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这叫人情
……
德治十五年,二月ニ十九。
这是礼部试放榜的日子,也是参加会试的数千名考生決定命运的一刻。
今天对每个考生而言都是毕生难忘的一天,高兴,激动,茫然……各种情绪在心中酝酿,寒窗十年所受的种种苦楚,都在这一刻化作忐忑不安的期待。
心中有数的贾玦并没有亲自的去等着放榜,而是在家里陪着贾母等人说话。
天还未亮,来福就早早的被派了去候着,直到红日跃出层云,光芒万文,贡院的白墙黛瓦沐浴在晨辉中熠熠生辉。
贡院里无数官员小吏才开始紧张的忙碌,贡院前,则有无数人翘首以盼……
终于,来福听见身旁有个也是家仆打扮的人,指着贡院大门喊了声,“来了!”
来福顺着声望去,果见几个身着浅绿色鸂鶒官服的官老爷拿着名单出来,榜单旁立马站上两名榜吏,随着那几位官老爷的唱名,提笔沾了金墨、填榜,正是金榜题名!
此时榜单前人头攒动,都想往里挤,来福也顾不得许多,只能一面与人推搡,一面全神贯注的盯着榜单,祈祷着千万要出现咱家二爷的名字!
“……
庚寅科会试第二百八十七名:李纯阳!
……
庚寅科会试第一百六十四名:王大道!
……
庚寅科会试第九十三名:赵先天!
……”
……
来福本来是满怀期待的,可是随着名字一个又一个的报过,而二爷的名字却始终没出现,他见着身边一个又一个家仆兴高采烈的欢呼离去,心渐渐悬了起来,开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庚寅科会试第六十名:周天!
……
庚寅科会试第三十一名:吴为!
……
庚寅科会试第一十七名:钱坤!”
……
当听到会试第十名还没报到自家二爷的时候,来福的心已经彻底凉了下来,心说二爷再厉害,正经读书也才两年光景,总不至于还能进前十吧?
说实话他心里已经觉得不可能中了,但还是怀着一丝不甘心的期待,继续等下去。
“……
庚寅科会试第八名:宇文羲!
……
庚寅科会试第二名:洪钧!
……
庚寅科会试第一名:贾玦!
……”
贾玦!
二爷!
第一名!
原本都已经绝望的来福忽然听到贾玦的名字,整个人都懵了!我家二爷中了会试第一名,会元?
天呐!
贾府崛起,就在今日!
看着周围那些失落的;捶胸顿足的;痛哭流涕的……学子与家仆们,来福这一刻甚至都忘了他们的身份,猖狂的仰天大笑。
“我家二爷!会元!哈哈哈!我家二爷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只学了两年书就能中会元,前几天还在家里顽来着,哈哈哈……
哈…
哈?
哈!!!”
……
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来福的声音止住了讪讪的尬笑两声,想起这好消息得速回报家里,低着头赶紧溜了……
挤出人群,他这才看见在贡院填榜时,早有报录人得了消息,一得到贾玦的名字,他们便在一黄花笺上写上,再撒以金粉,以绫锻为轴,贴以金花。
来福知道,这是传说中的金花帖子,他只听府里老辈家仆们说过,当年敬老爷高中时得过一张,没想到他这辈子也能见着!
此时贡院唱榜,一队一队的报录人以红绫为旗,金书立竿扬之,来福赶忙凑进那金书上写了贾玦名的去,言说他是贾府仆役,报录人闻言忙道恭喜,恭敬的把他也请上一匹马,一道敲锣打鼓往宁荣街而去!
……
此时京师街道,待报录人敲打而行时,无数百姓都是涌上街道看热闹,来福主动接过那杆写了:【宁国府贾玦!庚寅科会试第一名!会元!】的金书,高高的举了,仿佛是他自己中了会元一般!
……
一路快马驰过,报录人队伍锣鼓齐鸣,鞭炮四响,一旁围观的百姓也跟着起哄,“快!这有个中了会元的!还是国公府,赏钱一定少不了,大伙快来!”
