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城市这么大
省城的夏天较山村干热,阳光猛烈炙烤,形成一个巨大的平底锅,困住川流不息的车辆,滋滋响个不停。
及至十月,一场秋风凉爽而来,才扫去了一地的落叶,带走了这份暑气与拥挤。
“好,我知道了。”
车站出口处,北尔拉着装满北母塞的各种瓶瓶罐罐的行李箱款款走出来。
行走间,浅枫叶色的外衣随风飘扬,引得匆匆赶路的旅客驻足停留,眼眸惊艳一转,却被再次拥挤的人潮挡住,只来得及抓到一小片如瀑的黑色长发。
美景醉人,人不自知。
习惯了穿梭在人海之中,北尔早已适应了各种各样的目光,挂了电话点开打车软件,又收到了北母发来的微信。
北母:【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是返程高峰,要小心陌生人,尤其是手机包包什么的一定要特别注意,行李箱也别落在车上。】
北尔心想自己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会不清楚这些,但看着这一大段的文字,满满的都是关心,甚至能隔着屏幕想象出妈妈控制不住操心的样子,还是乖乖回复了。
北尔:【知道了。】
北尔:【爱心】
北母:【爱心】
北母:【到了住的地方再跟妈妈说一声。】
北尔:【好。】
应完,她退出微信输入地址,顺利约上车后,找了个安静空旷的地方等待。
等待的时间不久,两三分钟就够了,充分体现出大城市的交通便利。
也是在这一趟又一趟的来回中,原本陌生繁华的街道变得熟悉亲切。
再想到初来乍到那会儿,自己第一次坐公交车,差点坐反了方向,北尔轻笑了声,觉得真是有点傻傻的。
用包悦的话来讲,就是傻得可爱,想摸想抱想贴贴。
可惜初中毕业的暑假,包悦跟着父母搬离镇上了,好多年都没有再见过,也没能留下联系方式。
北尔遗憾轻叹,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悄悄许下心愿,愿包悦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快乐地生活,然后如果有缘,将来的某一天,她们可以重新相遇。
“咳……请问,你是要打车吗?”
正思念着,一道试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北尔收回飘远的目光,低眸一看,看到的是一个面容陌生的小姑娘,握着黑屏的手机,眼巴巴地仰着头。
“我,我的手机关机了,得充电才能重启,可是我忘带充电宝了,从商场出来走了好久,都没找到能充电的地方……”
“所以看到我站在这里,想问问能不能帮忙打个车?”
“嗯嗯嗯。”小姑娘一个劲点头,又弱着声请求,“可以吗?”
问音落下,打好的车来了。
北尔和司机确认了下手机号码,再问了小姑娘要去的地方,刚巧顺路,就大方捎了一程。
应该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也没遇到过这种困境,一上车,小姑娘便如释重负,对着北尔道了个谢,夸了一句人美心善。
这一夸,小姑娘总算有空去注意帮了自己的人长什么样。
北尔说举手之劳而已,一双柳叶眼弯弯,媚而不俗,看得她直接呆住了,发自内心地喃喃。
“姐姐你真好看。”
闻言,北尔清灵一笑:“现在的小朋友不都是叫阿姨吗?”
“哪有。”小姑娘否定道,“那是小学生的叫法,我都上初中了。再说姐姐你这么漂亮,怎么看都和阿姨沾不上边,顶多刚上大学。”
“那如果大二了呢?”
“嗯……有什么差别吗?不还是那么漂亮?”
两人相视一笑,小姑娘开始做自我介绍:“我叫任姣姣。”
“哪个任?”
“人字旁的任。”
那就是和任老师一个姓。
可一个姓又能代表什么?
城市这么大,同姓的人那么多,总不可能都认识。
何况任老师最近一直在忙,很久都没有动态了。
北尔压下心头冒出来的热意,面上没有任何波动过的痕迹,继续听任姣姣说:“姣是女字旁交作业的交,现在在上初二。”
但或许是任姣姣表露出来的诚心与好感,又或者是难得遇到同样姓氏的人,北尔心底一软,也将自己的部分信息给了出去。
“我叫北尔,东南西北的北,任尔东西的尔,是师范大学大二生。”
“那我叫你北尔姐姐吧!”任姣姣高兴着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姓北的人,名字也这么好听,是我听过第二好听的。”
第一好听的是谁,北尔没有问,任姣姣也没有说,因为司机提醒到地了。
“这片别墅区外面的车子进不去,停在这可不可以?”
任姣姣想说不可以,她还没和漂亮姐姐聊够呢。可自己只是借住的,要是被亲爹知道假期最后一天还在外面玩,还玩到手机关机没钱打车……
太可怕了。
尤其回忆起借住前那悲惨的人生,任姣姣猛地打了个哆嗦,明明是刚入秋的时节,却仿佛已经身处寒冬腊月。
“怎么了?”见她突然缩了身体,北尔出声询问。
任姣姣摇头如摆尾,赶走脑海中的可怕画面,觉得能借住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就算有时候玩疯了,稍微谨慎一点,绝对不会被发现。
“谢谢北尔姐姐。”她打开车门下车,下到地上转过身,握住车门,看着坐在车里的北尔,又不想就这么走了,于是拿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
吧字没出口,笑容逐渐消失,并且被抽搐所取代。
手机没电了,怎么加微信?
啊摔!
北尔看出她的恼怒,笑着打开自己的手机,红唇轻启:“这是我的微信号,你记一下。”
“嗯!”
