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百万 和他在一起没少让你受委屈吧?
白色劲派越野时而行驶在崎岖不平的荒凉小道中, 两旁皆是枝杈交叠、遮天蔽日的枯树。
又在一转弯的瞬间并流通向宽阔大路,入目一片花红柳绿,落日西坠。
速度不缓却分外平稳, 时温始终没感觉到颠簸。
可她这一路,却连音乐都忘了放。
自贺承隽似笑非笑地得出那个意外结论,车内登时寂静无声,仿佛空气都停止流动。
仅剩大发慈悲的如血残阳,为稍显冷沉的空间带来一晃而过的明亮。
时温前半段沉思贺承隽在教室嘀咕的那句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后半段和贺承隽瞎侃,结果被他认为她是图他的拆迁款。
还没来得及解释, 就到达目的地。
车子熄火于一户崭新的大院门前, 白墙匀盖红砖、黑色大门虚掩, 静听有吵闹欢笑。
时温仅是瞄到那几年如一日亮洁干净的大门,心中就有一个不太确定的想法冒出。
还未来得及拿出手机确认,贺承隽就拎着放在后座的黑色袋子,牵起她的手,带她进去。
福利院内里的方位布置和六年前来的那次大差不差, 但无论是房墙屋瓦还是桌凳用具, 都是肉眼可见的崭新整洁。
角落不再有墙皮粉碎落下的聚集,桌椅不再有粗燥毛躁磨人疼的木刺。
院子中的环境比之前好了太多。
时温仅在六年前刚来江南没去学校前,绕远路来过一次。
不是因为嫌麻烦不想来,也不是因为捐完款就事不关己。
相反, 时温是站在孩子们的角度上细致考虑, 才作此决定。
当时她无法确定自己究竟会在江南待多久,也许是到高考完,也许是到大学毕业,也许……
如果贸贸然就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的‘献爱心’, 坚持来几次被孩子们记住后,自我感动完又突然不来。
会使她们从期待变为失望,也会再次产生浓重的被抛弃感。
所以哪怕后来跟贺承隽在一起,每个周五下午他再来的时候,她也是提前陪他准备好给孩子们的礼物,顺便再给福利院捐一笔钱。
她自己却留在学校里,继续听课做题。
在巴黎的那段时日,时温无数次回想,都觉得可能在冥冥之中上天就指引了她的思想,不然不会做出这么正确的选择来。
没想到时隔六年,错过风霜雨雪,未观时光变迁,她又一次来到这里,还是一如记忆中那般模样,未曾大改。
就是不知道六年前见过的那些孩子们,几个留几个走。
敛起刺眼光芒的耀日渲染整个天际,群山与蓝天都晕上害羞的红脸。
唯独身披金光立于院中的两人,熠熠生辉而不自知。
这次比孩子们先喜出望外的迎出来的,是从内屋玻璃窗里瞧见他俩身影的福利院院长。
令时温倍感讶异的是,院长喜上眉梢的快速拉开门从里面走出来,先招呼的不是贺承隽,而是她,“诶呀,小时来了,可是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了呀。”
“是好久没来了,没想到院长您还记得我啊。”时温撩了撩因动作贴到脸颊上的头发,被疾步而来的院长挽着手臂,招呼她往内屋走。
看都没看站在她身旁的贺承隽一眼。
时温失笑的回头瞅了瞅被院长冷落的贺承隽,他表情浅淡,仍然宠辱不惊。
跟在她们身后进门,却熟门熟路地去了孩子们所在的那个屋里。
耳侧是院长故意装样子的嗔怪,“说的什么话,忘了谁也忘不了你。”
院长同初见那般,将时温领入自己的房间内,安顿她坐在沙发上,转身拿杯子为她倒热水。
没过问时温中间为什么有那么长一段时间没消息,只是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小时啊,你怎么跟阿隽一起来了?在门口碰到的?”
“不是的。”时温边答边接过院长手中装满热水的一次性纸杯,被院长周到提醒了句‘小心烫’,“我和贺承隽很早就在一起啦,只是之前一直没找到告诉您的机会。”
院长四下环顾,还想再拿点什么招待她,被时温拉住说‘院长您别忙活了,不用和我这么见外’,才歇了心思坐在她身边。
见院长满面欲言又止,唇瓣蠕动半晌仍没声,时温毫不介意的笑了笑道,“院长您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就好,我不会介意的。”
“阿隽那几年的事儿,小时你…”
时温点头肯定,主动接上院长后面隐下的话音,“我都知道的,院长。”
院长闻声才叹出口长气,拉起她的手平放在自己的左掌心中,右手轻拍了拍手背,和蔼道,“阿隽那孩子哪哪都好,唯独一有什么事情就喜欢自己扛着憋着,和他在一起没少让你受委屈吧?”
