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追逐
青青翠蔓之下,那双捧着水囊的手恍有盈辉弄影,唇间茗香袭人,淡淡说道:“可是来了?”
守候在一旁的玉骢低嘶了一声,宸若旋即竖起那长长的食指,于唇际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带上辔头道:“石头,乖。”
“爷。”宿泽自根叶苍秀之中现出身形,唱喏道,“如您所料,他们一行五人破阵出逃了。”
“五人?”宸若淡淡撇眉,垂眼望向他,“还有谁?”
“一个剑客模样的男人,身高八尺有余,身负剑匣,看身形,应与那个将明纱公主救走的男子是同一人。”
莲花瓣卸,堕地无踪。
宸若摩沙抚弄着手中的马鞭,抿唇一笑,这地底下钻出个大活人,于他看来,倒是不稀奇。
只是想不到那几个白首同归的老匹夫,竟还给自己留了一招后手。
他雾气氤氲的眼底流出一丝明灭的杀意,斜倚着那根叶苍秀之处,面目微微有些抽搐,似是压抑着身体里的痛感,不动声色地攥住手中的马鞭,咝咝地纳着重气。
看这模样,定是犯病了。
“爷,您有恙在身,属下担心……”宿泽目珠一转,弓着腰侍立在侧,却又不敢上前扶住他,生怕他嗔怪自己多心。
“做好你分内之事,出了无回谷多派些人手布疑,他们定然会分头行动。”他冷声打断宿泽的只言片语,起身提鞭跨马,衣袂猎猎,趱行而去。
宿泽叹了口热乎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果真听不进劝的主。
罢也,多叫几个人跟着吧,以免出什么岔子。
一切瓦釜,寂然停声。
林中枝桠一片萎悴,车声辚辚,那车毂却似是钉头松动,反复有序地响起异样的咯吱之声。
“小欺,我困了。”苍绒耷拉着乏力的眼角,幻化成孩童之后,更是困得有鼻子有眼。
陆欺欺摸摸它的脑袋:“再忍一忍,我们虽摆脱了姑厌,但这一路上明岗暗哨众多,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有费述在,我们大可放心,他对这九十九曲地魁阵地魁阵了如指掌,且与姑厌素未谋面,修为又不浅,护送明纱公主较之我们更为妥当。”马车之内的玉扶笙低声向左右道,其声随着那碎石路的高低起伏一颠一颤,只如断线之珠一般,含糊不清地从她唇中吐出。
此处距最近的镇甸尚有些脚程,这从地宫拉出来的老马车已是年久失修,若不是为了故部疑云,她怎堪这一路颠簸?
一旁的陆欺欺不禁暗自干笑,治费述就她有招,如此看来,这两人似乎还挺般配的呢。
掀开车帷,她正对上泓洢冷峻的侧颊,频频回眸递上余光,斜身问她:“可是闷了?”
陆欺欺两指分扣双颞,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面上的梨涡,作沉思状:“这倒没有,我只是在想,费大哥为何如此煞费苦心的帮我们?仅仅因为玉姐姐的蛊么?他对你似乎青眼有加呢。”
那个神秘的地宫又是何人所建?那些剑灵神兽又是从何所来?叫她毫无端绪。
泓洢抬唇应道:“我和他的确有些渊源,但若非玉姑娘舍身相助,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泓洢公子这是要折煞我呢?”玉扶笙冷笑道,“只要能杀了姑厌,我自当不折手段。”
见她咬牙切齿,陆欺欺赶忙将她的手按下去:“玉姐姐,咱们还是得以大局为重。”
“呵。”玉扶笙不以为然,“那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若是让我遇上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取她项上人头。”
陆欺欺心下一凛,这便是决意不再借泓洢之手攘除姑厌了么?莫非她改了主意,意欲以毒咒逼迫费述去为她夺取姑厌项上人头?
暂不论姑厌与费述对峙的结果如何,单是要一个无辜之人去为他几人以身涉险,遭这无妄之灾,便让她内心惶惶不安。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凭空臆断,也不知玉扶笙究竟作何感想。
弦月高悬,道路畏涩,朔风呼啸的旷野之中传来低沉的马嘶声,似野兽嗥叫,闻风而兴。
迎着清冷的月光,那旷野之中的一人一马,显得尤为突兀。
不速之客,来者不善。
泓洢控辔悬缰,将那老马车悬停于一片碎石小径之中,对着前方来人攒眉而视间,右手已然贴紧了冰冷的剑柄。
骤停的马车之内,几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屏息贮气,面面相觑之际,只听得车外之人低声叮咛道:“呆着别动。”
陆欺欺忙将身侧的苍绒抱紧,闻他此言,不知帘外陡生了什么异样,又不敢将头伸出车帷之外一探究竟。
“让开。”
鞍鞯之上的泓洢沉声断喝,声线冷峻逼人。
曲隐之处,落木纷纷,那唇角衔笑的少年立于鞍鞯之上,如脂的月光倾洒他臂弯的鞲蔽之上,映得那妖冶的瞳孔满目银辉。
那是一双诡艳的深瞳,与这万籁俱寂的夜色融为一体,藏着无尽的汹涌。
流睐的目华氤氲着异色的冷芒,目光直勾勾落在那马车厚重的车帷之上,频频抬颌,望眼欲穿。
“小刺猬,你躲在里面作甚?”
