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旧梦第 107 章 芙蓉花会

但见假山怪石绕曲径,老树青藤铺浓荫。原来是个幽静的私家花园。转过假山,又见亭台依翠,鸟语花香。前面有一个几十米平方的小池塘。塘里一池碧水,半塘荷叶,错落有致地绽放着几十朵各色荷花。临池是一个红柱灰瓦、五彩回廊,飞沿斗拱的水榭。水榭里有三个穿着时髦的女郎在品茶观鱼。却是高芸芳、于金花、张乃君三个。

        三个人也是见前面乱轰轰的，各色人等都有。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之辈。懒得与之应酬，便躲到清静处自己谈论时局。

        于金花道：“我真看不懂宋哲元！按说长城抗战时，29路军打的也算是英勇顽强。大刀队更是一战成名。怎么一进北平城就软了？用了那么多*派当官儿，连松室孝良都成了他的什么委员会的总顾问！现在的北平城里，那些个牛鬼蛇神都还了阳了。”

        张乃君道：“宋哲元夹在日本人和南京政府还有国内各派政治势力之间。那儿边他都不想得罪。就想维持住现在的局面。”高芸芳笑道：“现在北平城里，宋哲元确实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每当平衡要被打破时，宋哲元就躲起来。或探亲或养病，要不就闭门不出。等事情差不多过了，他再露面。”

        张乃君道：“这也是他维持平衡的办法。毕竟他的主要威胁是日本人。和日本人发生冲突时，他躲起来，让别人应付。就是为了留个转圆的余地。还是二少爷早就说过，29路军占据平津，确实打破了日本人不战而得华北的图谋。但是，日本人是不会甘心的，29路军却想苟安下去。所以，对他们不要报太大的希望。”

        这时高芸芳道:"这二少爷还真能个儿,巧妙调动各方势力,竟然把保卫平津的大事给干成了!今天想起来,还真像作梦一样"。张乃君赞道:"难得的是不居功自傲,让我们继续躲在暗处。现在看起来,还真有先见之明"。于金花撇撇嘴:"这个李学文,原来就一小跟班儿,也不知从那天起变成二少爷了"。

        高芸芳叹道:"怪不得人家说男孩儿开窍晚,可一开窍就比女孩儿强。你看这二少爷,原来不过是个贾宝玉。可自打上了高二,就像变了个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看男大也十八变,越变越聪"。"哼!"于金花不满道:"您这是性别歧视!他到是春风得意了,可蓉蓉呢?原来多开朗的一个人,可现在呢?笑也少了,话也少了。时不常的一个人发愣,我看了都心疼!您说,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还比不上半途插进来的。我看他还不如贾宝玉"。

        张乃君道:"小时的事儿还真不能当真。再说了,蓉蓉是政府的人,二少爷是孙老师欣赏的人。而孙老师是那边的人。有些事儿还真不好说"。李学文不知,三个人正在进行一场以他为焦点的谈话，和蓉蓉径直向水榭走来。"嘘......",高芸芳在唇前竖起一指道:"别说了,他们来了"。

        二人进了水榭,于金花笑道:"二少爷到了。我们红粉军团总算凑齐了"。李学文道:"红粉军团早已完成了历史使命,本勤务员宣布红粉军团解散"。高芸芳道:"你这是过河拆桥!"李学文笑道:"成婚甩媒人,天经地义。要是结了婚还找媒人,那就有问题了"。于金花高声道:"你这是偷换概念,是诡辩!"

        张乃君道:"好了!好了!二少爷不愿当这个勤务员,我们也没辙。不过今儿个是黑芙蓉的好日子,我们大伙总得有所表示"。高芸芳道:"小师妹家庆生时,还有个牡丹花会。今儿个也要作几首诗,就叫芙蓉花会!"几位小姐轰然叫好。

        张乃君道:"好!我们就以这池中的荷花为题。以一个小时为限。过期有罚"。李学文道:"应该点上一支线香,以香燃尽为限。这样更加雅致,有古名士之风"。付蓉蓉正忙着给李学文斟茶,嗔道:"快想你的诗吧,别光顾着耍贫嘴。小心挨罚!"于金花道:"看来一首诗难不住二少爷。我提议,荷花荷叶、莲子莲藕各作一首"。

        李学文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去。站起来道:"您这不是作诗,是难为人!我还有事儿,告假"。张乃君笑道:"蓉蓉,揪住二少爷。花金鱼只是个人提议,又没有通过。我看不拘荷花荷叶、莲子莲藕,只要沾边儿,作一首就行"。李学文坐下道:"这还差不多"。众人皆笑。

