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夜色深深，乌云飘散，露出淡淡皎月。
“动作快点。”
崔风正督促着小厮进出抬水，脸上笑吟吟的。
看看，他果然没猜错，那位月娘子不容小觑啊。
头一晚穿了世子爷的衣衫，这第二晚便要在世子爷房中歇下了。
要是王妃闻此消息，怕是要松一口气了，这么些年，世子别说正妻了，便是通房侍妾也不曾纳一位。
上京城中与世子年岁相当的几位世家后辈，要么有妻有妾，要么有妻有子，偏他们世子孤身一人。
月娘子的身份虽说难入王府，可到底是个好开端了不是。
昭月用的浴房在宋羡卧房的右侧，竹青得了消息，喜滋滋将她的寝衣送来，随之带来的还有一瓶淡颜香。
昭月望着那香蹙眉。
“这香是秦妈妈特地赠予娘子的出嫁礼，我帮娘子抹上，娘子必能更得郎君垂怜。”
淡颜香膏体纯白如玉，抹在昭月白皙的锁骨肌肤和双臂处，很快润化，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便如勾魂摄魄般飘散而来。
昭月换好寝衣走入卧房。
宋羡在另一个浴房沐浴还未过来。
她等着无事，便在他卧房四下观望起来。
他的房间布置确实简单，一张床放置在内室，外室则摆着几张桌椅，竹窗前摆放着一张花梨木的书案，案上搁着宣纸砚台等物，不见任何公文杂物。
想来，他不喜在自己的卧房处理公事。
廊下传来脚步声，昭月一惊，脚步慌乱，左右观望，最后匆匆奔去了内室的床沿坐定。
宋羡推开门，往左侧瞧去，白色帷幔里，小姑娘的身姿若隐若现。
宋羡目光一滞。
关上卧房门，他去了右侧的书案前。
昭月仰头朝外观望，见他大约是在写字。
“你，你还不睡吗？”
宋羡并未抬头，只专注着案上，“你若困了，可先睡，不必等我。”
“不不不，时辰尚早，我也不困。”
开什么玩笑，他未睡，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昭月起身，拨开帷幔走到书案前。
“咦？你是在临摹舒先生的字帖吗？”
宋羡笔锋一顿，抬头瞧她，“你认得出？”
“是啊。”昭月点点头，“秦妈妈最爱教我们如何附庸风雅，舒老先生的墨宝也拿来给我们品鉴过，不过是赝品。”
正品她也是瞧见过的，长宁殿寝殿墙上挂有一张她五岁时的画像，正是舒老先生亲自画就，还在上面提了诗词，她自然认得。
她站在他面前，他坐着，视线平视望去，她的寝衣丝质光滑，藕粉的颜色衬得容色如玉，整件衣衫只用腰间细带系着，稍稍一扯，便可褪下。
宋羡的鼻息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他喉结微动，“你用了淡颜香？”
那香味初闻只觉如春日新雨般清浅，慢慢的却变得热烈浓郁起来，像是一下闯入了骄阳绽放的梨园。
热烈而妩媚的香味从四肢百骸侵袭而来，让人轻易招架不住。
“是竹青给我用的。”昭月见他双眸微沉，以为他不喜，立刻便道：“我再去沐浴一次！”
“不必。”他叫住她，神色如常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冷茶入喉，霎时清醒。
见她依据局促站着，他道：“来帮我研墨吧。”
昭月自然乐意，走到他身侧，用清水滴在砚台上，白皙的手指捏着墨碇，不轻不重转着。
上好的墨香很快就掩盖了那股勾魂摄魄的香味。
昭月弯着腰，一头柔顺的秀发垂落在肩，烛火摇曳下，浑身竟添了一丝难得的温柔。
美人红袖添香，大约便是如此。
月色下，竹窗有徐徐微风吹入，发尾晃动，昭月专心研墨，未察觉一缕将要飘落入墨中。
宋羡余光瞧见，右手伸起，勾着她的发丝，挽在了她的耳后。
他的指尖忽然碰触到她的耳垂，昭月敏感一抖，“你做什么？”
宋羡指了指砚台，“头发险些沾上了。”
然后继续低头写字，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随意之举。
“噢，多谢……”
昭月自觉反应过大，朝他道了谢，伸手又挠了挠自己的耳垂，那股痒痒的感觉才没了。
她继续研墨。
见宋羡专注临摹，她也些跃跃欲试。
宋羡瞧见，将笔递给她。
昭阳欣然道：“我可以吗？”
宋羡起身让位。
昭月也不拘束，接过狼毫，坐在他方才的位置，在他临摹的那句诗下边，写上同样的字句。