一句轻如扯絮的话语,自他齿颊之中氲氲飘来,重重地击穿她的耳膜。
一张倨傲的脸,全然不将那持剑的肃杀少年放在眼里。
话音未落,车内的陆欺欺颊上笑意遽尔一凉。
这盛气凌人的声音,不是那家伙,还能是谁?
夜路走多了,必然会撞到鬼。
她顿时抱膝瑟缩在车内一角,噤若寒蝉,只露出一双眨之不定的杏眼,迎上玉扶笙与苍绒疑惑的目光。
“让开。”
泓洢一眼认出了来人,那双深邃如九天银河的双眸中写满了不屑一顾。
但随之而来的,他的胸腔之中,却似有怒火烘烧。
他不允许,她被他这样唤着,听上去丝毫不像是对方自作主张的戏谑,而是某种牵丝带缕的亲昵。
显而易见地,对方那幽昧闪烁的目光,也不曾为他停驻,而是直奔那车帷而去。
只见衣袂猎猎的宸若带住辔头,疾步飞身下马,略显苍白的唇角一勾,笑得恣意妄为:“我再说一遍,出来,到我身边来。”
“神经病……”陆欺欺翻着白眼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脑袋觑了那人一眼,确认是他之后,又畏畏缩缩地将那满是无言的半边面孔藏回车帷之下。
泓洢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之上顿时含了几分薄怒,顿时用一种又恼又怜的声口喝令她道:“小欺,呆着别动!”
陆欺欺连声答应,倏地将脑袋缩进脖子里,心中忒忒地打鼓,晦气,真是晦气,好不容易躲过了姑厌,这位阎王爷又来上门索命了。
不过他来做什么,难不成,他就是凤京委派的另一员大将?
那他的立场是什么?
心中暗道不妙,陆欺欺迅速与玉扶笙交换了眼色,悄然将那车帷撑开一道缝隙,透过微光,暗中注视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还是那张欠揍的脸,虽是皓齿明眸,浑然天成的玉冠之面,却毫无一点善睐相与。
只见他懒洋洋地摊开了手掌,五指一蜷,作讨要之势,朗声向着帘内之人诘问:“我的旌节呢?不打算还了?”
“明知故问。”陆欺欺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应道。
“是我明知故问,还是你明知故犯?”
言罢,他眉心一动,脚下借了烈风一般疾步向前,要直挑那车帷,刹那间,晃亮的剑身如水蛇游弋,粼粼波动,只如流云般掠过那车帷,堪堪被一道突闪而来的虹光格挡在外。
俄顷,帘动戛然而止,虹光势如霹雳横贯帘前,那斑驳的剑鞘后一双怒目昭昭,沉着嗓子道:“再往前一步,就杀了你。”
宸若将头一偏,巧劲避过那一击,耳廓一颤,却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像是被那一剑挑起了心中的怒火,他青筋骤起,笑容犹在:“小刺猬,到我这里来。”
字字句句,都像是在下达命令,全无谦逊之意。
陆欺欺以掌抱头,将身子掩埋在玉扶笙身后,对他一番野调无腔之言,是又怯又恼,根本不想作出任何理会,甚至不敢透过那道缝隙去看宸若的眼睛。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流泻出来的,何止是怒意,分明是饿虎逢羊,只待把她剥皮拆骨。
陡然间,她来不及望向泓洢,便听帘外铿然之声大作。
素月分辉,二人的衣袂猎猎起舞,扬起的尘沙几乎让陆欺欺睁不开眼,迷蒙中她看到一道紫电劈出,烁烁发亮,气势如虹,而后又是一道金光,与那紫光汇作一处,不知多少个回合的胶着与撞击,恰如双龙戏珠,两虎斗势,不分上下!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陆欺欺抓紧了一侧玉扶笙的袖缘,见她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仿佛在失却了一只眼睛之后,双眼曾经的神采如今都汇集于这一只炯炯有神的独眼之中,若不是有伤在身,怕是要拍手叫好,大呼过瘾。
“诶?泓洢小哥莫不是打翻了醋坛子?瞧瞧这剑风,敢情是要置对方于死地呢。”气息虚弱的玉扶笙鼓唇置之一笑,支着沉重的臂膀拍了拍少女的手背。
苍绒听罢,也换上一副凝重的神色,埋怨其主人道:“小欺,我看泓洢是真生气了,你好好给他解释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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