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任楠兮的任
多年以后，每当回想起这场表白，任楠兮都会握着北尔的手，不厌其烦地补上一遍又一遍我也是。
但此时此刻，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只有初雪洋洋洒洒飘下，成片成片地刮过喉咙，让人无法呼吸。
而这种无法呼吸，不仅仅是喉咙上的感觉，更是从心底生出的一种窒息的感觉。
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样，浑身的细胞都在颤抖着，告诉他，小姑娘向他表白了。
可是，小姑娘喜欢的不是那个小学同学吗？
怎么会对自己表白呢？
不会。
更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到，任楠兮以为自己听错了，艰难地蠕动发白的双唇，喉咙干涩轻滚，挤出一声冰哑的问语:“什么？”
回答他的，是北尔愈发深浓的笑，整个人更进一步，拨开漫天飞雪，来到了他的身前。
“你能帮我实现吗？”
_
——我的愿望是你。
——你能帮我实现吗？
这两句话，从这场表白落下的那一刻起，一直回荡在任楠兮的耳边，像是生了根一样，无法拔除。
可明明不管是当年还是如今，他都是把小姑娘当成学生，当成小侄女那样关心照顾，没有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小姑娘会对自己表白。
而自己在最初的不可置信过后，竟然产生了一瞬的犹豫，还有一丝隐秘的庆幸，庆幸小姑娘喜欢的不是什么小学同学。
所以接下来，是不是就应该庆幸，这个人是自己？
不知道。
或者应该说，不敢去庆幸，只能将思绪停留至此，然后努力压制住，不要再去想。
但有些东西，没有挑明尚能安稳，一经挑明，就会无法控制。
越是不去想，思绪就越是清晰。
如同胡乱绕起来的线，剪不断，理还乱，牢牢扯动着心口。
造成的结果，是即使回了公司，躲开了小姑娘，任楠兮依旧集中不了注意力，握着手里的钢笔，在文件上签下一个名字。
一个隋汴从来没有见过的名字——任尔。
再瞧某人那明显比前两天还要心不在焉的模样，他重重咳嗽一声，质问道:“什么时候瞒着我偷偷生了孩子？”
刚被表白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什么孩子的任楠兮，闻言掀起眼帘，眸中一片淡漠。
换成平时，肯定会惹来隋汴的不满，控诉自己这么多年怎么怎么付出，到头来一颗真心喂了狗。
今天不一样了。
不但不一样，还极力绷住脸上的表情，让自己不要笑出来:“没有生你签你女儿的名字干嘛？”
“任尔——名字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孩子她妈是谁。”
任楠兮:“……”
原本以为只是隋汴又发挥本性了，他根本没当回事，任尔和孩子她妈这两个词一出来，他猛地一僵，掀起来的眼帘机械地垂回去，果真看到了签名栏上的两个字。
——任尔。
任楠兮的任。
北尔的尔。
加起来可不就是……
一家三口的画面在脑中闪过，任楠兮握着钢笔的手一滑，雪白的纸面又多了一道凌乱的黑线。
像极了这会儿，他乱得不成样子的内心。
好在多年的沉淀发挥了作用，任楠兮合上文件盖住这一错误，面上看不出一丝破绽，收了钢笔，镇定道:“再去印一份。”
“确定只要一份不需要好几份？万一又冒出来什么任你任我……”
“你很闲？”
隋汴:“跟你比起来是挺闲的。”
闲到脸上的表情真的是绷不住了，一边嘲笑一边打趣:“哈哈哈，任尔，这么绝的名字，亏你想得出来！”
尤其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隋汴笑得嘴巴都疼了，一手扶着弯曲过度的腰，一边后退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
“哈哈哈哈哈……”
笑声过于洪亮和放肆，无情地拍打在任楠兮完美隐藏的脸上，出现了皲裂的迹象，额头突突直跳。
好不容易笑累了，隋汴又去掏兜里的手机:“不行了，这么好笑事我必须分享给老江小海他们，让他们欣赏一下老板的才华哈哈哈……”
任楠兮:“……”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到这种程度也不必再忍，拿出属于老板的气势。
“既然这么闲，新电影开拍，你就跟剧组一起走，什么时候拍完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那不行。”隋汴一秒正色，“我走了谁来关心咱们老板的感情生活。”
“所以那个人是谁？是哪个大美女能让我们任总动了春心？”
“……”
无视抛过来的挤眉弄眼，更不可能说出来，任楠兮拿起那份作废的文件收进办公桌的柜子里，起身去倒咖啡。
咖啡机就在办公室里，是这些年，演艺生涯中，经常用到的一个东西。
有所区别的是，最开始拍摄《长青》的时候，任楠兮还没有什么名气，剧组的条件也很艰苦，大家都是咬牙挺过去的。
后来成名了，工作和压力也多了，咖啡就成了每天必备，并随着名气的不断增大和时代的变化，从简单快速的速溶咖啡，变成了咖啡机。
一个有许久没用过了的咖啡机。
具体是从何时开始的，不记得了。
能够记得的，是自从小姑娘重新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台机器就失去了作用。
仿佛在暗示他，小姑娘来了，带着过往重新来到了他的身边，当年那种轻松愉快的感觉也可以回来了。
然而，分离了七年，小姑娘也长成了大姑娘，很多东西都回不到从前了。
因此刚重逢那会儿，他才会适当做出调整，告诉自己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过去那个需要特别关怀的小姑娘，很多事都有了自己的主意。
却万万没想到，这种自主，会让小姑娘对自己产生那样的感情，还表白出了那份心意。