任姣姣瞬间恢复笑容,接过手机,认认真真去记。
记的过程中,她简单扫了一眼微信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多余的小红点,对这位刚认识的姐姐更有好感了。
再瞥到那近乎满格的电量,小脸一肃,暗暗发誓以后出门绝对不能忘带充电宝。
_
城市这么大,相遇即是缘。
北尔坐在继续往前行驶的车上,回顾这场忘带充电宝引发的缘分,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
感慨一年多了,她终于遇到一个和任老师同姓的人。虽然没什么关系,但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在预示着,她和任老师也即将重逢。
如果重逢,会是什么时候呢?
任老师会记得她吗?
会认出她吗?
还是已经忘记了?
不知道。
也不敢肯定。
毕竟都过了那么多年,想忘记一个人太容易了。
身处那样的位置,也不可能一直记着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姑娘。
所以这次,就让小姑娘走向任老师吧。
带着过往那些年的珍贵回忆,用全新的面貌主动靠近星光。
只是星光目前不知道在哪里,北尔想再多都没用,索性通过任姣姣发来的好友请求,稍微聊了几句,抵达了公寓楼下。
说是公寓,实际上是学校附近的学区房,是大一暑假的时候,北尔和其中一个室友一起搬出来的。
考虑到课业安全舒适度等各方面的因素,她们租的是两室一厅一卫,方向朝南,采光极好。
像是这会儿,阳台上挂了几条花花绿绿的小裤裤,看图案和数量应该是这两天新晒的。
北尔拉着行李箱上楼,抬起纤白的手背敲了门,果然得到室友艾乃茶的回应。
“来了来了,怎么这么快……尔尔?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北尔拉着行李箱走进玄关,“还是说你又叫外卖了?”
艾乃茶嘿嘿一笑:“知我者,尔尔也。”
尔尔表示如果可以,她不想知道得这么清楚,换下单鞋,穿上和艾乃茶同款,由北母特制的十分舒服又耐穿的棉拖,朝着客厅走去。
“不过这次你走得挺久的,我昨天回来没看到你在,还以为你要明天才来呢。”
“不会。”北尔松开行李箱,在沙发上坐下,“明天上午有课,直接从家里过来,太赶了。”
“这倒是。”艾乃茶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做了一年多的室友,她熟知北尔家里的情况,明白她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姑娘。
非常不容易。
却又有着大山一般的坚韧。
从大一开学伊始就独自一人前来报道,把那会儿的艾乃茶惊得目瞪口呆,觉得这个小姑娘该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不幸吧。
后来,北父北母不放心,偷偷过来看望,她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收了北父北母送的不少东西,十分不好意思。
为了减轻这份不好意思,艾乃茶天天陪着北尔一起上课吃饭写作业。日子久了,两人的关系也远远超过一般室友,几乎是无话不谈。
就是作息时间始终合不来。
特别是北尔每天雷打不动地早起早睡,艾乃茶想想都觉得脑壳疼。
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自律到这种地步。
简直跟追星女孩有的一拼。
但北尔不追星,至少在艾乃茶的了解中不追,顶多自己刷微博时,她会看一两眼,偶尔参与一下话题。
其余的嘛,住一起久了,各自都很习惯了。
比如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行李箱里肯定装满了各种北尔爱吃爱用的东西。
至于是些什么,大一那年,艾乃茶已经吃怕了,外卖一到,她立马跑过去取进来,拆开吸管啵的一声插进奶茶里,迫不及待地吸溜了一大口。
“——噗咳咳,这什么奶茶,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怀疑自己点错了,艾乃茶把奶茶杯举到眼前,仔细查看小标贴。确定标注的是七分糖,又试着吸了一口。
结果比第一口更淡了,清水似的,气得她转头就要扔进垃圾桶。
“等等。”北尔及时叫住,接过奶茶杯走进厨房,“这么一大杯不能浪费,我帮你加工一下吧。”
搬出来的关系,除了有课的日子,一般周末的时候,两人都是在公寓自给自足。
北尔负责做饭,艾乃茶负责吃。
吃得多了,艾乃茶对北尔的手艺也深信不疑,小尾巴似的跟在北尔后头,看着奶茶被倒入小锅里,放入几颗冰糖稍稍煮开,再加上备在橱柜里的白凉粉。
“不行了,我已经能想象放凉以后有多好吃了。”
北尔搅动着勺子失笑:“哪有这么夸张。”
“怎么没有。”口水忍不住在嘴里分泌,艾乃茶盯着仿佛已经变成奶茶冻的液体,欢快地摇动小尾巴,吹出一连串彩虹屁,“我们尔尔贤惠能干美若天仙又有将近六位数的存款,谁能娶到简直是上辈子拯救了全世界!”
嗯,确定是夸张没错了。
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有多少存款?”北尔面露疑惑,一只手关掉燃气灶,另一只手放下勺子。
艾乃茶说:“上次不小心瞄到了银行短信。”
又好奇发问:“都是兼职存的吗?”
“不是。”北尔估算着道,“有一部分是省下来的生活费,一部分是存下来的压岁钱,还有一部分是初中开始获得的奖学金……”
“初中?”艾乃茶惊愕出声,得到北尔确定的回应后,她一把捂住眼睛,没脸见人了,“这么优秀还在努力,叫我们这种一根毛都没存下的人怎么活!”
“不喝奶茶就行了。”
“……”
“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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