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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乔向斋听郑庆义的话,又说起茶来:“贾经理说的没错,我虽没品过,可我看过他们的这方面的书。寒山我跟你说,佛、道都是一种文化的信仰,这可和装神弄鬼无关。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同的人喝茶的方式有所不同。地户田间地头,做工的歇息间,喝上一大碗茶,消热止渴。闲暇无事的人,到茶馆里去,边饮茶边听说书的、讲瞎话的,你看多么舒胖!喝茶很随意,不拘于啥形式。所以不管你是多大的官,多么富有,和穷人一样喝茶的方式没啥两样。即便是功夫茶也是如此。客人来了一杯清茶,足显待人之情。而日本人的茶事就不一样,喝茶还分品。流派不同喝茶的形式也稍有区别。他们得选个庭院,盖个专门茶室,把个茶室弄得象个农家园似的。进入茶室的门就象伯谦说的跟狗洞似的,就你这大块头,想进茶室真得费点劲。大道从简。这就是日本人和中国人的不同,中国人追求的是一种精神境界、道德修养,而日本人追求的则是一种形式。就喝茶这件事,也不是日本人的独创,而是日本僧人在唐宋时学去的。当时中国僧人喝茶就是这样,是很有讲究的。结果日本全盘端了去,千年没啥大的变化。而中国人从繁到简,喝的是性情,讲的是德性。而日本人把喝茶搞成一种奢侈的事,弄得一般老百姓都喝不起。现在更是如此,你看他们见面的样都彬彬有礼,举起屠刀来个个都是刽子手。他们就是你有啥好东西,都统统拿来为我所用,恨不得把别人的东西都变为自己的东西。你不给就来硬的,就抢。”
贾正谊听到这儿,脸一红说:“向斋说的对,不光我在的三泰栈,只要是日本人的买卖,没有不这样的。就说取引所吧,抢的就更厉害了。新粮一上市,他们就压等压价,地户都恨死他们了。可有啥办法。”停一会儿马上又说:“我也是没办法,在他们那儿混口饭吃。也算是帮狗吃食了吧。”
郑庆义只断断续续地念了几年私塾,对乔向斋说的一些东西似懂非懂,更谈不上明白其中深奥的思想内涵,除了生意,他还从没接触过,乔向斋的话让他感到新鲜,又听不明白。但是乔向斋后几句他是听懂了的,虽没真正接触过日本人,可他们大老远到中国来,占了那么多的地方,肯定不是来玩的。于是说:“还没正经和他们打过交道,看样子挺彬彬有礼的。当兵的可杀人不眨眼!”
乔向斋语重心长地说:“谁也跑不了,只要在这儿,迟早要与日本人接触的,千万别被他们那种彬彬有礼的样子迷惑。”  
郑庆义马上说:“我可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到这来十多年了竟听说他们杀人了,还没有人说好的。”
贾正谊:“那也不一定,我不就给日本人扛活吗?对我还可以。你要是有了自个儿的买卖,迟早要跟日本人打交道的。”
张东旭:“好也罢,坏也罢,只要咱不惹他,还能咋地?”
乔向斋:“那到是,不过,脸上也没帖帖,好人坏人分辨也难。”
张东旭喝口茶水又说:“看这样子,小日本不会轻易离开这儿了?”
贾正谊接话说:“可不,你没看正建发电厂呢吗。”
乔向斋:“三条通西最高大烟筒建的是发电厂呀?”
贾正谊:“啊,听日本人说今年就能用上电,你没看正忙着扯线呢吗?”