一份真挚又纯粹的心意。
就像是研磨出来的咖啡，冒着腾腾的热气，钻进鼻腔。
如此苦，如此涩。
又暗藏着一丝甘甜。
一丝任楠兮不愿去品味的甘甜，直接端着咖啡，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恢复晴朗的天空，心想如果没有重逢就好了。
这样，小姑娘就不会喜欢自己，不会对自己表白，也不会打破原本平静的表面，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_
新电影的拍摄地点选在省外。
考虑到剧情是以寒冬开启和结束，导演组把开机时间定在了冬至那天，大家一起吃一顿汤圆，希望未来的几个月能够和气顺利，也方便真实取景。
这让隋汴大呼心痛，痛自己都没能好好关心老板的感情生活，闲得慌的日子便走到了尽头。
加之老板频频施压，哪怕隋汴想多留几天，也不得不换上金牌经纪人的精英气质，收拾行李跟过去了。
任姣姣就不同了。
虽然被下了不得晚归的禁令，但大冬天的，有专车接送，又拿到了签名，她抱着新选的爱妃，睡了好几天舒服的觉。
奇怪的是，最近几次辅导，北尔姐姐都是独自过来，独自回去，没有过多停留，连话都变少了。
更为怪异的是，小叔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着好几晚没回来了，电话都没打一个，让本就没了什么希望的小婶婶，成为了冬日泡影。
简直是人生一大遗憾。
为了不让遗憾真的变成残酷的现实，任姣姣暗中观察着北尔的状态，发现原本清澈的眸光微黯，情绪也不高，有点像……失恋的样子？
对。
没错。
就是失恋。
暗恋的那个人有了女朋友的那种失恋。
一下子又激起了任姣姣的小红娘之心，趁着辅导结束，缠住北尔多留一会儿，再用上自己学习太久肚子饿了的理由，成功把人留到了厨房。
不过失恋这种话题，有些敏感。
弄不好会特别扎心。
任姣姣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也不会用这种趁虚而入的方式，深思熟虑了一番，谨慎着开启话题。
“北尔姐姐，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怎么感觉不太开心啊？”
北尔回答:“没有。”
声音轻轻的，没有往日的脆感和活力，让任姣姣愈加笃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露出委屈巴巴的小眼神。
“难道是我不可爱了，你不喜欢我了？”
“不是。”不管可爱与否，只要是任老师的小侄女，爱屋及乌这点，北尔是不会变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任姣姣鼓着腮帮道，“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小叔叔也在家里，现在小叔叔不知道为什么不回来了，北尔姐姐又变成了这样，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好难过呜……”
大概是真的被自己的表演感动了，说到后面，任姣姣真的呜呜呜起来。
再看北尔，听到那句小叔叔不回来了，明显怔了一下，又不能不顾任姣姣，便关掉火盛出煮好的小汤圆，哄着人入了餐桌。
“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嗯。”任姣姣点点头，含着热乎的汤圆，眼睛满足地眯起，想到自己尚未达成目的，又耷拉下来，“北尔姐姐不高兴，我吃得再开心，又有什么用呢。”
闻言，北尔心头一暖:“北尔姐姐没有不高兴，只是那晚我向任老师表白以后，他就一直躲着我，我……”
“什么？”消息过于震惊，任姣姣暗搓搓又要舀一勺的调羹都啪嗒落进了汤碗里，瞪着眼，声音都尖了起来，“你和小叔叔表白了？你喜欢的人是小叔叔？”
“嗯。”
任姣姣:“那太好了！”
又冒出大大的问号:“不对啊，小叔叔为什么要躲着你？”
“可能，是我吓到他了吧。”
因为自己看起来精心准备的表白，任老师却是根本没有准备，没有预料到，自己喜欢的人，居然不是什么小学同学，而是小学老师。
是以，原本很有信心的一场表白，在任楠兮一句话没留就离开后，困住了北尔，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方法，或者还是过于急切了。
任姣姣却是不这么认为:“北尔姐姐这么好，又主动表白，小叔叔怎么可能会被吓到，除非是脑子坏了。”
北尔:“……”
“要不这样吧，北尔姐姐你和我说说表白时候的场景，或者小叔叔的反应，我给你分析分析。”
“这个。”北尔有些犹豫，“你，会吗？”
“怎么不会。”睡了这么多年爱妃，任姣姣在这方面可比两个没有恋爱过的大人有经验多了。
北尔说了些当时的具体情况，她摸着下巴仔细思考，很快得出一个结论。
“小叔叔这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干脆躲起来了，毕竟之前，我也一直以为北尔姐姐你喜欢的是什么野，不，别人。”
“还有啊。”任姣姣正着小脸，十分认真地说，“小叔叔那个性格，做什么事都是很有原则的，自己以前教过的学生，他还是会当成学生，不会去越界，突然发现学生喜欢的人其实是自己，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这种转变。”
她自个儿也是，一直光顾着想要小婶婶，这么重要的一点都给忘了。
好在北尔姐姐喜欢的人就是小叔叔，任姣姣期望的小婶婶又回来了，剩下的，就是小叔叔那边了。
“一会儿我给小叔叔打个电话，探探他的口风，如果是我说的那样，姣姣自有妙计，如果不是，哼哼，绝对不会越界我都能给他变成心甘情愿，离了小婶婶就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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