时温一听就知晓院长并不清楚当时事情的全过程,也没再多事的告诉她让她凭添担心,“没有的院长,贺承隽他对我很好,就是那么多年让您担心了。”
“确实是啊,一开始黑子替阿隽来的时候,我还真被骗过去了……”
那件事情出的很突然,贺承隽在那种情况下,只能来得及管顾时温的事情,却来不及打点福利院的事情。
刚进看守所时,贺承隽不光嘱托了黑子管理两家店和乞讨街改造的事儿。
更没忘记拜托黑子,在他蹲监狱的这几年里,每周五下午都要替他来福利院陪陪孩子们。
最开始黑子替贺承隽来的时候,给院长和孩子们的说辞都是统一、不会出错的——
贺承隽去外地上大学了,距离太远不能总回来。
孩子们单纯天真,被多告知几次,被多安慰几次慢慢也就接受了。
但在慢慢熟悉贺承隽的这五六年里,院长早已经把贺承隽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只消几个大型节假日也没见贺承隽来福利院看过一次时,院长就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
开始连番追问黑子。
黑子见实在隐瞒不下去,才支支吾吾的将有关于时温的部分隐去,又把原因稍润色了下,简单告知院长。
院长难过心疼的频频落泪,眼眶红肿抽泣不断的拉着他念叨,贺承隽这孩子真的是太苦了,上天怎么就对他这么不公平,什么坏事都要让他遇到。
后来那五年半里的每个周五下午,黑子总会风雨无阻的替贺承隽来福利院陪孩子们。院长也会帮黑子一起瞒着孩子们,让他们以为贺承隽真的是因为在外地回不来才不能来。
直到上周贺承隽从里面出来,才又重新变回他自己来。
上周五下午不仅见贺承隽一副根本没什么事儿、好像真的只是如他们所说在外地上大学的轻松样子。
还因没能坚持原来许下的,每周再忙都要来陪孩子们的诺言,郑重向她道歉。
气的院长数落了贺承隽好半天,又因为心疼他自己躲回屋里来哭。
待贺承隽天黑再离开之时,院长都一反常态的没出去送他。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院长招呼了她,却没搭理贺承隽的原因。
时温抿了口掌心握着的热水,宽声劝慰身旁复又漫上泪意的院长:
“院长您也了解他的性子就这样,要不是之前我偶然从黑子口中知道了,他还要连我一块儿瞒呢。”
除去早已离世的外婆,贺承隽就只剩贺尔岚一个亲人。
还没从贺尔岚身上得到过丁点温暖。
这么多年来,带给贺承隽温暖的人,除了黑子和她,也就是福利院院长了。
可以说院长是亲眼看着贺承隽长大的人,更可以说院长其实就相当于贺承隽的半个家人。
她是在真心实意的担心贺承隽。
“小时,姨跟你说句实在话,这么些年,被分配来这做义工孩子的不少,也多的是为了摆拍个照片完任务的。”
“好些的孩子们临走前还会应承我几句,说下次有空再来,但我们心里都明白,能有几个会再来。”
院长撤开拍在时温手背上的手,偏头用指尖蹭了蹭眼角处的晶莹,缓缓情绪继续道:
“独独阿隽这孩子,是第一个答应我周周来就每周都会来的,哪怕周五真有急事走不开,也会在周六放下手头的事来这呆一整天,就陪着孩子们玩。”
“你说就这样一个好孩子,老天怎么就不愿意让他的日子过的顺遂些呢……”
说着说着,院长眼角的泪水又控制不住滴落,时温见状赶忙将一次性纸杯放在桌上,从包里翻找出纸巾来递给她。
展开纸巾摁了摁泪水,水渍由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一朵朵透明的花朵代替了惨白的纸巾,却替代不了过往真实发生的伤痛。
院长向时温道了句谢谢。
“院长,欣欣还在这吗?”时温等院长情绪稍平缓些,轻声岔开了话题,不想让院长再继续难过下去。
“在的,上周抱着阿隽好一顿哭呢。”
“今天还没吃午饭就坐窗边盼上了,结果看见你们进来反倒又回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和阿隽赌气。”
时温点点头,又跟院长了解,“那她的先天性心脏病……”
第一次来捐钱,院长对时温不熟悉,谨慎起见自然就没有和她讲太细。
后来时温再捐款也没问过太多,因为贺承隽总会在不经意间给她讲讲。
相比于一次性从院长口中知道全貌来说。
她还是更愿意把这个当作一种共同话题,能以此让贺承隽多和她说些话,来增进感情。
后来断断续续从贺承隽口中了解,欣欣刚来福利院时不是没有去医院治疗过,只是早已错过了最佳的治疗痊愈时间,发展成艾森曼格综合症了。
后来在贺承隽的资助下,欣欣住院做了肺移植联合心脏畸形矫治手术,一直靠服用药物延长生命。
院长抽走时温手中热水见底的杯子,又给她添了一杯,叹了口气答,“那么多年见不到阿隽,欣欣患上了抑郁症,不愿意和任何人接触。还是后来黑子不厌其烦的陪着、带她去治疗,才又慢慢好起来。”
“上周阿隽回来带欣欣去复查,医生说欣欣的情绪能稳定下来才是对病情最大的帮助,要我们注意之后不要再让欣欣受这种较大的刺激。”
时温多少也知道点关于心脏病的知识,接过水杯认真道,“心脏病确实最害怕情绪起伏大,保持愉悦比吃多少药都顶事儿。贺承隽算得上是欣欣最喜欢的人了,那么长时间见不到心情肯定会压抑低落。”
“是啊,这十几年来,阿隽在欣欣身上少说也花了一百来万,又投入那么多时间精力去陪伴,别说她父母,就连我也没办法做到这个程度……”
院长顺势讲完才猛然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时温从和贺承隽毫不相干的人,变成了男女朋友关系。
静默良久,院长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小时你…不会介意吧…?”
一百来万,无论对谁来说,这都不是一笔小数字。
而且这种花销还是持续性的,只要欣欣活着就必定会有支出,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时温愿意来捐款,代表她有善心有爱心,但不代表她愿意看贺承隽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花这么多钱。
毕竟若是两人之后发展成夫妻关系,时温不仅花不到贺承隽的这份钱,说不定自己还得再掏一份。
给谁谁都不乐意。
却没想到时温一脸懵然的反问她,语气是浓浓的不解,“院长,您怕我介意什么?”
院长唇瓣捻了又捻,才挑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小时,我也知道这不是笔小钱,阿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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