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檀香盘 “看吧,你爹还是更爱我。”……
时温的话上句紧接下句, 密到贺承隽根本找不到空档去回话,只能等她什么时候觉得说过瘾了再接话茬儿。
但显明时温今晚似打了兴奋剂,哪怕贺承隽不接话, 她都能自言自语一直说下去。
“要不我把我在巴黎买的那个限量款送给她吧,我都还没舍得背过呢。”
“……”
“不对,我好像还有套珍藏的首饰很好看,她戴上肯定能衬的起来,我觉得挺配她的…”
“……”
贺承隽把时温今晚忘乎所以的兴奋归功于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结交到女性蜜友。
江北的女生分两类, 要么只会一味应承附和她,要么只会拉帮结派孤立她;
南江三中和她说过话的女生很少, 心怀鬼胎又不敢靠近的不少;
法国那两任舍友勉强能算, 但不如越可心这般让她感到亲切。
时温会欢欣雀跃, 激动兴奋也是正常。
怀想当年他与黑子不打不相识成为铁哥们后,他也有阵子因此心情格外舒畅。
总有种无论自己做什么事都有人分享、分担的底气。
友情、亲情、爱情。
这三者可以任有,但不能全都没有。
毕竟人类的祖先猿类是群居动物,哪怕经历日久年深的潜移默化,也无法改变骨子里对结伴同行的向往、想与人为伴的本能。
若是让时温听见贺承隽此时此刻的心声, 定会停下口中的千言万语, 也要可惜他不去学哲学真的是抱璞泣血。
“完了,贺承隽,我一开心竟然忘记了。”时温忽然话锋一转,美眸内全是对自己的不满。
语气从上一秒的犹豫不定, 无缝衔接到现在的遗憾懊悔。
这是终于能把他禁言许久的落灰麦打开了, 贺承隽不紧不慢的拨下转向灯,单手放在方向盘上摩挲掌控,转弯再回正,漫不经心问她:“忘记什么了?”
时温眼巴巴的盯着贺承隽修长分明的青筋手瞧, 稍一用力,宽大的手背上就会立刻显现出五条清晰凸起的青色血管,埋在皮肤下蔓延到臂肘。
无意识称赞道,“你单手打方向盘的样子真帅。”
小时候某次时温窝在家里看访谈,主持人问某个女孩说,你喜欢他什么?
就见女孩臊红了脸,眉眼间皆是不好意思的羞涩。
嗓音却是与之不符的坚定不移:他真的没有任何缺点,没有一个地方不符合我的喜好。
那时她在干什么?翘着脚哂笑,在心里默默吐槽。
时温在遇到贺承隽之前从未相信过怎么可能会有完全符合心目中幻想的纸片人的人存在呢?
而且就算存在,也无法在亿为单位的人中恰好相遇,更别说那么优秀的人会属于自己。
也觉得人们总爱在别人面前夸奖喜欢的人没有缺点,抛去为数不多的想让别人羡慕自己的心思,无非就是恋爱使人头脑发昏,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但现在她是真的坚信,每个人的生命中或早或晚总会出现一个命定之人,那人或是如流星瞬间消失,或是如烟花短暂绚烂,或是如日月昼随夜伴。
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满足所有苛刻的特定喜好,侵入占据满心满眼,想要与之水乳交融。
贺承隽在换挡间歇略偏头扫时温一眼,她眸子里亮晶晶的像藏满了星星,头顶上的所有加起来都不如她眼里一半亮。
散漫语气里暗含戏谑,“嗯,也不看是谁男人。”
哪怕之前因误会分开,时温都不曾怀疑过贺承隽就是她的命定之人。
但还是会在某些她没多言语他就能理解的瞬间、那些她答非所问他也能接上的片刻,加深内心的坚定。
狐狸尾巴被夸的摇上了天,时温几次想扯唇压下嘴角的笑意都以失败告终,索性由着它去。
导致从嘴角经过的话语都沾染甜腻,像打翻了的蜜罐儿,“其实六年前我去商场是想给你买瓶香水的,但我把那家店里所有的味道都试过一次也没闻到和你身上味道一模一样的香味,那些都挺刺鼻的,不如你身上的檀香味好闻,所以就没买。你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个牌子的啊?”
