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来人叫张东旭,字旺庭,富益永粮栈东家兼掌柜。个头不到一米七,比郑庆义矮一个头,胖乎乎的团脸挂着笑容。他正是郑庆义父亲常提的汤家河张家小子,比郑庆义大八岁。郑庆义来到关东后,一听张东旭就是爹常说的汤家河发财那个人,十分高兴,马上和他结拜成生死弟兄。
张东旭一脸笑容:“哎!寒山,干吗来了,是凑热闹还是想掺和掺和?”
郑庆义说:“掺和还不够格,凑个热闹差不多,这玩意儿刚开张,我来长长见识。”郑庆义说着不好意思的笑笑。
张东旭说:“我在奉天见识过,没有三天‘力巴’。就你呀,一会儿就看明白了。我先跟你叨咕叨咕。”说着就拉郑庆义往边上靠了靠。开始给郑庆义讲解起来。
台上喊价的那个人还在高喊:“高粱一等四分五厘。”
黄三良看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见买的人多,报的价一直往上涨,就眼馋地说:“张掌柜,你看涨的,钱赚的多容易?”
张东旭瞅了黄三良一眼说:“看着容易做着难。再说谁不知道你们东家胆子小。你们人和长怕是进不了这行了。”
吴善宝扯了郑庆义一把说:“翰臣,回去和东家好好说说,没准会赚大钱的。”
张东旭说:“那可不一定,来钱快,赔的也快。你们看这功夫涨了是赚,要是跌了呢?那不就赔了?一买一卖不是赔就是赚。这东西说不清楚,我劝你们还是别入这个道。”
郑庆义不服气地说:“这有啥?到时候的时候不定咋回事呢。”
张东旭哈哈大笑说:“你这个人就是赌性大。你看明白了吗?买卖都很简单,就是面对面交易,那个交易员站在前面叫行。看!玉成隆掌柜出手卖了,他的手心冲着交易员就是表示卖!看那手势比划的是卖五十火车,三个卯期。出手满大,一下子卖五十火车大豆。他做事稳,手中有豆子卖赔了也不怕。这个价也是有赚头的。”
郑庆义“呀”一声说:“手心朝里的就是买了?刚才我看见他买的,咋这么快就卖了?”
“对!你看成交了。啥?他买时是啥价?”赵正义想了想说:“好象七分五厘。”
“卖了八分七厘五,差价一分二厘五。你算算,一升赚一分二厘五,五十火车多钱?”
黄三良听说:“一斗一角二分五;十斗一元二角五;一吨就赚五元,一火车三十吨,三五一百五。妈呀,五十火车,他没动窝就赚了七百五十元。”他边说着,手指边象拨动算盘珠似。
吴善宝:“哎呀妈呀,真是的,这钱来的也太快了。翰臣,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呀。”
张东旭摇摇头说:“没那么简单。你现在看是涨了,赚钱,要是跌了呢,不是得赔七百五十元吗?慢慢琢磨去吧。”
张东旭见郑庆义没有吱声,又说:“给你打个比方,你现在手里没有大豆。”
郑庆义忙说:“我有大豆啊。你要多少?”
张东旭嘿嘿一笑说:“谁问你是不是真的有大豆,我不是说打个比方吗?你没有大豆,你挂上牌买它十火车大豆,不就有了吗。”
郑庆义愣巴愣眼地瞅着张东旭说:“我有大豆啊,现在不想买。”
张东旭忙拦道:“别插嘴,你有没有大豆跟这一点关系没有。如果,我说是如果,你八分买的,过几天就降到六分,如果你真要大豆,到了卯日,你得用八分钱买回来。如果不要,你就得找差价给他,你就净赔两分。”
郑庆义琢磨一会儿,似乎有点明白了就说:“那要是涨到一角,我不就赚二分啦。”
“好聪明。一般是十五天为一卯,最长不超过六卯,到期赔、赚都得化市。”
郑庆义听完后,就把过程跟张东旭学了一遍:“你看是不是这样,我卖十火车大豆,让你买了,到了下个卯日,不管这儿价是涨是降,假设你要大豆,我得给你十火车大豆?”
“对呀,这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郑庆义想了想说:““如果你不要大豆,那就得看是涨还是降,涨了我卖我赔,降了我买我赔。都得找差价。”
“正是这么回事。不过,这只是单笔交易,在这两个卯日之间,还有买卖契约情况发生,这就麻烦多了。走到那边去看看。”
说着张东旭拉着郑庆义来到另一个屋,这里是办交易手续的地方。有几个人正在飞快地写着契书,买卖双方在契书上签字画押。然后,各交手续费和契税。张东旭指了指说:“你看,他们在办手续。一火车手续费两元,契税也是两元,买卖都这样。”
忽然有人说:“张掌柜,教徒弟呀。”
另一人接茬说:“郑老寒,头脑活泛,还用教吗?”
