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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孤胆


转眄之间,已是凉月照窗。

        那张芳泽无加,洗尽铅华的脸上写满了恓惶不安,少女紧紧将衾裯裹在怀里,与端着药瓯的面无表情之人双目对峙,不禁颊上一烫,款款地将尖颌埋入双膝之间。

        “醒了就把药喝了。”僵持了半晌,他将那药瓯掼在桌上,“小欺为你煎了两个时辰的药。”

        “是、是你为我换的衣服?”那女子的声音细若微风,面颊飞上阵阵绯红之色,盈盈欲语,口露编贝。

        泓洢正欲用那种千刀万剐的眼神回应眼前惶恐不安的女子,陆欺欺便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径自越过他,向着那瑟缩在榻上的女子瞥了一眼。

        “醒了?”她转眼便瞧见了那桌上的药瓯,腾腾冒着热气,纹丝未动,“姑娘怎么不把药喝了?”

        说罢,她便将那药瓯递到她面前。

        在为她换衣时,陆欺欺仔细地检查了她的身体。

        肋下一处刀伤正好避开了要害,除此之外多为旧伤,且不似刀剑所为,倒像是鞭痕与殴打所致,而她一双娇嫩的手掌也并未如习武之人那般遍布老茧,应是婢女无疑。

        嗯,对了,左脚踝上还有一处看不出是雕青还是胎记的痕迹,不过似乎无甚关系。

        待那少女将那副汤药一饮而尽,沉声讷讷,陆欺欺方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厌她……唤我蔻之。”

        “这么说来,你应该有自己本来的名字。”

        那少女阴郁的面容之上掠过一丝闪躲,低顺的眉眼中藏着些许不甘:“也许有,但也许不必再有。”

        陆欺欺沉吟片刻,继续问道:“好,那我们问问别的,是何人屠尽了姑厌满门?”

        那少女斩钉截铁:“自然是步飞絮。”

        “你为何如此肯定?”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步飞絮与姑厌针芥相投,图谋结党,私造兵械,即便昨日未现身于夜宴之上,也会引起皇帝猜忌。此人生性多疑,心狠手辣,为了不留下口舌把柄,自然是要先发制人,以绝后患。

        一旁的泓洢抱臂立于窗前,密切关注着窗外一草一木,压低声音问她道:“你既然是姑厌的贴身侍女,想必知道的也不少。”

        那女子瑟缩于榻上,似强忍着颤抖,目不转睛地盯着泓洢那双摄人心魄的眼:“我若说了,公子可保我性命?”

        对方没有看她,目光都未曾犹疑半分,只淡淡地启唇道:“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杀你。”

        陆欺欺连忙点点头,对着蔻之挤眉弄眼,言下之意便是,你别惹他,这人他可是真敢杀。“蔻之姑娘,想必步飞絮尚未发现你还活着,此处是丹阳国使团下榻的驿馆,明日可让你潜入丹阳使团之中出城,你看可好?”

        见惯了姑厌平日里的血腥手段,陆欺欺这点款言温语似乎对她来说毫无威慑之力,只见她紧咬着下唇,移目看向泓洢的背影,莫名柔腔道:“我要他送。”

        “嘿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姑奶奶我今天……”陆欺欺撸起袖子扬起手掌,作势便要削她,可转念一想这丫头说不定真知道些什么,方寒下脸来恐吓道:“这么大口气,若你身上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我们就把你扔到步飞絮家门口去,你想不想试试?”

        “我知道你们是谁。”那姑娘答非所问,声音四平八稳,“生玙在你们手中,步飞絮不会放过你们。”

        “就这啊?”陆欺欺歪着头看她,唇角衔笑,就算生玙不在他们手上,步飞絮一为了给姑厌报仇,二位了给自己扫除障碍,想必也不会放过他们。“看来你这贴身侍女,并没有什么价值。”

        蔻之身子一颤,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就该弃如敝履,这是姑厌让她时时谨记于心的生存之道。

        她踌躇片刻,似乎又改变了主意,以口沫濡唇道:“你想知道什么?”

        陆欺欺双手环于胸前,唇角止不住地上扬,笑着道:“放松,咱们一件件问,首先呢,就是那块酿玉,到底是何人与姑厌暗中勾结,借此陷害明纱公主?”

