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是梦吗?
梦境一
冬天了,窗外的梅树上浸满了雪,漫布枝桠。屋内的炉火烧的旺,大白天的也映的四面墙壁红彤彤的。
躺在床上的人日渐消瘦,不复往昔的明亮,苍白的脸上写满疲惫和憔悴。
“下了这么大的雪啊,你看,把我的梅树都快压断了。”扶慈伸出手想往窗外探去,终因距离太远而又放了下来。
青青上前捻了捻被子,”娘娘,天凉了,风大,把窗户关起来吧。”
扶慈却顺势抓住青青的手,“扶我起来,我想去看看。”
“你别说话,扶我前去便是。”在青青要开口阻止前,扶慈撑着从床上坐起来。青青无奈的摇摇头,还是将她扶了起来。又取了件毛裘大髦给扶慈披上,扶慈感激的笑笑。
“我记得进了这皇宫,便是阴云密布天。却也没见着这么大的雪啊。”扶慈走在窗前,伸出手去接住几枚雪花,看着它们融化于掌心。自言自语的说着。
青青有些心酸,自从小公主去了,娘娘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也没见皇上来看看。“娘娘,窗边风大,回床上躺下吧。”
一阵寒风吹过,扶慈的长发被刮的随风凌乱,青青也不禁打了个冷噤。
“我的梅树败了。”扶慈没有理会被风肆掠的寒冷,幽幽的看着园中的梅树,叹道。然后便在青青讶异中开门走了过去。
“都说梅树高傲耐寒,可你也熬不过这令人心死的冬天吗?”扶慈的手轻轻拂过瘦弱的树干,抹下堆积树丫的层层白雪,那些梅花也混于雪中零落而下。“终是败了啊。”扶慈看着手中混着雪水的落花,清泪夺眶而出。
南宫瑾佑悄无声息的走近,“败了再种便是,别恼着自己。”
扶慈怔怔的回过头,多熟悉的陌生人。扶慈只是深深的看了南宫瑾佑一眼,愈发觉得刺的自己眼睛生疼。扶慈让自己别瞧往那双眼,转过身抬脚便走,推门正待走进时,却又愣住了脚步,她缓缓回过头,又看了眼南宫瑾佑,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仍是没有开口。
南宫瑾佑眉眼动许几分,万千悲伤涌了上来,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扶慈。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梅树败了可以再种,可是,我的心死了却活不来了。”扶慈靠着门,喃喃低语。
青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什么忙也帮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梦境二
天暖和了起来,扶慈当初种在园中的花花草草都复苏娇艳了,枝绿花媚,照说这般美好的光景应是让人温暖其中,流连忘返。可是事实是它只是越给人一种阴冷不愿踏足的感觉。
“花开的再好也还是会谢的。”扶慈一边细细清理着杂草,一边却又这样告诉青青。
青青笑说:“可是来年春天还是会复苏的。”扶慈的身体在细心照料调理下已经慢慢的好起来了,这让青青很是欣慰。
“是吗?”扶慈放下刀绞,眉头深锁。青青顺着她的眼看去,那棵已死的梅树。唉,青青在心里叹口气。
扶慈只觉脑袋昏沉,又重。晃晃悠悠睁开眼,却不知自己已睡了三日之久。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青青看着床上的人有了动静,忙激动的喊了起来,又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扶慈侧过头,安慰的对青青笑笑,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三日,娘娘,你整整睡了三日啊。可把我们担心坏了,皇上都整整守了您”
“他来了?”扶慈听到那人,眉间浮上一抹说不清的异样,不知是惊讶还是感动。
那人就在这时走了进来,扶慈一抬眼便看见他,无法让人忽视掉他写满整张脸的担忧,眼里都是血丝。下巴沾满了细细的胡茬,让扶慈不觉心里有些抽。
南宫瑾佑就慢慢走过来坐在她床边,扶慈使劲让自己靠在床桓上,两人相顾无言。
两人是许久没有这么近过了?