……
喜报的快马,在贾府门前呼啸而来,再呼啸而去,贾母最是殷切每听见动静,都要招呼人去看,一直听道第十名还没有贾玦的名字,不免露出失落的表情。
贾玦见了不由朗声笑道,“老祖宗不问了,等它在再过去九个必是的了!”
王熙凤闻言“噗!”的一下没忍住笑,见贾玦瞪她,忙哼了哼回瞪回去,一面笑道,“是哩!是哩!老祖宗别慌,咱家里这位本事大着呢!”
王夫人却是暗自冷笑,上次宝玉去考的时候,家里大伙白白等了一天,闹得她好是丢了次脸,这会眼看贾玦中不了,她可得了意了,难得的也扯了扯嘴角,微微笑着颔首。
“是了,老太太再等一会就是,左右也没几名了,保不齐玦儿就得个会……元!”
“捷报宁国公府老爷贾公讳玦,高中庚寅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面圣!”
王夫人:“……”
贾玦哈哈大笑,“承太太吉言!”
王夫人此时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但眼下只能忍着,挤着笑勉强夸道,“嗯!玦儿…干的不错!”
“捷报宁国公府老爷贾公讳玦,高中庚寅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面圣!”
报录人见府里面没咋没反应啊,继续扯着嗓子喊,直传进深宅大院,即便是隔着两条街也听得见。
……
史氏坐在太师椅上,呆呆的看着天边,见残阳晚照将天边映的如血一样红,余晖下的贾玦身后渐渐一个记忆中的身影缓步走来……
他一步一步走到贾玦身侧欣慰的抚了抚他的额头,他又朝她微微颔首,张了张了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史氏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国公爷!老身撑到这一天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绝不应在贾府!”
贾母轻声呢喃着,猛的睁开眼,早已泪眼潸然……
“捷报宁国公府老爷贾公讳玦,高中庚寅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面圣!”
直到报录的人第三次唱名,贾母这才回过神来,相信自己没在做梦,忙吩咐鸳鸯去发赏钱,把她留着等死了以后给宝玉的压箱钱都拿出了些。
“我的儿!快过来!”
贾母招呼时,贾玦正在逗黛玉呢,这傻丫头也红了眼圈,连贾玦说要送她个有趣的新玩意也听不进去了。
贾玦这里没哄好黛玉,这边又听见贾母唤他,也只得借着衣袖遮掩,握住黛玉的手悄悄捏了捏,便在她一个没好气的白眼下,堂而皇之走到贾母身边既不亲近也不生疏道了句,“老祖宗!”
贾母这会早忘了以前的不快,像抱宝玉那样一下把他抱在怀里摩挲,“好孩子!好孩子!这下老婆子我便是立时下去见了国公爷,也无憾了。”
贾玦虽然很不习惯这个,但也能感觉到老太太这回是动了真情的,想到自己初临贾府,一穷二白的时候,正是这位可爱的老人给了他最大的支持。
其实贵位一品诰命国公夫人的她只有一个很卑微的愿望,儿孙满堂,阖家团圆……
说到底还是自己让她连这个普通人家老太太都能得到的幸福都失去了,把他的儿子丢到湖广去,如今生死不知……
唉,贾玦幽幽一叹,他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贾赦、贾珍两个坑是必须丢出去的爱死不死的,只是心下多少生出些同情和愧疚来,不由也在贾母怀里微润了眼眶,笑着安慰。
“老祖宗说的什么话?才一个会元就哭成这样要死要活的怎么行?过几日孙儿还要得状元,当大官呢,您老可得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享福的日子长着呢!您老要真个去见了老国公爷,让孙儿这会服个丁忧,那才要了孙儿的命!”
贾母不过一说,见贾玦居然还蹬鼻子上脸,就说要去替她服什么丁忧,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恍惚间像回到了从前初见,鼻子一酸哽咽着。
“你这猴儿,又在这作怪胡说,我算什么人,要服也是你二叔他们哪轮得到你?”