        “这是步飞絮与姑厌之间的秘密,我无从知晓。”言罢,她又翕合嘴唇,再度强调:“姑厌私下的勾当我知道的不少,但也都是一些酒桌上的只言片语,此事我的确不知,没有必要欺瞒于你。”

        陆欺欺若有所思,轻轻颔首,其实也不必追问,因为这世上能拿到酿玉,又能以正当名目将其送到明纱手中的丹阳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只要明纱有心,追本溯源,却也不难,只不过鞭长莫及罢了。

        “下一个问题,七杀众,掖庭殿。”

        蔻之恢复了些许红润的面颊之上闪过一丝惊愕的神情,第一反应竟是望向窗边的俊逸少年:“你们想去掖庭殿?”

        “怎么?”陆欺欺见她神色稍异,欲言又止,便趁势追问。

        那女子湿润的唇嗫嚅了片刻,低颦一阵,才慢吞吞道:“据我所知,唯有七杀众之首的镇国公,与龙骧将军宸若可以进入掖庭殿。”

        陆欺欺与泓洢对视一眼,这两个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镇国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另一个嘛,恐怕不仅不会帮忙还会暗地里使坏添乱,不提也罢。

        “那掖庭殿里到底有什么玄妙?为何都如此忌惮?”陆欺欺问道。

        女子头也不抬地答她:“我听姑厌说,那里面住着的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便连镇国公阿慈也唯他马首是瞻。”

        那阿慈是何许人也?

        大疏国开国第一功臣,□□在位时曾赞他“万人之敌,刚而自矜”,乃当世第一名将。

        “其余进入掖庭殿的人,除了那个数年前那名座上亲自押解回掖庭殿的囚犯,恐怕都已化作一缕冤魂。”

        “囚犯?”泓洢眼中漾开一丝涟漪,终是转过身来,用那略微有些激亢的声线,向着那口若悬河的女子追问:“什么囚犯?”

        不知道他为何陡然变得盱衡厉色,蔻之抬眸静静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又默默地将那头埋入颈中。

        “记不清了,那时我尚且年幼,不过是一个布菜的小婢,只是因着那次步飞絮在席间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举动,才令我对他二人的谈话印象深刻。那个囚犯,似乎是什么剑圣,他谈起那人时,满面皆是憧憬之色,据他二人说,那也是座上入主掖庭殿以来首次出殿。”

        陆欺欺眯起眼睛:“你还知道什么?”

        “你们想去掖庭殿送死?”那女子斜睨了她一眼,反问道。

        “送死谈不上,只是有些兴趣。”

        蔻之唇边勾勒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掖庭殿没有守卫,你大可大摇大摆地去。”

        “可一定有别的东西。”陆欺欺逼视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没错,一个偌大的阵法。”她低声道,“姑厌曾无数次赞过那阵法精妙,只恨不能窥其玄机。至于是什么样的阵法,我不过一个婢女,自然是无从知晓。只不过我听说,掖庭殿立殿之根本,与这阵法有莫大的关系。”

        陆欺欺听得直摇头,心想这鬼地方在这些人口口相传之下,竟传得比地府还玄乎,看来,还得场外求助下咎吾,虽然这女人没个正行,但说不定她能有什么办法。

        思及此处,陆欺欺沉声道:“嗯,蔻之姑娘,天色不早,想必你也累了,宫门即将落钥,我们必须得先回去。”

        言毕,她偷眼瞧向身旁的泓洢,只见他亦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想必也起了闯阵的心思。

        必须先于他找到破阵之法。

        陆欺欺暗暗在决计,此事与他师父有着莫大的干系,怕只怕他脑子一热,仅凭一腔孤勇去闯龙潭虎穴。

        “我想回家。”

        正拾身待走,那榻上竟又传来了蔻之艰涩的声音,言犹未尽,她将头深埋进两膝之间,夹着丝丝颤抖与无奈,把声线压得极低,低到几乎无法入耳。

        陆欺欺正欲离去的背脊陡然一颤,目中的华彩渐渐黯淡,她竟忘了,蔻之也是宛达人。

        突然之间,那一道道鞭痕如雪片般憬然赴目,陆欺欺伫立在那将开不开的门扉边上,眼睫轻垂,长吁出一口气,心尖在那阴霾的掩翳之下,霎时变得如羽毛般柔软。“敢问蔻之姑娘仙乡何处?可还有亲人?”

