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市井之人
东离王朝炎朔十九年二月，平南侯风懋勋率东离军大破南泽军于幽山城，这场由南泽掀起，耗时一年有余的战争，最终以南泽军队败退而告一段落。
但是，此刻幽山城中，东离军的庆功宴上却没有丝毫战胜的喜悦。往日觥筹交错，吆五喝六最后所有人酩酊大醉的场面这时全然不见了，宴席之上，只有一人酒不停杯。
平南侯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烈酒，脑中回想着这两个月来的种种……
原是为了挽救边境危局同时因为风逸的安危，父子二人这才赶到边关。谁能想到，风逸重伤得愈，边境危局已解，而风齐却……
平南侯又一抬手，苦涩的酒划入喉咙，灼烧着他的脏腑。
城守府内，独孤云面对面前这昏迷不醒的两位，叹着气摇了摇头：“这小子，早和你说了安心与老夫研习医道，别老是喊打喊杀的，你偏不听，非要去做什么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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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泽军败退至边关重镇延平关，一路上倒没受到东离军的追击，正如平南侯所言，这场战争既然胜负已分，已经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东离军也必须休养生息了。
风齐这一路是由几名天行境轮流看守的。
其实风齐根本没想逃，因为他很清楚，莫说他此时已经身心俱疲，便是精力充沛之时，他也不是这几个天行境大成的对手。何况他时常能感受到阴风道人看向自己时那阴鸷的目光……
而宋渊之所以愿意留自己一条性命且并没废去自己的修为，就是因为自己路上十分乖觉。只有当宋渊完全放松警惕，他才有逃出去的机会，否则一次逃脱不成，必会激起宋渊的怒火，到时候是废了他还是宰了他就看人家心情了。
好在宋渊还颇有些傲气，不愿就此杀了自己老对手的儿子以落人口舌，反而一点都没为难风齐。
这一路，风齐除了没有自由，不能离开这几个天行境的视线以外，倒也没再受什么委屈，但他毕竟是俘虏，一路风餐露宿，早将这原本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磨成了蓬头垢面的泥猴子。
入了延平关，风齐原以为可以沐浴饱食，而后高床暖枕……谁想宋渊一进城，就把他扔进了延平关的大牢里，命人严加看守。
幸好他身份特殊，还算是个有点用途的俘虏，风齐被独自关押在一间狭小的牢房中。
在这暗无天日的深牢大狱中，风齐虽不用像大多数囚犯那样得和他人争抢食物，但他必须忍受牢狱之中令人作呕的霉味儿、难以下咽的食物和湿冷的环境。虽然他是个天行境修士，可这里的一切，全都是他不曾经历过的……
风齐没有时间怨尤，铺着零散的枯草的地上，他盘膝而坐，气运周天，开始了修炼。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迫切地想要修炼！他要变强，他要逃出去！
这里没有东离门中每日供应的灵石灵药，也没有师父的悉心教导，更没有同门之间的切磋精研，这里，满目皆敌，他，只有一个人！
牢狱之中几无日夜之分，枯寂的生活会让人渐渐失去希望，一般人只要待上一段时间便会变得浑浑噩噩。
风齐安慰自己，听闻有些至境高手为了修炼，可以独自埋头修道数十年，既然如此，那就好好修炼吧。好在他也是修士，每日能凭借天行境的修为趴在那离地数丈的窗边看看外面的人来人往，这已经成了风齐每日修炼之余最大的娱乐。
牢狱之中灵气稀薄，且不时有囚犯鬼哭狼嚎的声音，也有狱卒鞭笞喝骂的声音，这里绝不是什么修炼的好地方。风齐想想当初自己引气破体时的静室和父亲、逸叔两大高手的护法，再想想东离门中师父的叮咛教诲，原先早已厌倦的生活在如今看来是多么宝贵。
狱中无事，除了修炼，风齐经常会忍不住想起从前在京都的日子：那时的公子哥生活是多么惬意啊！闲时带着林砀逛逛庙会，也不知林砀那小子怎么样了；偶尔去木石居看看，也不知源兄为救自己有没有受伤；有时自己会带着挽蝶去古华池，也不知那小妮子在家有没有听二娘的话；或者去醉云山，也不知雨姐……也不知她……有没有想到过自己……
风齐笑了，心中的苦涩蔓延到了嘴边……
“喂！小子，怎么笑得这么难看？”耳边传来一个破铜锣般的嗓音。
风齐转过头，看见对面牢房之中一个约摸三十许，面白无须的囚犯靠在栏杆上，冲他龇牙咧嘴地喝道：“笑就好好笑，别哭丧着脸！。”
风齐低下头，不想理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谁知那人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呐，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风齐缓缓抬起头，看着那家伙喋喋不休的样子，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刚才心中的感怀，然后……起手轰出一掌，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人就被风齐从牢房边的栏杆处轰飞到了牢房的最里面，以最标准的狗吃屎造型落了地。
