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迎魂归
一旁的童嬷嬷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太舒服,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即便是主子们有心抬举,也不能像是无人一般坐在院子里大大咧咧的玩耍,叫旁人看了去,还以为这院子里连个管规矩的人都没有。
童嬷嬷脸上不显露什么,心里盘算着回过头来,还是得给真真姑娘讲讲,就算得了这首肯之后再交这个孩子规矩,在这位嬷嬷看来,就算是孩子脑子不好,也不打紧,学的慢点,也不打紧,慢慢的多教几就是了,不能随便放纵,养的他们没了规矩。
何小尾进入院子里,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老祖宗,急忙上前一步问到:“祖母,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老祖宗双眼发红,好像刚刚哭过一场,看见何小尾过来,嘴角勾起笑意,转身就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指着院子里的那棵松树说道:“你看,那颗松树,当年可是你祖父亲手种下的,那个时候我跟你祖父,刚刚成婚,正要进入到这院子里来住。”
一说到这儿,低头又看了看自己森林的乖孙女,她的笑容里含着泪:“那个时候这样子,名叫荣午苑,可是你的祖父说他不求荣光,只求夫妻俩能够长寿如松柏,所以,这树又被称之为长寿树。”
站在一旁的罗妈妈听到这里,忍不住别过脸去捂着嘴巴,眼泪直直的往下掉。
老祖宗的鼻翼缓缓煽动,两个人都像是吃了什么酸涩的果子一样,心里千滋百味上心头。
“祖母,我们先回去吧,院子里风大!”何佳伟的眼眶湿润,否则老祖宗回到了房间里,又拧了一个干净的热帕子,让老祖宗擦了脸,这才慢慢的缓过神来。
“这么晚的时候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老祖宗将帕子递给一旁的罗妈妈,拉着何小尾的手,让她坐自己的身边,又让罗妈妈去给何小尾端一碗热热的浓鸡汤来。
“关于那个叔叔家的庶子,如今,全府上下都传,他会承袭国公的位置,如今再过几日,父亲和兄弟们就要回来了,所以特地来问问祖母对这个孩子是有什么打算。”
老祖宗心里本就是一团乱麻,又想起今日几个儿媳妇在这里商讨不下,反而张口问何小尾:“好孩子,你觉得呢?”
何小尾握住祖母的手,慢慢的开口说道:“这个男人性情暴虐,心中毫无任何利益,人善当不起陈国二字,若是强要把它放到这个位置上,恐怕我们相府百年的生命就会毁于一旦,甚至还会招来灭顶之灾。”
老祖宗点了点头,这爵位和声名,可是丞相府几代子孙粉身碎骨得来的,难道就这样舍了出去?
“前几日有人买通了士兵的家眷来到门前到反而是给我们提了醒,有人正在暗处盯着我们,意图栽赃嫁祸致我们于死地孙女,以为丞相府的荣耀在于人心,现在这个时候只有辞去了爵位,保全全府,才是当务之急!”
“辞去爵位?”老祖宗点了点头,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所谓在其位谋其事,这个庶子没有这个能耐,与其让整个府邸放在火上烤,不如扬汤止沸,激流勇进,退回祖籍,让陛下看到我们全家低头的模样,才能保全性命,保全相扶多年积攒下来的声誉。”
“至于这个庶子,如果祖母有这个精力,可以留在身边慢慢教养,希望他将来能够学有所成,凭自己本事挣一个好前程,想必到时候如今全身而退的好名声,会为他将来入仕途上成为助力,若是这个男人无可救药,那我们起码还有偏房,小妾肚子里的孩子这几日就要临盆,若是得了男子,相府重见辉煌,岂不是指日可待??”
好想回这一番话,反而让老祖宗豁然开朗,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还有那偏房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呢?
就算不是嫡系,也是丞相府里的血脉,只要退出去,许府的出路就会多一条,不退,只能拼死一争,让那个庶子得到爵位,慢慢虚耗,究竟还是个死。
老祖宗想到这里,点了点头,泛红的眼圈看着在自己面前轻声细语的何小尾,忍不住抬头摸了摸何小尾的头发,心里不住的感慨,若是这个孙女儿是个男子,也是人群中样样超凡脱俗,有城府手段的奇男儿,又何愁后继无人?
