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木石居
林砀伸出手在那颗光溜溜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低喝道：“大呼小叫的干什么？还不快把少爷迎进去，让你来此做什么你可是忘了？”
那人忙把门一开，迎了风齐等人进去。一进门，却见这木石居内另有一番光景，庭院两边种着各异的花木，皆不曾枯萎，四处假山嶙峋，溪水潺潺，即便是在这岁末寒冬，仍有几分春夏时节的味道。刚刚开门的小厮凑向风齐拱手笑道：“少爷，莫夫人已等候多时了。”一旁木石居的仆从也拱手呼道：“风公子”
风齐微微一笑，便向内堂行去。林砀忙向众人道：“你们便候在这吧。”言罢追上风齐，两人由那木石居的仆人引着向里走去。
沿着回廊走到尽头，便是一座颇为古朴的三层小楼。那仆人引着风齐正要进屋，便看见屋内缓步而出一位妇人，一袭淡色襦裙，螺髻高盘，虽是徐娘半老，但仍姿色殊丽，想来年轻时必是风华绝代的一位佳人。风齐一合折扇，抱拳一揖道：“莫夫人。”
莫夫人忙屈膝礼道：“风公子多礼了，木石居向来不拒雅客，何须差人先行到此。”
风齐一笑，举目四望道：“怎么不见源兄？”
莫夫人闻言神情顿时一黯，随后展眉笑道：“源儿这几日又出去寻访些稀罕物件，来年开春这木石居来往的客人怕是要再多些，还需给公子们准备准备。”莫夫人愁容一现早被风齐看在眼里，也不愿戳穿，便故作不知。
寒暄已毕，莫夫人便引风齐入楼内坐下，自有仆人奉上香茗。风齐也不愿再行客套，开门见山道：“夫人可曾听那奴才说得风齐此来之意？”
莫夫人嫣然一笑道：“敢问风公子，这份礼可是送辰家小姐的？”
风齐也毫不遮掩地道：“正是送给辰雨小姐的，只要称得辰小姐心意，夫人只管开价，风齐绝无二话。”林砀在一旁听得暗暗为自家主子捏着一把汗，虽说莫夫人为人极为识趣，但此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万一莫夫人财迷心窍，狮子大开口，就算公子愿意，侯爷那恐怕也过不去啊。
莫夫人笑道：“风公子待辰小姐真好，京都皆传辰家二小姐貌若天仙，丝毫不逊其姐太子妃半分，奴家虽不曾有幸见得，但见风公子这般便知一二了，哦，奴家失言，公子见谅。”
“无妨无妨，”风齐不以为意，把手一挥道，“上次夫人予我的这把折扇连我逸叔都夸呢，只是去岁已送了辰小姐一把紫檀木的，再说这寒冬腊月的，除了我也没什么人还在用扇子了，这次需劳莫夫人费心寻摸些新鲜物件了。”
莫夫人闻言掩唇笑道：“能得‘无双将军’一句夸赞，也不枉那些匠人费得半月工夫了。只是这次是给辰小姐的，且容奴家想想，风公子有兴致不妨去楼上逛逛，公子月余不曾来得木石居，想必有些新到的物件还未见过。”
“也好。”风齐主仆二人便又由木石居的仆人引向二楼去了。望着风齐的背影，莫夫人脸上笑意顿消，反而娥眉深锁，似是在犹豫着什么。
风齐已不是第一次来木石居了，但看着楼上那些天南地北而来的各色玩物，仍是不禁暗赞莫夫人的本事。
其实这莫夫人到京都不过四五年，木石居能得如今这般局面莫夫人着实没少花心血。
莫夫人早年是名满东离王朝的舞姬莫玲儿，二十年前便已艳名远播，大户人家飨宴宾客时莫不以能请到莫夫人起舞助兴为荣，平民百姓哪怕只见上她一面便有了茶余饭后炫耀吹嘘的谈资。无论江湖上有名的修士还是朝堂之上的达官显赫，无不趋之若鹜。
只是莫夫人似乎对男人从来不假辞色，无数人想一亲芳泽却不得佳人一顾，更不曾听闻有谁能博取芳心，抱得美人归了。
可十几年前当莫夫人风头正盛时却忽的不见了踪影，引得一些莫夫人的爱慕者四处寻访却仍旧不曾寻得。渐渐地，人们便也不再提及这位绝代红颜了。
但谁又能想到，几年前，莫夫人在京都出现了，而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莫源。莫源随了他母亲的姓氏，便也无人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幸得莫夫人早年颇有积蓄，便在京都找了一处僻静所在，建起了这木石居，卖些新奇稀罕的物件，母子二人倒也不至无所依傍。
虽说红颜易老，莫夫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位色艺双绝的莫玲儿了，可木石居建成后往来之人仍旧络绎不绝。一来莫夫人长袖善舞，当初结识的多是颇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即使未曾谋面的也多心慕“莫玲儿”的名声，使得很多南来北往的富商巨贾愿意将那各地的稀罕物件寄于木石居；二来京都又是这些玩物最紧俏的地方，莫夫人投其所好，自是受人追捧，木石居也便在京都扎根立足。