那间牢房的囚犯见状忙围了上去。
“老大！你没事吧？”
“老大，没受伤吧？”
“快，快扶老大起来！”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那人从地上扶坐起来。风齐知道此人未曾修炼，便也没使全力，甚至连武技都不曾动用。
“放心，你们‘老大’死不了！”风齐悠悠地道。
那人被扶起来后倒也只是晕了一会儿，随后便恢复了常态：“哎哟……看把老子摔的……”
“喂，小子，你下手怎么这么狠呐？”那人似乎一点也不吸取刚才的教训，仍想挑衅风齐。
风齐懒得理他，只一抬手，作势要再给他来一下，那人便吓得忙往其他囚犯身后躲。
“小子，我待会儿就叫牢头好好整治整治你！”
风齐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口气倒不小，不禁好笑。
没想到，晚上牢头巡夜时，这家伙还真和那牢头聊上了，风齐耳力过人，自然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吴凡！你小子可别乱来！知道他是谁么？东离王朝平南侯爷的长子！这次被镇东将军俘虏了，过段时间便要押回都城的！要是在这儿因为你少了一根寒毛，你就等着杀头吧！”
“是不是啊王牢头，这小子这么大来历还会和我们一样关在这儿？”
“上面的心思我们哪儿知道？反正自他来了之后天天有天行境的高手在咱们牢门口守着，你说这小子金贵不金贵？”
“那哪儿是金贵啊？那是怕他逃了！”
“你别管为什么，反正没事儿别招惹这家伙，听见没！”
“行行行！”那个唤作吴凡的囚犯说完从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掏出一锭银子，“王牢头，这几日吃的都是些稀的，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要不给哥儿几个买几壶酒，再整治点下酒菜？”
那姓王的牢头掂了掂手中足够摆桌小宴席的银子，望了望四周，故意一板脸道：“得了，你小子老实点，别惹事儿啊！”说着把银子一揣，喜滋滋地走出去了。
风齐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囚犯都叫他老大，这家伙又为什么扬言要叫牢头教训自己了，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条道理在世俗凡人之中可谓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至理啊！
风齐没想到这家伙虽然经过牢头的一番警告不再挑衅自己，却依旧不改话唠的本色
“小子，听说你是东离国的？”
“……”
“喂！听说你还是个什么侯爷的儿子？”
“……”
“你修炼过吧？”
“嗯”
“你是战场上被俘的么？”
“不是！”
“那是怎么被抓住的？”
“当斥候！”
风齐原本很是讨厌这人在耳边聒噪，但后来自己却忍不住回了几句，然后，他就和这叫做吴凡的囚犯聊了起来。
“你叫吴凡？”
“对啊，打我出生的时候，我爹娘就希望我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平凡点好！”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可是这延平关的一霸！要不是上次那小子欺负刘老四的婆娘被老子撞个正着，忍不住揍了他一顿，老子也不会在这蹲大牢了！不过我也没吃亏！那小子被我揍得……”
风齐说着、听着，不禁被这些市井之事吸引住了，从小优渥的生活让他从没机会感受这些市井小民的日子，想当初教训那个龙涛还是几个护卫下的手，自从晋入御气之后，深居东离门内门的他就更少接触吴凡口中这些略显粗俗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那个姓王的牢头却拎着两个食盒过来了。
吴凡打开食盒，里面飘出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已经好几天没顿饱饭吃的风齐此时顿觉自己的肚子开始叫唤了。那些往日自己从不曾正眼看过的吃食如今看上去竟然这么可爱！
风齐很清楚地看到那两个食盒里面装了足足有五壶酒和七八样小菜！看来那牢头虽然自己藏了不少银子，但也没过分克扣吴凡。吴凡倒也很识趣地拿出一壶酒，塞给了牢头。
王牢头一边说着值夜不能喝酒，一边笑眯眯的把酒收下了……
风齐闭着眼睛倚在栏杆上，脑子里不再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和京都的繁华往事，却是今日所见所闻的这些凡俗琐事。
“唉，小爷什么时候也染上这些市井气息了。”风齐这么想着……
“喂！要不要来点？”
风齐睁开眼睛，看见吴凡正用筷子夹着一大口菜往嘴巴里塞，还冲自己晃了晃手里的那壶酒……
（总算码好了，歇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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