何小尾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本来想去陪一陪肇事走到教室门口,还未来的及让人通报,就听到母亲压抑的极低的哭声。
穿过玫花制成的屏风,何小尾隐隐约约看到,装坐在窗前的母亲,一个手攥着父亲当年成亲下聘时的簪子,怀里还抱着为小弟做好的衣裳,压抑不住的痛哭。
赵氏的哭声让她的心里如同被刀坎火烧了一半,利用刚强的母亲只在一夜之间变痛失了丈夫和儿子,心里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不曾打扰这个悲伤中的母亲,何小尾只在外面站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才从房间里退回来。
“真真小姐?”一旁的嬷嬷急忙迎了上来,看见他双眼通红,眼泪一下子就跑了出来:“您就放心吧,夫人一向要强,今天早上还说如今整个府邸里的祖母是他必须得撑住了,如果连他都撑不住,怎么保护自己的女儿?”
话听到这里,何小尾的手心收紧,心里变得又酸又辣。
突然就想起了爹爹,那个曾经踏破江国血战,那个时候她追堵截整整整整七日才斩下姜国大将的头颅,一举击溃敌方,得胜之后喜不自胜,父亲却说让她按照军命领50鞭子。
自然是不服气的,光天化日之下,她拧着脖子和爹爹争辩:“我明明已经杀了他,江国大将!打了胜仗!爹爹,为何要还要罚我?”
气得自家爹爹双眼通红,一脚踢飞她手里的银枪,痛骂道:“我是你爹,不论在别人眼里你是有多么的厉害,在我这里,你是我丢了命,都不能舍得女儿!”
父母为爱子,就是什么时候都想舍命保护着孩子前头?可是以后再也没有爹爹,再也没有兄弟了。
她的爹爹,他的兄弟,全都死在了边疆。
何小尾点了点头:“不要跟母亲说我来过。”
一旁的老嬷嬷伸手替何小尾整理了一下身后的披风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姑娘好生歇着,等到相爷和世子他们回来还有的忙。”
点了点头,扶着海棠的手,两个人顶着寒风慢慢走出院子。
眼看着院子里高悬于屋檐下的白色灯笼正被风吹得胡乱摇曳,何小尾直直的站起身来,看着暗淡的天空若有所思。
风起云涌,形式变迁,如今,京城是要变天了。
外面的风雪吹得越发紧急,入了夜,城门处挑着灯笼从营房出来,命人打开城门。
守城门的士卒转过身,隔着茫茫大雪,他看见有人在长街尽头处走过来,越走越近,并看到那人不止两三个,立刻戒备的按住自己手里的刀。
丞相府的管事一路小跑走上前去,公公正正行了一礼,说明来意:“请您莫怪,今日于王扶灵而归,我们家主母带着所有女眷来到城门口处迎一迎。”
守门的人看清楚,那人果然身穿孝服,头戴孝布,便立刻侧身绕到一旁。
同样都是从俊的,虽然没能上战场,心里也有国为国为民之心,那一日,在相府门前,有贪财忘义的人,收了银子去闹事,相府的姑娘一番话激起了男儿沸腾的热血,恨不得随着向爷一起战死沙场。
如今,相爷和所有的男儿们,马革裹尸家中遗孀出城迎接,理所当然。
丞相府里所有的女眷,所有的妻妾和子女都来了,就连刚刚被行了家法硬撑着爬起来的许守信都跟着一起站在城门下,等候着所有的英雄们的回来。
呼啸的风雪中,人群里反而传来家谱抽泣的声音,烦躁没有主子们显得刚强。
入了夜,一片茫茫大雪,折人的眼睛,视线所及之处,就是白皑皑的雪色,然后就是用无沉寂的漆黑。
如今,相府的男人都死了,这京城里所有害怕相府,痛恨相府的人,这个时候怕是都要高兴的睡不着觉了。
前路漫漫,谁又能知道将来自己怎么样呢?
双眼通红的赵氏垂着眼睛,转过身去给一旁的许久诺拢了拢身后的披风,手指是止不住的颤抖:“你这身体还需静养,都说了让你不要出来,你就是不听!”