郑庆义被人一说,有些不好意思。
张东旭没注意郑庆义表情继续说:“那两掌柜的可是人奸子,不过买卖上可是很讲究的。刚才说他卖这么多,是手里有大豆,不知道他卖的是啥意思。你想想要是没有呢?卯期到了该咋样?我说是假如。”
郑庆义说:“那他得现价买大豆交货。”
张东旭说:“孺子可教也。对方如不要大豆,他就按现价找差价。”
郑庆义马上说:“反过来在是降价了,买的就得找差价给卖方。”
张东旭停顿一下说:“道理很简单,实际操作也不难,想要赚钱可就不容易了。要跟市面上粮谷价格升降也有直接关系。不管咋说,有点象赌博。可不只是赚,弄不好就得赔。”
郑庆义一听说赌博,一下子激动起来:“我一听说赌博就精神。我这一生就是个赌!十六岁跋山涉水来关东,不是赌吗?我最不怕的就是这个赌!只要我摸清了它的路数,到时候的时候没有不赢的。”
黄三良、吴善宝一直跟在后头,插嘴道:“那当然,刚民国那暂,有几个南方老客买大豆,带的钱都是大清国的龙票。来时还没民国呢,可一到这儿天就变了,好端端的钱成了废纸,各家铺子谁也不敢收。就在这些老客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赵老翰出现了,以三、四折卖给他们大豆。”
吴善宝也说:“胆子要不是这么大,东家能让他当掌盘吗?我累死累活干了十多年,东家也看不上咱们。”
黄三良打断吴善宝说:“不给东家赚钱,白养活你呀。开始时东家气得没法,后来赚了钱,那些南方老客又上了门,不得已才给了四厘身股。”
张东旭说:“这可不是那么简单,吹吹气就行了的,现货买卖和买空卖空不一样。你们鼓动他,不见得是好事。”
郑庆义把两人都推走说:“去去去!瞎嗙呲啥。”
压价卖给持龙票的粮商,是郑庆义得意的一笔买卖。民国了,清朝被推翻后,初时站内还没感觉什么,只是听说奉化县衙下令让挂五色旗。后来,各商号忽然想起,大清国既然灭亡了,那么它发行的钱也会不好使的,都拒绝使用大清国银行发行的纸币,导致币值大跌,市场一片混乱。日本银行的各种货币乘机进入市场。他们利用满铁车站、邮局必须使用日本银行发行的货币时机,同时在站内开设了四家当铺,开展币种兑换业务,联合起来控制五站的货币流通,并有向外漫延之势。在这里买卖粮谷必须用朝鲜银行的金票,这就使日本的当铺成了发行金票的银行,垄断了五站货币运用。他们差不多随意确定汇率,使没有金票的中国人吃亏不少。
一些先到站内采购大豆、粮谷的南方老客,由于携带大量大清纸币,造成无法购货。因为没有人敢为他们兑换当地可以使用的货币。这天,有位南方老客来到人和长,吴善宝、黄三良几个伙计见来人了,就上前搭话。这人进屋二话没说就问:“我用龙票买大豆卖不?”
有人答腔道:“现在谁还敢收龙票了?一毛钱都不值!”
南方老客沮丧地说:“来时也没想到有这回事,这下不但白来,回去的路费都成问题了。”
这时,郑庆义正好回来,上前问清情况后说:“卖!常来常往的,这个忙得帮,不过在折价上?”
来人说:“折半,多折也行,要不这回白来一趟不赔也赔。”
吴善宝他们几个紧着挤眉弄眼,打手势,意思是不让郑庆义卖。郑庆义只当做没看见。
郑庆义对那个南方老客说:“我刚从外面回来,好像都这个价。你要是再低一成咋样?”
那人想了想:“行吧,多待一天,人吃马嚼的也得不少。就按四折。”
就这样原来能买一百火车的钱,只发了四十火车。
过后,吴善宝问:“我紧着打手势不让你卖,你非卖,万一差了,东家怪罪下来咋办?再说你刚当掌盘的,就这么大胆。你也不问一下东家?”