贾玦却摇了摇头,握住贾母的手,“孙儿自小没有祖母,自来了府里,老祖宗便像孙儿的亲祖母一样,您待我的好,孙儿都记着,先前的许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老祖宗便看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饶了我吧?”
“你还不懂事?”贾母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又把他抱在怀里哭了起来,“我的儿,你大叔他们的来信我都看了,他说他在那里建功立业,还手刃了好些个反贼,老婆子我虽然担忧他的安危,可又哪里是那不明事理之人?
说实话,要不是玦儿你这番安排,老婆子我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废物点心,他还有像他老子一样出去堂堂正正当将军,带兵打仗的一天!
老婆子我其实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只是你这猴儿倔的很,也不来我这说话逗趣了!”
贾玦心说手刃反贼?我怎么听说他从城墙上逃回去睡大觉了?这都能睡得着,也是心大!摇头的笑了笑,“这不是忙嘛~”
见他们祖孙两个哭成一团,王熙凤忙凑上来,“诶呦喂!我的老祖宗,这大喜的日子还哭什么?今个大伙可不得高兴高兴?”
贾母接过鸳鸯递上来的帕子拭了拭,这才指着她笑道,“那你还在这杵着做甚么?还不快下去安排!”
贾玦也笑着接道,“就是!这凤丫头如今一点眼力见没有,可不能要了!”
王熙凤:“……”
见她气鼓鼓下去准备宴席,贾玦这才看向贾母,有些不好意思。
“老祖宗,这中了贡士后,玦儿第一件事得先去拜会座师申阁老,虽说今个人多,他不一定见我,但这是规矩,拜会之后孙儿便算作他的门生了。”
贾母听说是正事,忙让鸳鸯又拿了些古董器皿出来,教他一并带了去,并嘱咐他早些回来。
贾玦笑着应下,便退了出去。
……
出了贾府,贾玦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申府,而是打马先去的戴府,毕竟他这次能中会元真正的座主是谁,这要还拎不清的话,以后也别混了。
而一向不是在司礼监,就是在万寿宫待着的戴权,也好像早知道他要来一般,难得回了趟府里,正等着呢。
贾玦一来,戴权的干儿子黄权亲自出来,把他迎进书房,他是戴府的大管家,负责打理一切戴权不方便处理的事务,也是贾玦之前一直联系着送钱的那个。
走进书房时,戴权拿了一张字帖,正在临摹,贾玦没敢打扰他,戴权却抬眼看了他,一点也不意外,“你来了?”
贾玦笑了笑,行了门生之礼,“内相,久见了!”
戴权却避过身没受,没好气的看他,“仙师何必折煞咱家,你的礼咱家可受不起!”
贾玦也不在意哈哈一笑,“只此一次,此事有劳内相费心了。”
戴权没理他,一面继续摹字,一面不经意道,“见过你座师了?他才是真费心呢,咱家听他说你那卷子还是他替你作的呢!”
“还没呢!一会便去,我此次便是为此事而来!”
戴权握笔的手不由一紧,猛得抬头看他,皱了皱眉,“此事不妥?”
贾玦直视着戴权斩钉截铁,“当然不妥!不消半日,我真正的答卷便会传遍神京,所有人也都会知道我高中后第一件事就是来了戴府,届时我与内相的名声,可想而知!”
戴权听了不由牙疼,“你…你既明知后果,考场上就不能认真点!”
贾玦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这次能中会元,皇上那头也是出了力的,我帮他逮着个机会骂您,让他开心开心,这叫人情!”
戴权气笑了,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贾玦,“仙师这是要……”
“不是!”贾玦也跟着笑了,“内相着相了,您本来有名声吗?我与内相一个蛊惑君王,一个宦官干政,要这名声何用?说的粗俗一点,既当了表子何必还立个牌坊,多此一举?”
“那你这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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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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