南宫瑾佑轻轻握住扶慈的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只有扶慈自己知道那手被他握的多紧。他的眼神迫切,似乎还有丝雾气,扶慈缓缓的抽出手,南宫瑾佑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动了动,仍是笑了笑,却不想下一秒,扶慈伸出手覆在南宫瑾佑的眉上,南宫瑾佑一愣。
“辛苦你了。”现在扶慈也是笑着柔声细语。可其中的感觉却比不得彼时了。
今日又是晴朗的大好天气,阳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扶慈下意识的用手遮了下。南宫瑾佑宽厚的手掌覆了上去。
微敛了下眼,“带我去花园走走吧。”扶慈两眼直视南宫瑾佑。
南宫瑾佑不动声色的思虑半晌,“好”终是应下了。
许是扶慈久不曾出自己的园子,竟不知这御花园也已是群花绽放,绿草茵茵。扶慈伸手接住一只驻足的蝴蝶,那蝶儿乖巧的立在扶慈的手背,煽动着翅膀,南宫瑾佑在身后静默的看着,郁郁葱茏里,那长发白衣的人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美好的仿佛静止的画面
青青站在不远处,心里感叹世事无常,命运弄人。面前的两人该是多么般配相爱的佳偶天成啊,无奈却有那么多牵绊和阻碍。最过不了的,只怕是扶慈自己的心吧。
“皇上您看,这落欢花开的可真好。”扶慈轻动手指,放走了蝴蝶,又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一株落欢花树,呼南宫瑾佑上前来。
南宫瑾佑走上前,替扶慈拢了拢长发,说道:“我晚上便叫人来砍掉。”
背对着他的扶慈缓缓转过身来,“为什么?”
“落欢,落欢,拆了合欢。开这么好做甚?”南宫瑾佑淡淡的回着。
扶慈轻笑摇摇头,替南宫瑾佑整了整领上的结扣。南宫瑾佑顺势捉住那双手,目光灼热的盯着扶慈的眼,“你当真恨我?”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这样问,扶慈也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迎着那双眼,轻轻答道:“不恨,我害死你一个儿子,你弄死我一个女儿,我们扯平了。”
南宫瑾佑面上浮现几分痛苦的神色。
扶慈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很镇静,这让南宫瑾佑却越是觉得不安。扶慈上前抱住他,手轻轻的环在他的腰上,嘴角挂着浅笑。
这个男人的怀抱一如多年前,温暖厚实。
“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小公主,我答应你,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儿子,女儿,都会有的,都会有的。”南宫瑾佑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将下巴搁在扶慈肩上,有些哽咽。
“还来得及吗?”扶慈靠在南宫瑾佑肩头。
南宫瑾佑眼里有些泪光流动,“来得及,一定来得及的。”
扶慈还想说些什么,嘴一张,却流出一抹血来,滴在南宫瑾佑的衣上。
“扶慈!”
三天前,自己在园中昏倒。迷糊间便听到那太医说自己:心气重损,气若游丝,时日不长矣。
她恨南宫瑾佑,甚至曾经抱着女儿的尸体痛哭南宫瑾佑不得好死,可是,尽管是在那时,扶慈心里却也清楚明白,自己是不可救的爱着这个男人。只是这份爱让她觉得太沉重,挨不住了
“娘娘。”青青见扶慈睫毛动了动,便知她一定是醒过来了,连忙握住她的手,泪水涟涟。
扶慈笑笑。细细的将这房间打量了个遍,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床头上的如意袋里,那是她和南宫瑾佑成亲时两人亲手系上去的。青青明白了她的意思,将那如意袋解了下来交与她,扶慈轻轻拍了拍袋子上的灰尘,拆开红丝带,里面是两人的结发,用一根金线细细捆住。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扶慈抚在两人的头发上。喃喃低语。
青青抹了把眼泪,“我这就去叫皇上!”说完便要开走。扶慈眉一皱,“别去。”
“这人死了,是不是能见面,能在一起呢?”扶慈却是问出了这样的问题。问的青青一愣,扑通跪在地上,“什么死不死啊,娘娘不会死的!”
