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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沈剑记忆中的好时候,水一样在林渔心底滑过,滑过就滑过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昨天沈剑说了睡到自然醒,林渔真就毫无负担一觉睡到金光洒满屋才起,主要是因为太热了,不然还能再睡会儿。

        ps:沈剑原话:早些醒了便过来,也不必太早。

        睡眼惺忪地碰倒床边某个物件,林渔才彻底醒过来。林渔眯着眼睛看地上的东西,他其实有点近视,这年头不近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码农,所以眯眼只是下意识动作,原身是没有的。

        发出声让林渔彻底清醒的是一根手杖,纯黑的杖身,看得出来经过一番仔细的打磨和雕琢,亮蹭蹭地反射着天光,手握处雕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

        林渔弯腰拾起手掌,一手撑在身后,后仰着与这只兔子对视,是的,它甚至有眼珠子,一只黑兔子。

        沈剑什么意思啊?林渔勾起嘴角笑了。

        “长安”

        长安头都未抬,只低低地答了一声,果然,这么一声后,侯爷又无动静了,平日这个时候字都练了不下百张,现下布置得满满当当的书桌上只几张练废了揉成一团的纸,和书桌前越发心浮气躁的人。

        林渔人还未到,先听见笑声,他一排整齐的皓齿,嘴唇抹了胭脂似的殷红,唇珠明显唇线锋利,不笑的时候就显得不好亲近,幸好林渔却是极爱笑的,露出一排贝齿,锋利的唇线绷直便也柔和了,只唇珠的地方还是下陷着,沾过水光莹润润的。

        沈剑正襟危坐起来,握笔的姿势很端正,因偏头的姿势过久,突然转回来酸涩得他直皱眉。

        “回吧!”沈剑听林渔带笑朗声说,同他说话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笑意更明显地回道:“别来了,指不定到什么时候呢,你当幼儿园接上下学呢,占我便宜呢你!”他骂道,听上去却很开心的样子。

        沈剑微扬的嘴角慢慢捋平,眉眼都搭耸下来,他猜到林渔在跟谁说话了。

        又等了一会,林渔才出现在厨房门口,他抬头探脑地,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看见沈剑才走进来,走——和那根手杖一起才能完成的动作。

        “呀,你这怎么这么凉快!”林渔一进来几句惊呼,眼睛都亮了。

        盛冰的炉鼎还冒着气儿,林渔大抵没见过,沈剑掀起眼皮瞭了他一眼,不应这一茬。

        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林渔左瞧瞧右看看,很快不用沈剑说救自个发现那丝丝缕缕冒气的冰鼎,“嚯,真行!这冰是上哪来的?”他俯身脸也蹭上去,夏天可太热了,本意是想着这也没有冰箱,怎么会有冰块。

        “冰库。”沈剑吐出这俩字,语气像是在跟个傻子说话,又很不赞同林渔的行为似的,阻止道:“莫贪凉,仔细夜里不舒服。”

        林渔笑嘻嘻地朝他走过来,并不争论这些,“教我识字的老师呢,不会还没来吧?”巡视了一圈,书房确实只有他和沈剑二人,长安不知何时又摸出去了。

        沈剑握拳咳了两声,挺直腰背看林渔。

        林渔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满脸问号地看回去,在沈剑坦然的目光中表情缓慢变得震惊而后不可思议。

        “你教啊?”他惊掉下巴似的问。

        沈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林渔坐在书桌前,老大不自在,如果不算你大学时那种连排座,上一回有同桌还是小学的事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会儿学识字呢,可不是小学知识嘛,于是又乐了。

        沈剑用眼神询问他在笑什么,林渔摆摆手,见他目光略过靠在桌边的手杖有所停留,主动捞过来,笑着说:“你送我的呀,什么时候做的,怎么不弄个狮子老虎什么的,雕这兔子干嘛?”他食指和拇指捏着兔子耳朵玩,抿唇笑得揶揄。

        沈剑虚握拳拢在嘴边闷哼一声,眼神不再斜视地看向桌面,又心烦意乱地将练好的那张字捏做一团,已是完成品了,只是方才听林渔和别人说话,最后一笔没收住,毁了。

        “怕你不喜欢。”沈剑说了句不搭边的话。

        林渔楞了一下,短促地哦了一声,主动解释道:“是不太喜欢用手杖,就是懒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你这根做得挺好的,高度也合适,摸着手感也不错。”林渔大部分时候待在小超市里,理货这类工作和送货的人商量好了,开一份工资卸货的时候帮忙理了,一般也用不上拐杖,实在要出门会装义肢,所以这玩意他最开始在马厩里使起来还有些手生。

        林渔一开始做了个类比,如果说现在学识字像是从头开始学一门外语,那他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毕竟对于外语最难的一趴——开口说,他已经运用自如了。

        但当沈剑从数字教起时,林渔死在了万事开头难的第一步,一,汉子是横着的一笔,阿拉伯数字是竖着的一笔,林渔看着纸上那个笔画快赶上西安那什么biangbiang面了,笔顺丝毫不遵循汉子规律,简直就是一锅大杂烩。

        林渔生无可恋地看着沈剑,沈剑写字时腰背也不塌,他今天又穿了那件靛青色长袍,宽肩将衣袍抻展开,无一丝褶皱,凑近了才能看见上头的竹叶暗纹,写字时左手捋起右手的广袖,露出一截青筋若隐若现的手腕。

        落下最后一笔沈剑才察觉到林渔在看着自个,偏头疑惑地看向他,那表情像在问你不学你跟这看什么呢,要是林渔小学老师,该问我脸上有字吗这句经典台词了。

        “我把这张纸收了你还能写第二遍吗?”林渔真诚地问,这笔顺是人能记得的吗?!