不仅是六年前在商场里,在巴黎时有几次陆夜白强硬地拉着她去逛街也是,时温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走进每家香水店里挨个挥闻,想找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味道。
却次次败兴而归。
那个味道就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时温藏在心底的执念。
直到后来偶然间碰到过一个信佛的中国男人,在他身上时温才终于闻到些与贺承隽身上类似的味道。
追问下也知道那并不是香水味,而是檀香燃烧会散发的木头香气。
虽然代价是那个男人以为她也对佛教感兴趣,拉着她从大乘佛教一直讲到小乘佛教,要不是被导师叫走估计还要接着给她讲藏传佛教。
但她觉得很值得。
时温陆陆续续买遍了市场上所有能买到的檀香,甚至不惜花重金让世界各地的代购帮忙代买纯檀。
仅仅是因为只有每天晚上燃着檀香,闻到那丝与贺承隽身上相似的味道,她才勉强能睡的着觉。
而对于佛教知识的学习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天抽空干啃一点,日积月累起来便是鸿沟。
渐渐的,她的练手画中关于佛教的因素越来越多,还被同门师兄提醒过说:法国这边几乎都是信天主基督,小心被有心之人以此游说。
时温才再没画过。
画可以不画,心中的人想忘却忘不掉。
时温有段时间快被脑袋里时不时就要跳出来的贺承隽的影子弄到魔怔。
于是后来练手画又改成画贺承隽。
拿铁锹给她种玫瑰的,在海边给她盖衣服的,带她去医院火车站的,坐福利院里吃她饭的……
再到只穿一条单裤的,踩着箱子喝酒说笑的,赤身裸体躺着睡觉的,带着眉钉纹了纹身的……
还因为那张看起来就不好惹的脸,被阿道夫教授旁敲侧击问,这是不是她心中的阿瑞斯。
时温的画笔停在半空,好半晌才呢喃念叨说:他哪里是阿瑞斯,分明就是阿波罗。
英俊聪明稳重,充满力量与勇气,如阳光般明亮但不刺眼。
在她心中是信仰般的存在。
后视镜中模糊映出的贺承隽的面额快速划过一丝疑惑,又隐匿在光线暗淡的车厢里,淡然开口:“没有牌子,回家拿给你看。”
“怪不得。”时温点点头,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找遍所有大牌香水店都没找到过类似的味道,原来是没有牌子,就算挨着一家家小众香水店挨着找估计都不一定能找到。
本以为离别墅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却不知在她小嘴嘚吧嘚吧的讲述里,车轮早已代替眼睛压过了那些路面。
一回到家,贺承隽换了鞋就惦记着上楼去给她找东西,连等在家门口拖着身子跟了他一路的时眷都顾不得摸一下。
在两个暗戳戳争宠的女人间大获全胜的时温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曲腿蹲在趴于楼梯口处无精打采的时眷身旁。
倒着摸了把它油亮顺滑的黑毛,把它才费力舔顺的毛全摸炸起,像得到糖果的孩子般挑衅道:“看吧,你爹还是更爱我。”
时眷贴在冰冷地面的头都懒得抬,金黄的眼珠子向上一翻又落下,被毛茸茸的黑色遮挡,不愿瞧她那副得意的嘴脸。
当听到楼梯上重又响起的细微‘噔噔’声时,时眷立马换了副嘴脸。
站起身来甩了甩身上被时温弄的不平整的毛发,想以最好的姿态迎接贺承隽的宠幸。
可惜贺承隽既看不懂它的心思,也听不懂它的叫声,一门心思只顾着宠爱它身旁那个‘恃宠而骄’的大女儿。
因此看都没看时眷一眼,将手里的明黄色圆柱桶递给时温,“这是贺尔岚以前嫌厕所味道呛,摆在厕所里除味的。”
时温顿时凝了眉梢,脸上的笑意也冻住,伸手接过圆桶,一点点拧开盖子。
里面是用透明塑料纸包裹着的一盘盘像蚊香一样的檀香盘,还剩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量。
耳畔消失的声音渐又响起,不用她问贺承隽就主动把她想知道的都交代了,“很便宜,小时候5块一桶,现在15,里面有120个,差不多能用半年。”
时温这才知道为什么方才在车里贺承隽听她说喜欢这个味道时,脸上会出现短暂的惊诧。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喜欢这种廉价的,用来为厕所除味的香盘吧。
“我不管,反正被我看到就归我了。”时温才不管它廉价与否,把盖子严丝合缝的盖上,丝毫不掩饰对它的喜欢。
虽然对这个香味的喜欢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是因为贺承隽在用,如果贺承隽用的是其他的:想必她也一定会喜欢。
但她还是如获至宝。
贺承隽什么时候对她不是有求必应,神情默许。
“欸对……那个……”时温见他话里主动提起了贺尔岚,想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解开那些埋在自己心底的疑惑。
她想问贺尔岚有没有再找他要过钱,有没有再打骂过他,有没有再去店里头打砸乱闹过。
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旦开口势必又要牵扯到在监狱的那六年时间,前不能进后不能退,怎么都不是个好话题,又想着作罢。
这话说给谁谁都会接着问她一句‘那个什么?’,或者是‘你想问什么?’。
可她面前这人是贺承隽,是最了解她一言一行的贺承隽。
贺承隽眸子静的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动,“死了。”
时温下意识睁大双眼,水汪汪的眼里漾开圈圈震惊的涟漪,呼吸微窒。
“四年前,乳腺癌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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