扶慈紧紧攥着那相结的发丝,咳嗽了好一阵,才幽幽着:“如果人死了就能相见,那岂不是等南宫瑾佑死后又能遇见他了?怎么可以再遇见他了,我不想再遇见他了。我愿死后立马魂飞魄散,不在此间。也再不愿与那南宫瑾佑有丝毫交集。我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青青惊的抬起头,“娘娘”
扶慈却是如被魇住了一般,只是不停的重复着:“不见,死生不见。”两眼发直的盯着床榻,泪不停的从里涌出浸湿了枕巾。
“皇上!皇上恕罪!”小丫鬟跪在南宫瑾佑脚下。
南宫瑾佑挥挥手。示意她起身。
“娘娘!娘娘不行了”
默朝一惊,眼尖的扶住站不稳的南宫瑾佑。南宫瑾佑一把推开他,疯一般往那小园跑去。
扶慈挣扎着想坐起身,青青见状忙去扶了一把,扶慈只是想看一眼她的梅树。
“等又到了冬天,它会活过来吗?”扶慈靠在青青身上,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会的,一定会的!”青青猛的点着头。汹涌落下的泪打在了扶慈手背上。
扶慈低头瞥了眼发结,“不会了,它已经败了,如今我竟也要随它去了。”
青青抑制不住想要痛哭的情绪。
扶慈仿佛又回到了和南宫瑾佑最初相识的时候,两人针锋相对,互相猜疑算计,彼此设防。
直到那天那一夜的责罚下跪推搡着改变了这一切……
林林总总。扶慈又一次攥了下手中的发结。
扶慈闭上眼。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南宫瑾佑怎么会有那么多无奈和自责。如果不是自己,南宫瑾佑怎么会终日在忧愁里。总说自己恨他,可是,扶慈,你真的恨这个男人吗?这个待你如此,爱了你一辈子,为了你痛苦了一辈子的男人。你真的恨吗?当初不是你自己一步步推着他走到今天的位置吗?扶慈听到有个声音这样问自己。
怎么会恨,我耽误了他一辈子,不愿再有第二次。扶慈想这样说,却没了那个力气。
模糊中,那个人还是最初一副鹅黄长袍,温文尔雅,眉眼温柔的对自己笑着。
“南宫瑾佑。”扶慈低低唤道
陌上春日独独好,谁家年少惹尘挑。
繁花吹满头,谁家女儿立林中。
不复忘,不复忘。
来年却是冬日,梅满枝丫。
梦境三
“娘娘!”南宫瑾佑的脚步因青青这声悲怆的哭喊顿住了。
南宫瑾佑就呆在离房门几步之遥,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他闭上眼,风自他耳边刮过。隐约夹杂着人的哭喊悲戚声。
男人以往显得固执的轮廓在那一瞬间丧失了所有坚毅的理由,仿佛一尾被强制放上岸的鱼,顿时缺了氧气。
走进屋,却被青青拦下,“主子”
轻轻推开青青,眼里只有床上那一人。几步路的距离却让南宫瑾佑觉得有好远,平时步履如飞的脚步此刻竟像灌了铅一般,要踏上床槛的时候,一脚踩了空。
“皇上!.”青青还没来及去扶,男人就已经重重的跌了下去。无论是尔虞我诈的内宫争斗,甚至是敌人如狼似虎的战场,南宫瑾佑从来没有跌倒过,任何时,他都能保持一副云淡风轻,谈笑风生。可是这一刻
南宫瑾佑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爬起来坐在床边,伸出手握住那双还尚有暖意的手,紧紧的握住,然后感觉有什么扫着自己,轻轻的打开那人的手掌。青青知道娘娘一直攥着的是两人的结发,执念要与南宫瑾佑死生不见,却到死也死死的攥住两人的结发夫妻的情分。娘娘总说她恨透南宫瑾佑,这种恨,却实在是一种痛彻心扉的爱。青青捂住嘴,无声的哭出来,因为她看见南宫瑾佑的肩颤抖了起来,那个男人一定是哭了。
南宫瑾佑与扶慈十指交握,仿佛那人还在一般,他低下头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摸着扶慈的发鬓,轻声说道:“快点醒来,别睡了。”
没有人回答他,下人们也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无声泪流。
“还有啊”南宫瑾佑的柔声诉说被默朝打断,默朝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阻止道:“主子,娘娘已经去了,您节哀。”
南宫瑾佑却似乎没听到一般,仍在床前低语。
“你是惦记孩子没人照顾吗?所以去照顾他了是吗?”