像风齐这样出手阔绰的主儿，自然也是木石居最欢迎的客人了。
风齐在楼上转了一圈，却也不知该挑些什么，正一筹莫展之时，莫夫人拾级而上，笑盈盈地说道：“风公子，奴家已有了些主意，只是那物件在这木石居中还算珍贵，轻易不示于人，故而未曾放置此处，我已吩咐家人去取了。”
虽未曾得见，听得莫夫人如此说，风齐心中已是大为所动，忙连声道好，只等那东西现身了。过了许久还不曾见人来，风齐心中越发急切，待问莫夫人到底是何宝贝时，她只推说“过会儿就知道了”，急得风齐将那把折扇打的呼呼响，便也不曾瞧见莫夫人眼中的笑意。
终于，一木石居的仆人捧着一红绸遮盖的托盘来了，盘中似是不曾放得什么东西，只微微隆起。莫夫人上前将红绸一掀，风齐忙凑上去，只见那盘中放着一细巧的环状物件，其上有淡淡光华流转，却看不清本色。身后林砀见此顿时惊呼道：“孕灵木！”
莫夫人听得林砀的话点头笑道：“不错，正是孕灵木，还是足百年的孕灵木。”
风齐本不知这是何物制成的，听得两人之言顿时恍然。他也曾从书本典籍上读到过——南国有巨木，为天地之所钟，伐之不祥，配之则神念清澈，气息通达。伐之不祥的说法风齐只是略有耳闻，但其功效却是广为人知的，自己从前也见过孕灵木，但和眼前所见却不大一样。
风齐用手轻拈起盘中之物，才发现此物由数根木质材料编织成环装，手工颇为精巧，本质显青色，其上泛着淡淡的光晕，煞是好看，风齐见此已然十分意动，莫说这孕灵木的手环有清神念，顺气息的神效，便是单单看这模样便令人喜爱万分。
“暴殄天物啊！”林砀在一旁看清楚此物的模样后，不禁痛心疾首地大呼道，“竟将孕灵木制成这般模样，真是暴殄天物啊！”
风齐倒也知晓林砀为何如此，孕灵木虽不能直接提升修为，但内蕴灵气却能使神念稳定，气息调和，对于初入炼气一道的修炼者实是大有裨益，而孕灵木即使于修士中也属稀有之物，至少以平南侯两兄弟的实力，家中也只有那么几块。三年前自己引气破体欲修炼气之道时，父亲便曾拿出一块巴掌大，只两指厚的孕灵木出来，光华虽不似这手环的强盛，但父亲却将其视若珍宝。若不是自己……
“唉~~”风齐长叹一声，心中感怀之下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复又笑道：“莫夫人好大的手笔，孕灵木就算已满百年，但刨刻成条又编织成这般模样，怕是灵气已散了些许吧。”
莫夫人淡笑道：“奴家也着实为此可惜，但来木石居之前它却早已是这般模样了。”风齐知道莫夫人虽不曾修炼，但还不至于行此愚蠢行径，听莫夫人这么说便也释然了；风齐不知道的是，这东西并不是他人寄在木石居的，而是莫夫人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在莫夫人还未家道中落，沦落风尘之前，这手环，本就是莫夫人之物。
风齐虽是释然了，但林砀仍在旁低声说道：“那将孕灵木制成手环的家伙真是有眼无珠！孕灵木初生不足百年则灵气未固，不好砍伐；年愈两百载则灵气渐渐消散，成为一堆凡木，又生在南国，如今分属敌我，更难取得。如此珍贵的百年孕灵神木，竟做成手环，若是我有这么一块，谁会舍得在它身上刻上一分半毫的痕迹啊。”
莫夫人见主仆二人如此反应，不无得意地道：“风公子觉得此物可还称得上辰小姐？”
风齐将手环重新放于盘中，平复了一下心情，重重地点了下头道：“莫夫人觉得什么价格合适，但说无妨。”
莫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芒：“风公子觉得这等神物的价值能否以俗世金银衡量？”
“确是不能。”风齐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一旁的林砀暗暗担心：莫夫人这是要坐地起价啊，公子怎么如此心不在焉啊。
“好，既如此，奴家不求金银，只求公子一、句、话。”莫夫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什么话？”风齐好似回过神来，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个二十年前便名满东离，二十年后仍能独自一人将这偌大的木石居经营得有声有色的女子……
盏茶工夫，木石居的门悄然打开，门后走出一行人，为首者昂首阔步，其后紧跟一小厮，手中捧着一红绸遮盖的托盘。
木石居的主人莫夫人在门后默默注视着他们于风雪中向远处走去，雪，越下越大了，风雪很快将他们的脚印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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