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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颜料?”沈剑略一思索,了然了,那三株芍药可不是平白无故需得这么些银两,他抬起手臂,方便长安为他系腰带,发髻是早已挽好的,翠绿色的宝石衬得人格外贵气,深色竹叶暗纹浮于靛青长袍上,不开口不看脸便显得温润如玉。

        洗漱着装完毕,沈剑带着长安去往书房,不同于卧房陈设华贵,丫鬟侍从林立,相比之下书房简朴得近乎寒酸了。

        长安跟至书房门口止步,不得沈剑召唤,外人不得进书房,这挑规矩凌驾于所有清规戒律之上,侯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就连一直跟在侯爷身边的长安也是如此。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长安才听见侯爷叫自己,他端起婢女刚送过来的茶点进了书房。

        沈剑正襟危坐于一张长三尺有余,宽一尺的楠木书桌之后,茶点摆放至一旁的另一张圆桌边时,沈剑恰好将余墨挥尽的毛笔置于笔立之上。

        他接过长安端过来的布巾擦手,使用后又放回木盘中的布巾与使用前无甚差别,一样洁白如雪,连放回的位置方正都不曾改变。

        食不言寝不语,沈剑用过茶点,又漱了口,方才道:“老于来了?”

        长安收拾茶点的动作收回来,双手交握在身前,回话:“来了,在后院候着呢。”

        沈剑心想来了你让他去百花圃就是了,在后院候着做什么,也不是后院折了一院子花。可面上却无甚恼意,他思量不明白打心底里冒出的那点雀跃,近日由着性子也惯了,想不通是不必再想的。

        “你带老于罢了,本侯亲自去一趟罢,没得你又被林渔那小子绕得团团转。”沈剑擦拭过手,步子迈得比平日更快些,金光将微尘现行,他一脚踏进金光里。

        长安手上动作飞快,抬头看见这样的侯爷,这样有二十啷当岁恣意轻快的侯爷,这样愿意将快意从指尖发尾散发出来的侯爷,这样想着要奔向一个方向就步履匆匆的侯爷。

        他又想起百花圃里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好不可怜地向自己讨颜料的林公子,他混不在意少了的那半条腿,日日活得好似只要有一日便可一日对酒当歌。

        长安轻笑了一下,没敢出声,将木盘递给书房外候着的婢女,去追侯爷了。

        “要不算了吧,山猪吃不来细糠,蔽体就得了。”林渔站得有些腿酸,第不知道多少次劝绕着他团团转的小桌子。

        是的,小桌子总算来了,林渔当着王平的面被殿前新宠定远侯带走,留下个小桌子在马厩窝窝囊囊地挨欺负,也不敢真上手揍,有忌讳,就两三天的功夫,却没少暗地里做点小动作,小桌子一早上把林渔耳朵吵得不行。

        “别啊,这衣裳多好看,我这辈子没摸过这么滑的衣裳。”小桌子手背抚摸着林渔胸前一片衣襟,露出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

        林渔低声笑他,“还这辈子,你才多大就该说一辈子。”

        他低头自己去摆弄腰带,玉珠送进来这套衣服繁琐得很,里衣、外衫、罩衫、腰带,他看着爬上林梢金灿灿得刺眼的火轮,心里愁得厉害。

        “唉,哥,我想到个新法子!”小桌子按着林渔教他的叫林渔,兴奋得像只被楼下大爷晨练新抽了一鞭的陀螺,脸颊都带点红了,完全是热的。

        于是沈剑走进房门的时候,小桌子正在实施他的新法子,院门和房门为了让微风可以来去自如都开着,小五和卯兔在院子里忙出忙进地搬一盆盆或打花苞或露出花蕊的牡丹,再一齐出来时就见着立在门外的长安和他身后的花匠了。

        长安冲他俩摆摆手,又朝房里指了指,于是两人脚步声变得很轻,回身进了偏屋去转告在替花朵修枝的玉珠和雪儿。

        一派静悄悄,而忙于和衣衫作斗争的两人对此毫无察觉。

        林渔抬起手臂,小桌子正面环住他的腰,因为手中的抽绳要在腰后走一圈,就贴得更近了,侧脸紧挨着林渔的胸襟,姿势宛如一对难舍难分的恋人。

        沈剑唇线抿直,唇角下压,眼皮向鼻梁收紧,“你们在做什么。”他尽量平静地问,声音中却带着不怒自威。

        林渔率先转头,小桌子觉得自己眼看就要成功了,正在劲头上呢。

        “唉,你来的正好,快来帮帮忙,玉珠这送来的是什么破布啊,干脆直接裹一裹得了!”林渔在对沈剑情绪视而不见这一块一直把握得很好。

        小桌子这才闻声转过头来,楞了一刹,哆哆嗦嗦地跪下了,他诚然并不知这就是侯府的主人定远侯,但从骨子里练出来的走江湖本领,身着华服、姿态尊贵如这样一般的人物,万万不会是他能平视的。