“可是我呢?你不仅是女儿的母后,也是我妻子啊,又怎么忍心丢下我?”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你醒醒,给我个认错的机会好不好”
“不要丢下我啊,扶慈。”
他牵起扶慈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自言自语到泪流满脸,到最后,变成了失声痛哭。
眼前痛哭的男人很难让人与那个行事果断的英武男人联系到一起。
不见,我与南宫瑾佑,死生不复相见。娘娘去时的话还在耳边。青青摇摇头,她心里默默的说,娘娘,你错了,你以为若你不在此间,与他死生见,就能将你们的情谊生生斩断吗。不能的。
青青定定的看着南宫瑾佑的背,那个给人感觉从来高大不可一世的脊梁,就在随着扶慈生命的终结也瞬间垮掉了,显得脆弱,不堪一击。就在那一刻,青青忽然明白这个人对扶慈的爱早就已经没了生死时间的限制和计较。他爱她,就像她爱他,虽然过程惨痛,但,却从来一致。
春来欲洗旧时消
消去闲愁两不晓
生死不复两茫茫
契阔,成说。
旧人问语,别来无恙。
尾声
孙嘉嘉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紧紧的在一棵树下不知在守望何方却不愿走,后来有一位老人来告诉她,“你不属于这里,所以你注定会是这结局,所以你的儿子女儿也都活不了。”
儿子女儿?是了,她和一个很爱的男人,有过几个孩子,可是那些孩子却都死掉了。原来是因为自己吗。
这梦又换了个场景,那床上的人不正是自己吗?‘我愿死后,不在此间。与南宫瑾佑不复相见。’
头好痛,这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眼睁开,却是一副白森森的景象。
“醒了醒了。”医生,护士,自己是怎么了?
“你总算醒了,你都不知道这一年我怎么熬过来的。嘉嘉,院里哪里对不起你了呀。”院长抱着自己哭起来,一年?孙嘉嘉挣开院长,问道:“我睡了一年了?”
院长抹把眼泪,“可不是吗?都把我们吓坏了,以为醒不过来了。下次一定不要去那些后山山洞了,打多少次招呼你就是不听。跟中了邪似的。”说着说着,院长还是觉得很后怕。
孙嘉嘉纳闷起来,那我做的那些梦?
院长又自顾掏出一个东西,“真是菩萨显灵,庙里的老师傅给了我一个如意袋说是能保你平安无恙,真是菩萨显灵啊”
孙嘉嘉拿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对了,自己所有梦境的碎片都连接起来了,那个男人是南宫瑾佑,他唤自己扶慈,他叫自己不要丢下他
孙嘉嘉紧紧攥住老旧的如意袋。赫然是那装着两人结发的如意袋。
她颤抖着手解开袋子,里面没有头发,只有一张陈旧的纸笺,上面只有四字:别来无恙
“谁给你的?这是谁给你的?!"她追问院长,院长慌了神,“不是说了吗,这是我去庙里给你求菩萨保佑你时庙里的老师傅送的,说是与你有缘,能保你平安,我便收下了。”
那是南宫瑾佑的字迹,绝对是的。可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朝代,根本不存在的人,说出来谁信呢?
那这一切,到底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好了一些,孙嘉嘉出了院,走在福利院旁的大街上,依然在思考自己昏睡了这一年,却在梦里度过了那么多年的光阴,是怎么回事?是那个如意袋让自己在梦里又经历了一次前世?孙嘉嘉摇摇头,疑惑不解。
“曾经啊,有个王朝不被史书记载的查朝代叫大安王朝,他们的太子南宫瑾佑嘛裕王爷南宫赫烈睿王南宫寻……啧啧他们几兄弟的夺嫡可不比康熙九子夺嫡的精彩程度差啊…….”
“说啊,别卖关子。”
角落里有一个茶馆,这个茶馆很杂,因为孙嘉嘉一直觉得这个茶馆的客人什么人都有,五湖四海,各行各业。就比如现在有一个老年人在和几个农民工聊着天,浓浓的地方口音让孙嘉嘉觉得有些好笑,却在听到大安太子南宫瑾佑几个字时停住了脚步。
“你们不知道,其实很多像大安这样的朝代不被史书记载不过是被淹没了.而并非不存在……”
几个听众面面相觑,孙嘉嘉上前几步,也紧张的等着老年人接下来的话。
“就说那太子南宫瑾佑,不知哪里娶了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取代了之前的太子妃位置,却说那女子心狠手辣,歹毒异常,一次一次为了权力而害死他们的孩子,残害他的兄弟,祸乱皇室让南宫瑾佑心伤无比,虽然最终那个女人帮助南宫瑾佑登基做了皇帝,不过却命不好,做了几日的皇后便死了,不久南宫瑾佑也郁郁而终.”
孙嘉嘉犹如当头一棒。
“那女子叫……叫……扶慈!”
“我是……扶慈……”孙嘉嘉嘴唇张了张,眼里却落了泪,不一会儿便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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