        蔻之散落的发丝将那双碧波涟涟的眼衬得憔悴无力,氤氲起迷蒙的雾气,她就那样看着陆欺欺,喉间仿佛含着一块异物,吐字含糊不清:“青雎。我自儿时与家仆在战乱中离散,被姑厌收入府中做了丫鬟,已是许多年。”

        “青雎,靖陵王?”泓洢脱口而出。

        蔻之面上有些错愕:“你也是青雎人?”

        否则怎会以前朝藩王的王号称呼其人?

        泓洢不置可否,只缓声道:“你若想回青雎,可随我的部下一同前往,他们此行会路过青雎。”

        “你不送我出城?”自知底气不足,但蔻之仍是心有不甘地开口问询,怪只怪心中迫切地希望他转圜心意。

        “我何时承诺过要送你出城?”说罢,他随手扔下一块腰间所系的玉佩,声音亦如那玉佩一般,冷冷冰冰,“明日你随丹阳使团出城后,便拿着我的玉佩去城南相去五里的破庙里找人。”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

        紧随其后的陆欺欺再度回眸扫了一眼那病榻上的女子,小声叮咛道:“蔻之姑娘,你且安心在此处修养,我得空再过来!”

        那女子面无表情地目送她离去,欬唾之后,那修长的指尖自将那玉佩捧入掌心,静静地将它贴近自己搏动的心房,鼻翼翕动,探颌轻嗅了嗅,伴着那馨香入鼻,她苍白的唇间不由自主地漾开一丝陶陶兀兀的笑容。

        恰如薄酒下肚,吃得神思缭乱,眼波脉脉,道不尽的痴酲风韵萦在远山之间。

        那玉佩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逸草木香,自他把她从井中抱起的那一刻起,她便铭感于五内。

        她款款起身,支窗而盼。

        何夜无月,但这世上最撩人的月色,莫过于此时。

        叵耐此端相思,彼端却无意于此。

        回到承桂宫,陆欺欺摩拳擦掌,对于入眠一事,竟是前所未有的迫不及待。

        毕竟唯有这个法子,她才能与咎吾晤面。

        郑重其事地燃了满屋子的安息香,又将枕头摆入自认为的绝佳位置,她方深吸一口气,从容入寐。

        未及多时,似是与对方心有灵犀,她便顺利地开启了梦境,又不待对方启齿,自己先把阵法之事陈述了一遍,这才喘上一口气来,静待答复。

        “阵法?”咎吾也似乍醒一般,哈欠连连,无精打采。

        陆欺欺点头如捣臼:“对,你昨日不是说,此地有异样么,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呵,难怪今日如此殷勤,原来是有求于本座。”咎吾得意洋洋,出掌一扬,直将那一头散落的青丝撩得随风乱舞,显出一副疏懒的倨傲姿态。“这不难,带本座过去看看就好。”

        陆欺欺眉心一攒,唇角一耷,脱口而出:“可我要怎么把你给叫出来,难不成到了阵法之处,就地躺下睡觉?”

        这是她最为关心的问题,虽然将其问出口会显得自己十分愚蠢。

        果不其然,咎吾面上又露出了那副嫌色,偏着一颗发胀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朝着她连啧了几声,才枯笑道:“蠢货,你又不是唯有入梦才会看见本座,是本座与你之间的神识、神识融汇懂吗?”

        陆欺欺将头摇得像拨浪鼓,直截了当地回她:“不会。”

        空有袖里屠龙斩蛟手,怎奈埋没青锋千载春。

        咎吾无奈地叹了叹气,整副身躯晾在劫神锁之上,一动不动如一条搁浅在岸的死鱼。

        须臾,待得她用那眼角余光淡淡扫过陆欺欺笃心定志的倔强面庞,又转念一想,摆在她面前虽是槃木朽株,但只要她独运匠心,说不定也有枯木逢春之际会。

        思量片刻,咎吾又摆正了身子,慨然道:“你可曾记得第一次本座附身之时,出现的异样?”

        “你什么时候附的身?”陆欺欺满眼迷茫之色,片刻之后却笑睃道:“你能附我的身?”

        咎吾有气无力地扶着额,自己迟早要被这丫头气死,可又不能不理睬她,旋即扬手若扫尘,振衣敛容,挑颌放声:“来,本座授你凝神诀。”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梦境中又恢复了风平浪静,草长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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