张东旭:“头年还成立了消防队。”
郑庆义说:“我听人说消防队可管的宽,除了扫马路,还管烧死人。”
张东旭:“消防队招的都年青小伙子,逛窑子常见着。”
乔向斋添好茶,笑道:“地户不认识电灯泡,咱就别闲扯淡了。我是想问寒山,你为什么现在要买?听说到郑家屯铁道就要通车了,那时粮食到五站可是快得很。”
郑庆义为乔向斋的学识和气势所感染,正消化理解,冷不防乔向斋提出这个问题,郑庆义有点不知所措。吱吱唔唔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乔向斋见状直截了当地说:“我对这行不太感兴趣,因入了股,有时到那里瞧瞧。大粮商牛逼搭撒的样,我看不惯。见你挺浑和,都和得来不说,听人介绍,你挺仗义。都愿意和你打交道。有缘分,今个儿你非要入市交易,正好我想卖些,见你要买咱俩就成交了。”
听到乔向斋这么说,郑庆义心里有点谱,自认为很有把握,就向乔向斋解释说:“我是想这豆价一直维持着没有大的变化,估计再也降不了多少了。再者开春时应该能长些。所以才买了三个月卯期的。”
乔向斋:“这些年山东、河北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产量也增大。头几年出口量很大,可是现在欧洲那边打仗,出口路断了,我看长的可能性小。”
郑庆义:“不会吧,人总得要吃,况且,日本人那进口量不断增加,价格肯定会上去的。”
贾正谊:“小日本这一阵子大豆要得多,要得急。特别是豆饼,听说是日本地户种粳米用豆饼做底肥。用量可大了。”
乔向斋略停一会儿说:“也许有些道理,不过还是小心为妙。信托交易是新鲜事,以前没见过,我只做手里有的买卖。怎么说现钱现货实成。”
郑庆义到是信心十足地说:“那到是,不过我呀是琢磨了很长时间才想进去玩的。其实就象玩牌九一样,牌九赌点的大小,而买空卖空赌的是行情。赚不赚钱就在于摸没摸准行情,摸准了就发财,摸不准就破财。”
张东旭:“说的是不错,做起来可就难了。听说国外搞了许多年了,而且,越搞越红火。咱这搞的形式和国外的好象不太一样。”
郑庆义好奇地问:“怎么不一样?”
乔向斋:“咱这儿一买一卖双方都见面,当场拍板定合同,到了卯日找差价。国外是买卖双方见不着,都是通过交易所,双方都和交易所说话。”
郑庆义:“哦,那就不会发生到期拖着不付账的情况了。”
贾正谊:“对,交易规矩比咱这严实。你信不信,要是有人输大发了,他一跑谁都没招呢。”
郑庆义奇怪地问:“还能有这事?”
乔向斋喝了一口茶后说:“啥事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呀,眼睛不能光看做买卖的事,想要做大买卖,眼光就要放远一些,注意周围的动静,有些事对做买卖不能说没有影响。”
乔向斋见郑庆义听得很认真,又继续说道:“比如说打仗,对生意能没影响吗?”
郑庆义恍然大悟一样连说:“对!旺庭兄也这样说过。乔兄真是经验丰富,一席话寒山茅塞顿开。”
乔向斋似乎对郑庆义也很倾心,唠起了体己嗑:“从我的观察看,你是做大买卖的料。胆大,敢作敢为,虽说是个小掌盘,至少我和你打交道心里有底。似乎你对市场行情的预感,让人觉得难以置信,这可不是谁都有的能耐。”
张东旭:“乔掌柜说的不错。我就是对翰臣这么看的。”
贾正谊:“看你们唠起生意经来头头是道的,到是显得我多余似的。”
贾正谊因为是三泰栈华人经理,郑庆义在人和长对销大豆很上心。所以,用他喜好联系人,交朋友的专长,重点专门找大的老客,和他们拉关系,套近乎。以使自己能够多卖快卖。他看到日本人开的三泰栈,大量地收大豆,就有意思地与贾正谊套关系,而贾正谊也为郑庆义出了不少力,一旦日本国内有订单,必定给郑庆义挤出十为火车八火车的。而且郑庆义通过贾正谊也掌握了大豆买卖的动态。一来二去,两人交往越来越密切。最后交了朋友,成了磕头弟兄。
乔向斋确实比郑庆义多念了几年书,随帮来到宽城子,一脚迈进益发合。因是个读书人头脑灵活,不久就在益发合显露出经商的天赋。他信奉中庸之道,乐善好施,今天见郑庆义是老乡,又觉得很面善,本意是想劝郑庆义。那知郑庆义生性好赌,又争强好胜,非务此道不可。以郑庆义的性格,真是有点越是风险越向前了。不过两人到很对心思,从那以后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不仅生意上成了伙伴,经常在一起筹划生意上的事。而且乔向斋以其丰富的阅历,在其他方面也给郑庆义增长了不少见识。
乔向斋:“对!品茶悟道,感悟天意。我看寒山是好交之人,三教九流全行。而我有选择,朋友不在多,而在精!说的太多了,初次见面叨唠这些,不好意思。”
郑庆义:“你说的对,这些年光听些生意经,象这样讲经论道的还没经历过。要不是您约我们来,哪里长这么多见识。我也是有选择的,那些靠坑蒙拐骗、打家劫舍的,向来是敬而远之。”
乔向斋:“做生意各有一套,难说是非。日本人也不是到咱这儿观光来的,所以你才要悟这个道理。说的太多了,不说了。初次见面叨唠这些,不好意思。我很奇怪,凭你郑老寒的在五站名头,按说早该当掌柜了,怎么甘愿屈居掌盘?”
