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京都记事 七
在江重焕心里，未来女婿第一顺位就是麓山书院的林子浩。不管品貌学识他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前几日也曾煞费苦心的从这少年郎的师长处侧面打听了一下此人的家世背景，一听说还未婚配，而且家里还有兄弟三人，江大才子立马觉得满意的不得了，因此完全没注意到人家师长看过来的诡异眼神。
满怀慈父心肠，江重焕迫不及待，在得知消息的当晚就对着自家宝贝闺女叨叨了一晚上。若不是被老管家不咸不淡的刺了两句，这平日里就不怎么靠谱儿的风流才子还真干得出把人家少年绑来成亲的意思。
为了自家闺女的名声，也显出江家对择婿的高要求，江大才子总算听了一回劝，十分高调的举行了这次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生辰宴，是必要从这济济一堂的青年才俊中为自家闺女选个如意郎君。当然，麓山书院的林子浩是重点观察对象，不过若是能从中发现更合适的，那何乐而不为？因此，这场宴会就不能仅仅是简单的吃喝应酬，乘机考验一下众人的人品才学才是江家的最终目的。
至于内院这一大堆各府的夫人小姐们，倒是这次择婿宴的主角---江素兰，江大小姐的主意。再怎么说，人小姑娘今年也不过是二八年华，这在生辰宴上明目张胆的相亲也实在是过了一点。不过若是来相亲的是一群人的话，江素兰表示，这样可有意思多了。
聪明人都看的出江家这场生辰宴的潜在意思，更何况这些一直生存在内宅，最大期盼就是为儿女操心婚事的夫人们。一听说来的人都是华国各大书院的青年才俊，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夫人们哪儿还会拒绝江家的帖子。不管平日交情是否深厚，这种时候也赶忙拉上自家闺女好生准备了一番，万一要是能在宴上相中一个乘龙快婿，也是美事一桩啊！
李钰现在就很有看到海选现场的即视感。
这一个个青葱少年或作诗，或抚琴，或舞剑，真不是一般的多才多艺。从搞清楚今天这场生辰宴的真实目的，小李博士就有点儿处于自怨自艾中。没办法，都是大龄未婚文艺女青年了，你还能不允许她偶尔抽一会儿风吗！
看看人家，清一色未到弱冠之年的斯文少年，内院儿那些，也肯定是花骨朵般美好的二八少女，想想自己立马就要奔三的年纪，李钰是彻底郁闷了。原来吧，努力一下，想要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也不是那么困难。可现在，哎！不提也罢，看看人家甑夫人，长的那是个花容月貌，可也不是到了二十五岁还没嫁出去吗？更何况自己还比人家大上两岁，长相就更比不上了！看来，在这儿找个良人怕是更没希望了啊......
这次宴会就设在江家的暖阁里，说是暖阁，实际上是两座相邻铺满地暖的院子，被一道精巧的影壁隔开。修建之初就是为了在冬日里宴请宾客准备的。听说当年的江夫人十分喜欢举办古琴雅集，当时江家每年举办一次的琴会可是云安城最富盛名的集会，可惜自这位夫人过世后，江家就再没有举行过大型宴会了。这一直被京都雅士念叨的精致暖阁也再没有接待过宾客。倒是没想到为了江家小娘子的生辰，江重焕居然愿意开放这处暖阁，也不知这位感情一向充沛的大才子可会触景伤情？对此有几分好奇的李钰倒是时不时抬头打量在宾客间任意穿梭的江重焕，见他四处寒暄，对正在展示才艺的少年们密切关注，脸上也没什么异样表情，小李博士忍不住叹息，看来对一个视上秦楼楚馆为家常便饭的人来说，已经过世十几年的发妻也并不是不能忘怀的啊......
