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东海
“是啊，你不就是特地过来看徒弟的嘛，王并那老家伙都跟我说了。”
“王并？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林纵放下了茶壶，目光冷不丁地朝着门外瞟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
祈缘感觉到林纵语气的怪异，有些狐疑地说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林先生？”
林纵稍稍地顿了一下，片刻后却抬起头，摇头道：“没什么问题，他说的不错。”
祈缘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想了一阵后，不由得朝着林纵凑了凑，神色殷切地问道：“那敢问看的结果如何，那孩子可入得了您的法眼？”
林纵瞥了祈缘一眼，饶有兴致说道：“怎么，看样子祈缘大师也对这个孩子感兴趣？”
祈缘提手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脑袋，“嘿嘿”两声尬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的，是的，的确是有点兴趣，就这孩子吧，虽说脾气有点怪吧，倒确实也符合我的口味，并且看起来也有块修佛的好料子，所以我才冒昧地问问。”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当然，若是您已经收了的话，那这事咱也不提了，若是你没收，嘿嘿，那贫僧我还真想试试他……”
林纵脸上始终挂着淡然如水的笑容，而内心深处却微微产生了一丝波澜。祈缘能对吕宁产生收徒的兴致，这一点是令他始料未及的。
思索了片刻后，林纵却并没有直接回答祈缘的问题，而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那个孩子我看了，虽说也过得去，但也不是十分满意的，可能还需要再了解了解。”
说完，他又十分客气地问道：“却不知道祈缘大师认识这个孩子多久了，对他可曾有个什么了解？”
“嗨，我也就是早上刚跟他见过一面，哪谈得上什么了解……”祈缘满脸笑意地说道，心底却忍不住吐槽一句：“要是认识的久的话，哪有你什么事？”
“见过一面？”林纵愣了一下。
“是的，只见了一面。”祈缘点了点头。
林纵奇怪了：“难道你们佛门的人收徒都是这么随性的吗，见到喜欢的就收？”
“这倒也不是，我们收徒还是挺严的，最起码先去要考教这个人的——悟根、慧根、禅根……”
“那这个孩子你考教过了吗？”
“这个，还没有呢。”
“既是没有，那你还敢提收徒的事情？”
“唉，还不是因为东海那边……”说到一半，祈缘的语速忽然慢了下来，声音越来越轻，直至声音完全消失，他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好像说的有点多了，不禁连忙用手将嘴捂了起来。
“咦，东海怎么了？”林纵仿佛来了兴致，赶忙追问上一句。
“没，没怎么啊…”祈缘连连摇头否认，又揣着明白装起糊涂：“我刚才提到东海了吗？”
林纵淡淡投来一眼：“祈缘大师，你是觉得我是聋子呢，还是傻子呢？”
“啊，这……”祈缘的嘴张了张，竟一时语塞起来。
林纵依然在不紧不慢地泡着茶，随后倏然凝视了祈缘一眼，沉着声音道：“你还是跟我老实坦白了吧，东海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才是林纵跟祈缘聊了那么久最终的目的。
“我，我不知道……”祈缘闭着眼睛不住地摇头。
林纵再问：“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都不是，都不是……”
“你好像刚才还说不知道呢？现在怎么都不是了？”
“啊，口误，口误……”祈缘满脸通红，脑海里一片混乱。
“哼，我看，是不让说吧……”林纵那鹰一般的目光仿佛一眼便看穿了祈缘，一字字掷地有声。
“那么，又是谁不让你说？凭我对你们北派五僧的了解，能让你们做出这种事的，我猜，除了那个老顽固祈慧老和尚，应该不会有别人了吧？”
“这！”祈缘的表情这下子彻底僵硬住了。很显然，是被林纵一下子就戳中了真相。
眼见着瞒无可瞒，祈缘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实地点了点头，感慨道：“林副会长不愧是有着“鹰眸”的人，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住您，你说的不错，这件事正是我那师兄不让说的。”
林纵轻哼一声，继续道：“你师兄是不是还说，救世是佛门的事，这是祖训，不能让别的派别插手。”
祈缘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所以，如果我今天不在这遇到你，不想办法套出你的话，你们是打算永远都不汇报给会里了，是吗？”
祈缘没有继续说话，低拉着脑袋晃了晃，算是默认了。
……
“那你那几个师兄弟现在呢？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活是活着，但也离死不远了。”气氛忽然变得诡异的沉闷，林纵的脸也渐渐阴沉了下来，他已经从祈缘的话里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祈缘说道：“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让我出世云游，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传人，先将本门的传承传扬下去。”
说罢，手抄念珠，双手合起了十，在轻轻一叹的同时，头也跟着垂了下去，神色里不悲不喜。
但言语中的赴死之意，已昭然若揭。
林纵却并没有因为祈缘表现出这样的意愿而动容，而是眸光深凝，由衷地发出一道冷笑：“你们佛门的人就是这样，向来自命清高，自命不凡，总是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总以为这世上除了你们，便没人能救得了这个世界。”
话语里透着无情地讽刺之意。
祈缘苦涩地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林纵说道：“可是林副会长，你也不要忘了，儒治世、武卫世、道佑世、佛救世，这是祖训。倘若人人都想着救世，那谁来卫世，谁来治世，谁来佑世？”
林纵沉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驳斥一声：“若刚到平时，你说的是不错，但是，你考虑过眼前的现实情况吗？”
他的神色定了定，忽然间，语气极为凝重地说道：“现在，我们所遭遇到可不是一个区域性的灾变，而是关乎着天下苍生的大浩劫。”
话音落下，祈缘旋即也沉默了。
林纵继续侃侃而谈：“所以，就算你们能够舍生忘死地耗费了一切力量将东海的出现的变乱平息了，又有什么用呢？你要知道，除了东海之外，南海、黄海，北海也相继出现了巨大的恶变，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彻底找到原因所在，否则，我们所做一切都是徒劳的。”
“其中，便包括你们的死。”
一字字，便如锐利的刀锋一般，狠狠地插在祈缘的内心深处。
林纵将目光紧紧地放在祈缘那一张肥硕的脸上，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是在等，等这个老和尚的抉择。
会客室里，立在墙角处一尊巨大的时钟下方，粗长的摆锤来回摆动着，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也在无情地提醒着人们时间正不断流逝。
直到表盘上的时针刚好到达了五的位置，偌大的会客室里也骤然响起了嘹亮的钟鸣声。
“当”，“当”，“当”，“当”，“当”……
每响一下，几乎都能直抵人的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祈缘在恍然中终于清醒过来，并在迎着林纵目光看过去的时候，缓缓说了四个字：
“东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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