        大家开始构思。蓉蓉道:"我有了一首'残荷',就是颓废了些"。高芸芳惊道:"好快!不愧是才女!"于金花道:"颓废怕啥?残荷败叶入诗入画,更有一种凄清孤傲之美。快快道来"。蓉蓉吟道:

        "昨日晨风今日雨,残香枝头对愁云。江湖风波捧珠泪,月色初霁影自怜"。

        于金花鼓掌道:"好诗!诗中描写了荷花一天的经历。由雨转阴,到晚才晴。珠泪更是形象。暗示风雨无情,江湖险恶。由花及人,越见楚楚可怜"。张乃君道:"不过到底愁苦了些,色调太灰。年青人嘛,'小荷才露尖尖角',离残香还远着呢"。高芸芳道:"那首牡丹诗的案你翻的好,难不成荷花你也能翻?"张乃君道:"有何不可?",于金花道:"看来君子兰胸有成竹了"。张乃君吟道:

        "一样莲花百样红,全凭夜露和晨风"。

        众人不由的齐声喝采。高芸芳道:"刚才风雨还把荷花打成残香呢,这会儿就百样红了。果真翻过来了"。于金花道:"百样红!果真不错,荷花有粉红深红镶红等种种花样。我看这两句也就到头了,看下面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众人静了下来,张乃君继续道:

        "一年一度秋风过,更把莲座换宝座!"

        众人一惊,齐声喝彩。蓉蓉道:"莲座宝座,亏你怎么想来!"高云芳道:"历代文人墨客都是如何如何悲秋,君子兰连这也翻过来啦"。偏于金花道:"用韵不对,尾句怎么能用仄声呢?"李学文插嘴道:"怎么不能用仄声?唐诗三百首里都有用仄声的"。于金花叽道:"吆喝!二少爷读过唐诗三百首?说来听听"。

        李学文道:"有一首'官仓鼠',说的是'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于金花笑道:"举例不妥,人家第一联就是仄声。也是一韵到底。那像君子兰是先平后仄的?"高芸芳道:"先平后仄在唐诗选里就有。如黄巢的'菊花','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于金花道:"你们真行!瞅瞅,什么犄角旮旯的例子都能找到。反正七绝不能这样写"。张乃君道:"谁说我这是七绝了?我这是七古"。于金花道:"您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高芸芳道:"我也有了,不过不合规矩"。于金花道:"真有好句,不合规矩也成。说来听听"。高芸芳吟道:

        "生来娇养藏花心,精挑细选最费心。凡人不识宝中宝,性味寒苦可清心"。

        于金花道:"果然不......""不合规矩是吗?"高芸芳接道:"但是我愿意!"于金花道:"这平仄粘对可以含糊些,尾字相重可犯忌了"。张乃君道:"游戏嘛,什么忌不忌的。只是这心心心的说的是什么?"高芸芳笑道:"我说的是莲子儿芯儿"。于金花道:"就她各色"。李学文道:"我也有了,题目是莲藕"。见众人静下来,李学文吟道:

        "生来喜静睡花荫,不知江湖日月新。出水才见真玉色,内藏七窍玲珑心"。

        众人齐声叫好。独于金花道:"为什么是七窍?你数过了?莲藕里有大洞还有小洞,怎么算?"高芸芳道:"您这是一根筷子吃藕片,专挑眼儿"。张乃君道:"红楼梦里形容黛玉,'心较比干多一窍'。这不过是一种比喻,说得是黛玉心思灵巧。谁还管到底是几窍?"于金花道:"原来是以物喻人,不知二少爷说的是那一位林黛玉?嗯,让我想想,要性格娴静,还要颜如玉,又要心思灵巧"。张乃君道:"成了!成了!你今天挨个把我们褒贬了个遍。这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小心挨罚"。于金花道:"也罢,听本小姐道来"。遂吟道:

        "一池碧水洗红颜,晨风带露舞徘徊"。

        众人齐声道:"好!"张乃君道:"一池碧水中,娇艳欲滴的芙蓉花在晨风中摇曳,好意境"。于金花继续道:

        "岸边少年空羡慕,诗人无缘买舟还"。

        蓉蓉道:"出淤泥而不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儿。好!"于金花道:"你们先别急。等我念完再慢慢夸奖。高芸芳笑道:"说你胖,还喘上了"。于金花继续道:

        "江湖总有风和雨,抛却珠泪品自洁。晚风荷塘映月色,倩影婆娑惹人怜"。

        张乃君鼓掌道:"好个荷塘月色!'惹人怜'和'影自怜',同样一个'怜'字,意境大大不同,大大不同。我看今天的冠军,要归了花金鱼了。李学文道:"听了'江湖总有风和雨,抛却珠泪品自洁'一联,我好像明白了一些处世的道理"。

        正说着话,有下人进园道:"大小姐,太太分付,开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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