林子浩又一次不着痕迹的往山长大人身边靠。幸好这宴设在暖阁，脚下的青砖烧的热乎乎，要不然自己这单薄的锦缎华服可经不起风雪的考验。
这宴会主人已经第几次看似平常的从眼前晃过去了？林子浩苦笑的摇头。半个时辰就和山长大人打了五次招呼，总是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得自己发毛，平日里稳重老成的林子浩也深深觉得扛不住了。
这位江先生不会真的想让自己入赘江家吧？不谈自己对那位江小姐是否有意，难不成这位先生不知道作为江南林家的长子嫡孙，自己根本不可能入赘他家吗？十分无奈得紧跟在山长大人身后，林子浩回避的低头作恭敬状。展示才艺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要不然就更脱不了身了。
外间正是寒冬腊月，暖阁里却是奇花异草交相围绕。赴宴的都是饱读诗书、举止文雅的名士和学子，古话说书香满室人自雅，倒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可能真是气氛的原因，连不怎么明白规矩的李钰也经不住说话雅致起来。来的路上本还活蹦乱跳的三个孩子也挺直背脊，跟着小李博士同各方长辈见礼，丝毫不敢行为无状。
外院儿的少年郎们跃跃欲试、眼神发亮，总是时不时好奇又期待的向旁边的影壁张望。抚琴的学子也忍不住琴声发颤，一想到旁边院子里有女儿家正在听琴音，连抚琴的手都在发颤，实在大失平日水准。开宴近半个时辰，在座的博士大叔们都或多或少瞧明白江家的意思，倒都没点破，挂着满脸的笑意，看着小一辈的儿郎们紧张的手忙脚乱。
内院的女眷们也移步上了院子里的御风亭二楼，那里早就备好了瓜果零嘴、笔墨纸砚，连各式常用的乐器也是凑了个齐全。下人们领着各位娇娇小姐入座，又手脚利落的半卷起亭上的竹帘，透过半开的窗户，隔壁院儿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远远望去，人的身影也能看个大概。暖暖的热气从旁边空心的廊柱上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好几位小姐不只是羞怯得，还是因为太暖和，整个小脸都是红彤彤，再配上那不时往窗外发飘的小眼神，倒是逗得甑夫人不禁掩着嘴笑的欢。
“小姨为何发笑？”不是很习惯有人倚着自己，微微不自在的江素兰小姑娘不着痕迹的扶起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肩上的小姨，尽力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呵呵呵......兰兰知不知道，少女情怀总是诗啊！”绵软微哑的娇笑声响起，吐出的呼吸就在少女的耳边，一向都波澜不惊的江家小姐硬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白嫩的耳朵后面浮起了一粒粒小疙瘩。
“哦，......”实在应付不了这种风情万千的大美人，小姑娘默默无语，只能敷衍的吐出一个字。
“乖......让小姨好好给你看看，定让你满意！”放过性子闷的小姑娘，甑夫人回身又软软的靠在了窗户边上，显然对外院儿的少年们十分感兴趣。
同甑夫人一样兴致勃勃的各府夫人们也占据了朝向外院儿的窗口，性子腼腆害羞的小姑娘们也被自家长辈允许向外观望。一个个都是扭捏的目光闪烁，不过经不住隐隐传来的琴声和谈话声吸引，最后倒是都抛掉了矜持，十分好奇地都想看看外面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一时，娇笑声、哄闹声盈满御风亭，顺着悠悠的小风，飘得极远......
御风亭那边的骚动马上引起了外院儿众人的注意，一看那衣袂翩然，满是女儿家娇嫩笑声的地方，正在高谈论阔的学子们声音更响了。抚琴的几位也变换了曲调，几人联手合奏，弹得都是需要高深琴技的曲子。
被突然加大音量的众人吓了一跳，李钰好笑的翻了个白眼，雄性动物在求偶的时候果然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得。
见大家寒暄得都差不多了，设在院子里的主位也坐满了各个书院来凑热闹的博士们。江大才子终于难得清醒着向大家致意。
“感谢各位今日拨冗来参加小女十六岁生辰，江重焕在这里多谢各位了！”说完郑重地向四方的宾客行礼，一时众人都忙道不敢，李钰也随大流的起身回礼。难得见到江大才子如此正经严肃的样子，很多宾客都有点吓到，这可真是和平日那个总是醉醺醺的江重焕不一样。
在御风亭上把前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甑夫人忍不住回过头伸手捏捏面前小姑娘软软润润的脸颊，心里微微有点发酸，真是个好命的小妮子！江重焕也只有因为这个宝贝女儿才能看起来像个活人。