        沈剑面无表情地掀了一下眼皮,看林渔又像看个傻子了。

        林渔就苦着脸耍赖,瘫痪似的倒在书桌上,大喊:“不学了不学了!你们这对人的求知欲有什么意见吗?!”

        林渔今天规规矩矩地穿了外衫,还是那件月白的袍子,沈剑今晨去就挂在床边,面带遗憾地垂目看了林渔一眼,他弯腰欲将人搀起来,不料林渔就颓败了一会,猝不及防起身。

        林渔一个起身,欲振作精神学习,九年义务教育都过来了,这点苦算什么!但他脸上感到一阵瘙痒,于是扬起头来,和沈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沈剑束起的长发海藻一般铺在肩上,一多半因他倾身沿着脖颈滑到身前,引起瘙痒的是他额角留出的一缕鬓发,发尾正好垂在林渔仰起的脸上。

        林渔眼睑很慢地眨了一下,朱唇微启却又不知说什么,并未出声,他盯着沈剑刀刻斧凿般的一张脸,无端想起网上常说的:同样是女娲造人,面前这人像是女娲娘娘精心捏出来的,而其他人不过是顺便甩出的泥点子,他听见如雷的心跳声,扑闪着眨眼,移开目光。

        心跳声是不会这般大的,体内沿骨骼传来的声音和凭借空气作为媒介传导的声音不同,林渔这样想。

        “握笔姿势不对。”沈剑真的像个老师了,他用自己的笔头敲了一下林渔翘起来的食指。

        林渔眉头拧成一团,嘴也撅成一团,很不满地瞪沈剑,又在人家云淡风轻的表情中败下阵来。他小时候也写过毛笔字,和他握筷子的姿势一样,习惯性会把食指翘起来,否则夹不起来菜,爷爷纠正过好几次,看他实在改不回来,换个姿势连菜都吃不进嘴也就算了。

        沈剑却很执着,一会腰又塌了,一会背挺直,林渔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迈得很艰难。

        “歇会歇会,好热,你看我这汗,都流到哪了。”流到锁骨,林渔掀起衣襟扇风,顺便给沈剑瞧瞧他有多辛苦。

        沈剑看了一眼,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路遇林渔面前写了字那张纸——如果那也能算字的话,心中那点旖旎统统没有了,沉默地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啊?”林渔质问,“嫌弃我难教呗!那我这不是不识字嘛,万事开头难懂不懂啊。”他不知道是在提醒沈剑还是告诉自己。

        “去歇息会儿吧,桌上有水果。”沈剑冲那边的圆桌扬扬下巴,那桌子也会昨日置办的。

        林渔就抿唇笑了,实在没忍住似的一排白牙咬住下唇偷乐。

        沈剑发现他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这样,要不说他像只兔子呢。

        “豁!”林渔吆喝了一声,他方才进屋只看见桌上摆了东西,不想也是冰镇的,这会冰有些化了,但还是丝丝冒凉气,“居然还有哈密瓜?”除了苹果、梨、桃子之类的常见水果,还有一切盘摆好的橙色果肉。

        沈剑落笔一滞,墨汁晕开来,那幅写来给林渔临摹的字便毁了。“你吃过?”沈剑漫不经心地问。

        林渔哼哼一声,一副你瞧不起谁呢的样子,拈起一块哈密瓜放入嘴中,嚼得脆响。

        沈剑若有所思地看了林渔一阵,看他被几块瓜果哄得心满意足的样子,嘴角也勾了勾,换了张纸重新下笔。

        林渔接着‘课间休息’吃水果玩了一阵,又勉为其难地悠回去了,总不至于一天就学一个字吧,传出去多丢份儿啊。

        他凑到沈剑身边,探身歪到他面前,道:“张嘴。”

        沈剑是知道他过来的,只是没料到林渔会突然做出这个动作,吓得往后一仰,被林渔固执地盯着看了一会才张开嘴巴接纳杵到嘴边来的几瓣桔子。

        林渔一心想着让人多吃点,一半桔子就这么整个往里塞了,沈剑被迫狼狈地张大嘴,舌尖下意识勾桔肉时碰到林渔指尖,吓得林渔浑身触电似的痉挛一下,收回手指时又碰到了沈剑唇瓣,刹时连脚下都不稳了,不住地往后倒,被沈剑慌乱间一把搂住腰。

        好软——这个念头在林渔心中闪过。

        好细——这是沈剑第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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