郑庆义低头喝茶,没有回答。张东旭说:“这个,你有所不知,他那个东家循规蹈矩的,路数不一样,难免有些小摩擦。能让他当个掌盘就不错了。”
乔向斋:“我也不多问了。我看寒山决不是久居人下之人,想出号还是趁早。”
贾正谊:“我早就劝过他,趁现在我还能帮点忙。”
郑庆义:“不是没有想过。当年,我离开合林子烧锅,来到四平街,多亏老东家留下我当学徒。我现在也急,急着为东家赚大钱,自己也从中得些。可他胆子太小,想赚钱还怕亏着。就这么规规矩矩,一点也不出格。就拿信托交易来说,站内那家铺子没进去赌两把?就他压根不进盐酱!”
乔向斋:“信托交易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会倾家荡产的,你东家不做,不能认为是错。我也不主张你务这个道。今天,我是想跟各位交朋友,碰巧给你赚了面子。要不然……。”
郑庆义打断乔向斋的话说:“乔掌柜,那我先谢谢你。不过我生性好赌,就是出号自己干,恐怕也得务这个道。”
乔向斋摆摆手说:“别老掌柜掌柜的,我听着别扭。寒山,我只是劝,绝不是阻止,有难我还是帮的!”
郑庆义不好意识笑笑说:“你是我兄长。向斋兄,真的。我铁心干这一行了,好歹是个掌盘的,东家不让,我就背着点。再说,我三弟来了,不想让他象我似的。先开个小铺,能供上嘴就行。”
贾正谊:“你呀,跟谁说一声不行?我也可以摘你点呀。”
郑庆义:“谢谢你,用不了多钱。等需要时再找你。”
这时,一个年青的进屋说:“乔掌柜,外面有个人要见您。”
乔向斋听说有人来,赶忙起身说:“快请,就等他了。”
不一会儿,进来一人,双手边抱拳施礼边说:“刘松泉拜见各位掌柜,益发合名头响亮,乔掌柜来,更加增辉。”
郑庆义上前说:“松泉兄,你可来了,我都等急了。向斋兄也要和咱们结拜,捐税局的大卡长。”
乔向斋还礼说:“刘兄不愧是吃官饭的,一表人才,再下有一事不明,请教。”
刘松泉哈哈大笑说:“你一来,就有人跟我说,乔掌柜象个秀才。请教可不敢。”
乔向斋微笑说:“这里是日本人的天下,咋还允许有梨树的捐税局?”
刘松泉:“要说这事,我还真知道点。当初,这里吸引不少各地商贾梨树镇大商号都开了分号,或干脆搬到这里。捐税流失严重。新来的县知事,一狠心就在这里设了税卡子。也有抑制的意思。”
乔向斋:“日本人让?”
刘松泉:“不让也不行。不过,刁难的事可不少。最近放出话来,要收我们的税。”
乔向斋大笑说:“五站真是一绝儿,从宽城子到大连,铁道附属地只有这儿有中国的捐税局。蝎子巴巴独一份。”
一个年青的进来说:“掌柜,香案摆好了。”
乔向斋说:“好,众位兄弟,到香案前再叙年谱。”
香案前,摆着天地牌位。几位依次填写《金兰谱》。然后又上香叩拜,齐说:“苍天在上,大地为证。我等张东旭,刘伯谦,乔向斋,刘松泉,郑寒山,结为异姓兄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舟共济,此生不渝。黄天厚土,可鉴其心!”
拜后,又互相拜了拜。乔向斋说:“看来,张掌柜是大哥了。依次是伯谦兄,我和松泉。寒山可是屈居小弟了。”
郑庆义说:“各位哥哥在上,小弟给哥哥磕头了。”
张东旭拦住说:“民国多少年了,不兴磕头。”
郑庆义双手抱拳说:“我郑老寒有几位兄长,这辈子知足了。愿为哥哥们驱使。”
乔向斋说:“好了,都跟我去餐厅,咱们不醉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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