        腰带没系上,小桌子又松手了,林渔衣襟打开,露出一身皮肉来。

        林渔还是受,锁骨顶着那层薄皮立起,甚至连肋骨都依稀可见,不见天日的一身皮比脸更白上几分,绸缎一样,竟像是要将雪白的里衣比下去了。

        沈剑积起的那点怒气轰地四下散开,转变为沿着筋骨爬向四周的颤意,来之前吃了两块点心,沈剑忘了是否饮茶,喉咙干得发紧。

        林渔却是无知无觉的,还觉得挺凉快,看了眼脚边跪得诚惶诚恐的小桌子,后知后觉道:“呃,你是侯爷来着,在你们这是不是不合规矩啊。”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沈剑默不作声地深呼吸了几次,目光就变得淡淡的,在林渔周身一扫,“出去。”

        小桌子自然听得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腰都没敢伸直,离沈剑远远地绕出门去了。

        林渔尔康手‘哎’了一声,低头看穿得支离破碎的衣衫,带怒地瞪了沈剑一眼,那意思是‘你把他赶出去了我怎么办’。

        沈剑轻咳了一声,负手走到林渔面前,一声不吭地替他穿好里衣。那双手不知随主人去过何处,或者是穿过竹林带来的凉意,指尖无意间碰到林渔胸前一片肌肤,两人具是一颤。林渔是被冰的,不对,炎炎夏日,应该说是被凉的,而沈剑他不成想一个男人,一个露宿过街头,呆过马厩的男人,皮肉竟会如此温软,像小时候娘亲抱着他,而他顽皮地伸手去捏娘亲的耳垂。

        “原原来要塞进去啊,怪不得我们老系不上!”林渔垂头看沈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声,想打破这份尴尬。

        平平无奇的几个字,听到沈剑耳中‘我们’二字却格外刺耳,他手上一用力,勒出林渔一截细腰。

        林渔猛咳几声,也顾不上什么尴不尴尬了,“你轻点啊!想勒死我啊,跟这帮我束腰呢!”

        沈剑没吭声,目光直直地盯着林渔被束起来,显得分外纤细的腰肢,那种喉头发紧的感觉又重新爬上来。

        ‘啪’一声,沈剑总算回神,脸上有了很明显的表情,面带震惊地看着林渔。

        看屁!“松一松啊!喘不过气来了。”林渔又在他拽着腰带的手背上一拍。

        沈剑表情纠结,看上去欲要发火,但又不知何故什么都没说,他真的松了松腰带,替林渔系上了。

        “外面这件真不能不穿吗?”林渔目光穿过朱褐色的木窗,面色忧愁,纵然这里土地绿化率还不错,完全没有温室效应,但太阳可没有因为多燃了这么久而减少毒辣,林渔忧心自个是要中暑的,毕竟他以前夏天都待在‘太平间’里。

        沈剑似乎是对林渔不知礼数、不晓世事习惯了,还是轻斥了一句,“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我都快裹成个木乃伊了,还衣不蔽体呢!”林渔低头从下到上看了自个一眼,还伸手扯了扯衣襟,好让布料可以不这么贴肤。

        沈剑皱眉看林渔的动作,不太赞同的样子,好在也没说什么,他问:“木乃伊是何物?”

        林渔腿没截肢之前经常打球,中场休息时就老喜欢这样扇衣襟送风,他如此重复着动作的手一顿,“包了很多步的尸体,”林渔敷衍道,想扯开这个话题,便问:“我可以在竹林和假山之间那片空地里装个秋千么?”

        沈剑目光在他弄皱的衣襟上驻足,听了尸体二字,不悦地说:“胡说八道些什么。”又应了林渔的后半句,“什么样的秋千,我让长安去办。”

        林渔摆摆手,“不用,你把需要的东西给我就成,手机几天没干活了,闲得慌。”

        沈剑怀疑林渔本不是想说此话,可林渔这人是奇怪惯了,便挑眉瞥了他一眼,“院中的花呢,养你便是吃白饭的么?”说时抬步就要去看林渔说过还能‘抢救’的半院子花,尤其是那三株不可多得的芍药。

        “哈哈哈,”林渔念白出笑声,眼珠子忙碌得恨不能跳出眼眶,“人家活得好好的呢,有什么好看的!”

        “瞧一瞧,”沈剑故意道,“花就是用来赏的。”他迈步走在前头,林渔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上。

        那半院子浇过头的花都搬进了放了许多器具的屋内,两人还未走到,便听见里头传来悲惨地叫声:“作孽啊!翻遍整个上京也只得这三株!”

        林渔扯了扯嘴角,退堂鼓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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