许久诺握住自家母亲冰凉的手:“母亲说什么呢?我现在已经不是小辈,可以和你一起分担了。”
前生,许久诺病倒只剩一个母亲独自撑着,弗里的一切,这一世既然活了下来,便不能再让母亲孤立无援。
赵氏将自家女儿搂在怀里,眼泪如同断了的线,如果还不是有女儿,都恨不得一头碰死,跟着丈夫儿子们一起去了,可是女儿已经失去了祖父,失去了兄弟,自己怎么能忍心再让女儿失去了娘呢?
江城里不知道是谁先凉了一盏灯,听到有人说相服已经一大早去门口扶灵就去了,急匆匆的穿了衣裳,刚刚提灯出门,就遇到邻居挑着灯踏雪而出。
“你也听说了?”
“是啊,他们女眷都不容易,我们受他们相府世代的守护,也应该过去迎一迎。”
两个人刚刚说了两句,就听见隔壁枝丫一声,年迈的父亲看到邻居也张口问道:“怎么你们也要去城门?”
城门处的守卫兵站在高高的承台上,看见京城里不知从哪出冒起来,一串又一盏的灯,有无数个暖融融的光被笼在灯笼里,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走过,细细的看着之下,就是成群结队撑伞提灯过来的百姓。
如今,正是寒彻入骨的大雪,外面的天色还未明亮。
城门守着的将士看到这副场景,心中翻涌,高声喊道:“把城门里的灯点的更亮一些,为我们的忠魂引路!”
相府女眷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红了眼,挺直了脊背,在风雪中等候着归人。
潮种的橙子个个都会趋利避害,自从边疆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皇帝的态度开始微妙,似乎并不打算宽恕庇护丞相府,就算是得到了消息,也不感冒着皇帝的大不韪,冒然前去。
所以朝中的重臣能来的人寥寥无几,赵岐山带着邻居家的翰林书墨一起去了城门下。
赵氏到自家哥哥前来含着眼泪:“哥,你们不该来的!”
“无事!”
让何小尾感觉到意外的是,随着江无忧一起来的,就是卢布等等一帮官二代富二代已然到了城门下。
卢布恭恭敬敬的同所有的女眷们行礼,一旁的江无忧,也是浅浅的点头行了礼。
何小尾一身素白的孝服,头戴了白布,看起来挺拔清零。
所有女眷虽然看起来脸色煞白,眉目中带着憔悴疲累,阳光却依旧坚韧刚强。
“多谢卢公子在门前解围待我丞相府大事,过后一定亲自登门拜谢。”肇事柔和的说道。
“夫人折煞我了,不过是凑巧不必挂怀!”卢布倒是很是乖巧。
天色刚刚蒙蒙亮,鹅毛大雪越发凶残,就在所有的百姓们都要冻僵的时候,应该能听到从大雾里传出来的马蹄声。
很快,一个四角旋着灯的马车在于王旗帜的冰室下缓缓而来。
一旁的二夫人双腿一软,幸亏一旁的徐守信快速地接住它,握住对方的手,泪流满面。
于王的护卫,遥远的就看到门口处灯笼光亮白了一片,急忙快马看到门前积攒了一群人,大概明白什么情况,急匆匆的赶回马车里,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丞相府的人和百姓们都在门口等着呢!”
怀里抱着美人的于王爷,一听急忙撩开马车探脑,向城门下看了一眼,只见熙熙攘攘,光亮一片,顿时心虚不已,收回马车里,手心里还腻着一层冷汗。
这一次,他只将丞相府里的世子和第五子的遗体带了回来,是为了羞辱相府,给整个朝城里所有的臣子看,所以给他们用了最下等的棺材。
于王爷擦了擦自己的手,望着在马车里安置的食盒灯笼,沉着脸:“一会儿就说本王伤重,不能下马车,直接进城!”
“是的,小的明白。”
马车里的美人看见于王爷面色深沉,笑着把炉火之上的美酒拿出倒了一杯,递到于王爷的嘴边,声音甜腻着撒娇:“王爷,那许家的男人都已经死光了,不过是一群女人,何必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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