郑庆义说:“东家让我掌盘,就是让我遇事做主,这宗买卖明显能赚钱,我若是不能做主,东家让我在这干吗?光吃饭,不干点实事?真是的。”
吴善宝还是不放心地说:“人家的商号谁都不要龙票,偏你逞能收龙票。赔了咋办?这事我们可是没让你这么干,要是东家怪罪下来,你可别往我们身上推。大家伙说是不是?”
其他伙计们都应声附和说是这么回事。郑庆义满不在乎地说:“你们害怕了,咋就肯定赔呢?改朝换代也没有把钱一废到底的说。咱们即赚了钱,又交了老客,这些老客来年再来时,你们看他买谁的。净看眼不前点,这买卖还做不做了。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跟你们没关系,东家怪罪下来我自己担着!理都不懂还做啥买卖。”
就这样,郑庆义为人和长收了不少龙票,到最后,贬到三成。东家对郑庆义的做法虽有些疑义,也只是背后叨咕叨咕。不久,民国政府在大清银行基础上成立中国银行,宣布兑换比值大大高于市值。龙票升值,人和成发了一笔大财。
日本三泰栈不直接从地户手中收粮,而是从各家粮栈中收购大宗的粮谷。所以,来站内做小买卖的日本商人代为收大豆,从中赚取差价。郑庆义见有利可图,暗中联络中国商人,逐次提价收大豆,吸引地户不卖日本人。三泰栈因无货源,无奈只好高价从中国粮栈进大豆。使站内的中国粮商效益大增。这个做法深受中国粮商的赞誉,一举提高了郑庆义的威信。
这一年,民国二年,五站向外发运粮谷、油料达十万余吨,其中:发往大连、营口、安东六万三千吨;对日本、朝鲜出口三万余吨。(当时,称一火车皮为一火车,重量为三十吨)
郑庆义为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所以,在经营上常常和东家对着干。东家有些保守,对郑庆义做法十分不满,但在刚愎自用的郑庆义面前,怎么说都没用。往往是郑庆义的路子赚钱多。这也让东家左右为难,支持吧,怕赔了,反对吧,郑庆义又不听。虽然赚钱,心里也不舒服。就这么磕磕碰碰十来年。
现在,五站有了粮谷依托交易所,以往传闻谁谁在交易所发财,都让郑庆义心里发痒。对那些轻而易举就能赚到钱,羡慕不已。他决心要入这个行当里赌一赌,搏一搏。因为郑庆义心里确实着急,来关东十年多了,发财的梦想一直没有实现。五站粮谷信托交易所刚一开张,郑庆义马上就想入市交易,希望能够借东家铺子这个平台,实现发财的梦想。
张东旭很理解郑庆义的心情,于是说:“寒山,先别着急,我还不知道你吗?出号自个儿干得了,这我就能好好帮你了。你这样也赚不着几个钱。”看看郑庆义没吱声,又说:“实在想入这道。你回去跟东家说说,要是他同意你就入市。实在不行,我再帮你想办法。走走,喝酒去。”
郑庆义没吱声,还在寻思投机倒卯的事,张东旭看郑庆义样子心里好笑,于是说:“日子多着呢,咱俩也有日子没见了,哥请你喝两盅去。”
郑庆义这时看了黄三良和吴善宝一眼,张东旭马上说:“都是哥们儿,请你还能拉下这俩哥哥?”
黄三良笑嘻嘻地说:“那不让张掌柜的破费了吗?”
吴善宝脸一红说:“不了,还让张掌柜请,真不好意思。”
张东旭抬手拍了吴善宝肩膀一下:“都是自家兄弟,啥破费不破费的。别费话,走!”
四人出门不远,进入辘轳把街上的陈家饭馆,跑堂的一见都是老主顾,连忙热情地打招呼:“张掌柜,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张东旭爽快地说:“这不是来了吗,找个雅座。”
跑堂的:“好嘞,有贵客四位雅座侍候来——。”
要了四样小菜,一人一壶酒,四人就喝起来。郑庆义还没忘记刚才的话题,信心实足地说:“大哥,我呀真得好好地务务这个,到时候的时候一定能发财。”
张东旭可是有点担心了开始劝说:“发财是能发财,可要是亏起来,那可就稀拉哗啦。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也不是故事,这可是真事呀。听说过庆畲祥的事吗?张作霖张大帅的买卖。”
郑庆义马上说:“上回你说过,是一家钱庄,让人家给鼓捣黄了。”
张东旭又说:“那是奉天的,我说的这个是在郑家屯的分号‘庆畲号’。”
黄三良:“我见识过,老牛了。”
张东旭挨个看了看说:“黄铺了。”众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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