈哈……”
莫源很莫名地瞧着樊朝，摇摇头：“樊兄，继续吧！”
樊朝将两指一并，剑指之上竟冒出来一截剑芒：“再来，可别小看了我这剑指哦！”
看了一眼脚下的深谷，风齐心有惴惴，但云汐的话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
“一年前，云家遭逢大难，老祖、父亲、三叔还有无数云家子弟一个个在我眼前倒下……”云汐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慢，“那些禽兽，连我云家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手无缚鸡之力的妇老都不肯放过，全都……”
说到这，云汐哽咽了，这是她第一次向人吐露自己心中埋藏了许久的悲伤和恨意……
“平日里与我相亲的叔伯长辈、儿时的玩伴，一个个……一个个……”她捂着脸，一时泣不成声，“他们……他们自称名门正派，却……却全然不顾人伦道义……”
风齐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岔开话题道：“你有兄弟姐妹么？”
“我是家中独女，母亲早亡，是父亲和三叔把我带大的……”
“三叔？”
“我祖父生有三子，二叔早年离家不知所踪，父亲和三叔便是我在云家最亲的人了……”
风齐见云汐止住了哭泣，忙又问道：“听说你很得你们云家那位的……”
云汐揉了揉哭红的眼睛，低低应道：“九岁那年我突破到御气境时就展露出了控魂之能……”
“控魂之能？御气境？”风齐咽了口口水，道，“你这本事可真是……”
云汐点点头：“我云家血脉天生异于常人，修炼进境比一般修士要快些，但会云家血脉之中最强大的能力——控魂之术的，也只是寥寥，而血脉之中的控魂之能一般到了天行境才会觉醒，而我，是云家数百年来第一个在御气境就拥有控魂之能的人。”
“怪不得你会……”
“老祖发现了我的能力，认为我是云家当世的第一天才，便亲自传授我修炼之法和控魂术，还为我打下了无比扎实的根基，所以，我的修炼理论上在至境之前都是没多大阻碍的！”
“什么？”风齐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至境之前全无阻碍？那你岂不是至少能一路修炼到……归元境巅峰？”
“都说了是没多大阻碍，就算只是归元境巅峰，又岂会‘全无’阻碍？”云汐娇俏地白了风齐一眼，这美人泪雨初歇、惹人怜爱的模样又让风齐心中一荡，“若是修炼之途没了阻碍，面对晋入至境的生死槛又该如何跨过？老祖在我身上加了好几道封印，让我在每次进阶之时都会受到封印的阻拦……”
风齐嘴角抽了抽：“你们云家这老祖真是……自己给你打下基础让你一路畅通无阻，又给你设下封印……”
“不许你说老祖的坏话！”云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让风齐心中又是一荡……
“老祖对我极好，只是我云家之前有位天才至境在两百年前的一场大战之中重伤不治，我云家瞒了天下好久，后来，老祖也大限将至，再也瞒不下去了，便思退路，飞仙门便是我云家留下的一条路。而我和父亲、三叔他们就在西桓、沧澜域等地与飞仙门中的云家子弟一起寻访续命神物，为老祖续命，谁知……”
“所以，那次在沧澜域遇见你的时候，你就是在找……对了，同你一起到客栈之中的那位是……”
“我父亲！”云汐回道，“那次在连荒岭找到了万灵清露可谓是意外之喜，因为我们本身是去找另一样东西的！”
“你说的不会是……真龙角吧……”风齐尴尬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云汐惊道，但她随即坦然了，“你连万灵清露都找得到，这龙血兽出没之事想来也瞒不过你……”
风齐笑笑：“嘿嘿，运气，运气！”
云汐复又低着头，道：“可是两百年前那场大战老祖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用来挽救寿元将尽的万灵清露反而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更别说其他东西了，而真龙角还没来得及去取，飞仙门的事便……”
后面的事风齐也知道，听到这，他也不禁为云家掬一把泪……
（第二章还在码，要十二点了，还是先把第一章发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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