无语的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的小姨，江素兰淡定的眨眨眼，莫非，这是又吃醋了？
看着其他小姑娘都对前面的状况好奇不已，江素兰小姑娘倒是沉稳的很。反正爹爹和小姨总会选出一个适合的，自己还是安安静静的呆着等结果比较好，掺和也没用不是吗？不过......那个林子浩，是前面哪个呢？
如果说先前是自愿上台表演，那么现在就是集体都要参加的混合赛。李钰很焦虑，为啥孩子们相亲，博士们还要上台展示才艺学识？不带这么一视同仁吧？
不知是不是碍着成人之美的闲心，在座的所有人对上台展示才学都表现的十分赞同。连一向清高自傲的琴科王博士也不掖着藏着，硬是用一曲铁骨铮铮的《破阵曲》震撼全场，听着御风亭那边传来的一阵娇呼声，小李博士嘴角抽搐，这明摆着圈粉无数啊！而且还全是少女粉！
其中被王博士的英姿煞到，双眼直冒红心的非‘琴仙子’阳洋溢莫属。这位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先前表现的一直很低调，除了同相熟的两三个闺阁密友淡淡说了几句话，一直表现的百无聊赖。就是对着今日宴会得寿星也是一副提不起精神来的样子。大家碍着镇国公府的面子，倒是都笑笑没说什么。谁不知道这位‘琴仙子’的高傲，她可是这一辈同龄人中最优秀的女孩儿。
江素兰巴不得大家都别来同自己寒暄，所以国公府这位‘琴仙子’这种淡淡的态度还挺让小姑娘喜欢得。
没想到先前看着还是一朵高岭之花的琴仙子，这会儿居然泪光点点，娇喘微微，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恨不得飞到那人身上去，实在是让御风亭上的女孩子们频频侧目。实在是这位琴仙子表现的太明显了，别说眼光毒辣的各府夫人，就是这些天真懵懂的闺阁小姐们也看出一二，难不成，这位家世品貌都极佳的世家千金真看上了那个麓山书院的王博士？
这番喜形于色的样子倒是让一直对感情淡淡的江素兰小姑娘顿起好奇心。忍不住拉拉旁边正噙着笑意看着琴仙子的甑夫人，轻轻的开口道。
“小姨，那位阳小姐这是动情了吗？”
“怎么，小古板也算开窍了？”轻轻点点小姑娘鼻子，甑夫人倒是有几分诧异。
“小姨，别闹！”忍不住皱皱鼻子，江素兰小姑娘无奈，这位小姨总喜欢逗着人玩儿。
“呵呵......动情？怕是已经情根深种了吧！也不知这隔着千山万水，这小姑娘怎么就看上王决了？”浅浅的摇了摇头，甑夫人倒是挺纳闷儿。
正说着呢，随着外院一阵掌声响起，那位王博士抱着琴退下了。再看那位琴仙子，眼里像是起了一层薄雾，娇嫩如花瓣的嘴唇轻动，没有出声，不过倒像是在念一首诗似得，对着那外院王博士的方向呆立着，看着倒是有几分让人怜惜。
“又是个痴儿......”像是感怀自身，甑夫人忍不住叹息出声，倒是对这个敢当着众人面表露感情的傻姑娘心怀怜爱。果然，只有年少才会有如此大的勇气表现感情，自己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才有勇气当着江重焕的面对他说一声‘我心悦你’呢？
傻乎乎的跟着鼓掌，李钰只觉得压力山大，作诗？不会。抚琴？还是别献丑了。作画？就自己那初中没毕业的水平！书法？开玩笑，这里到处是大家，自己班门弄斧呢！那......实在不行，就
讲个笑话？不过，这现代冷笑话古人能找到笑点吗？
没等李钰纠结出个结果，山长大人已经开始挥毫泼墨了。眼见着那群文人雅士频频点头，眼神炙热，恨不得占为己有的表情，小李博士彻底歇菜了，为嘛要让自己排在山长大人后面啊，差别太大，连自己都不忍直视了。
御风亭上的少女们倒是对这位闻名遐迩的麓山书院山长不怎么感兴趣，就那三十几岁的年纪，给她们当爹都绰绰有余了。倒是有几位同安王府交好的夫人眼睛一亮，这个年纪，倒是配甑夫人正正好。要不要私底下说和说和，也不枉平日安王爷对自家的照顾？
李钰可不知道正在秀技能满点的山长大人居然被少女们嫌弃了。看着一个个恨不得拜倒在山长大人长衫下的少年们，内心快抓狂的小李博士度秒如年，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抄袭不成？不会被山长大人抓个正着吧？
突然眼睛一亮，不能来古诗，那就来一首现代诗好了，怎么说也要把这一段儿混过去才行啊！就说当年报兴趣班，自己干嘛要报英语，这种时候难不成还能拽两句鸟语不成？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的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喜欢
-----------出自扎西拉姆·多多《见与不见》
从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念出这首诗，等李钰念完，感觉整个院子连风声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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