二人临摹的字迹乍看很是相似，细看却又有不同，宋羡的字迹可以说已有九成相似，将舒先生字迹当中那股翩若惊鸿的风格模仿得很到位。
昭月虽然也在尽力临摹，到底是第一次写，当中不经意便会加入了自己的风格，她的字迹行云流水，笔锋恣意，恰好与舒先生之风格以柔克刚，刚中带柔。
宋羡不由露出欣赏神色，问“秦妈妈请了何人教授你习字？”
“后院姐姐们习字的时候，我还只是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就趴墙根学了点皮毛，怎么了？”
他淡淡瞧着她，少女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眨着睫毛尽显三分无辜，眼底清澈可见，不似假话。
如此好字若是皮毛，怕是书院里努力习字的学子们要自惭形秽了。
本以为舞曲是她的天分所在，没想到她一手字写得也不差。
难怪林茂一心惦记。
傍晚林盛携林茂来了府上一趟，因着今日仙琼在羽裳阁的事来赔礼致歉，末了，二人离去，路过庭院，林茂竟鬼使神差拦住院中小厮，询问久月的住处。
若非林盛还在，制止了他的行为，他怕是要飞奔至西跨院了。
“时辰不早了，歇了吧。”
昭月：“？？”
怎么突然就要歇下了，这时辰哪里不早啊，这早着呢，她甚至可以再当场挥洒一千字啊！！
尽管内心咆哮，她还是跟在宋羡身后三步一顿足地进了内室。
烛火熄得只剩下床边的两盏，卧房昏黄，莫名就添了一丝紧张感。
昭月望着床褥发呆，寻思着该睡哪头，就听宋羡开口，“我起得比你早，你睡里头，不会被我吵醒。”
昭月：“……”
他是在说她爱赖床吗？？
昭月爬上床挪到墙边，万幸是两床被子，她钻进去，把自己整个裹住，小脑袋搁在枕头上，眼睛直愣愣盯着顶上帷幔。
宋羡独自去换了寝衣过来，熄灭最后两盏烛火，室内一下变得昏暗，唯余窗外月色照明。
昭月听到自己心跳如鼓，又听到身侧之人掀被上床的声音，她的身体僵住，化身木头。
宋羡看向她，“很冷？”
“不，不冷啊。”她借着月色适应房内光线，慢慢看清了他在昏暗中的五官轮廓。
他鼻梁挺直，乌眸湛湛，眼神却难得平和，周身褪去了白日的冷冽，显得格外温柔。
“那你绷着身子做什么？”
“我，这是我睡前的习惯。”
宋羡无语，也懒得揭破，躺在她身侧。
彼此挨得极近，昭月的身体又是一僵，一双大眼睛在黑夜中不停转动。
熄灯无言，一室安静。
宋羡不过伸手拉了下被子，昭月立时惊得挪动身体，然后便听到一句小声低呼。
大概是一味躲他，脑袋撞到墙了。
黑夜中，宋羡无声叹气，捏着眉心。
到底是谁大言不惭说要与他宿在一块儿的？
她若一晚都如惊弓之鸟，怕是两个人都不用睡了。
他侧过身，一只手臂横亘在她腰间，将她捞了回来。
“再敢乱动，就把你丢出去。”他哑声在她耳边威胁。
昭月：“！！！”
她求之不得啊！！
可理智一想，大半夜被丢回西跨院，竹青怕是又要威胁自己。
反正都到这份上了，和衣而躺罢了，怂什么。
他的手臂横在她的腰上，尽管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他的强有力。
昭月无声咬了下唇，想叫他把手挪开，她不躲墙角就是了。
可耳边有浅浅呼吸声传来，他似乎，睡着了？
这么快？？？
他的呼吸似有感染，昭月打了个哈欠，也慢慢闭上眼。
月色温柔，室内安静，柔软床褥间，昭月不知何时踢开了自己的被子，身上盖着的成了宋羡的被子。
她背对着在他怀里，蜷缩着。
宋羡睡眠极浅，怀里有丁点动作他都会醒来。
“别走……别走……”
他察觉到怀里的人不是要踢被子，而是在说梦话。
“我再也不玩风筝了……别丢下我……”
她哭腔低哑，像是诉说着极可怜的哀求。
宋羡伸手碰了碰她的睫毛，果然碰到一点泪珠。
他眉心微动，将她转了个身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无声安抚。
怀里的人气息逐渐平稳，安然睡去。
宋羡无声吐出一口气，眼底一片清明，睡意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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