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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冤家路窄


【第二十五章】冤家路窄

        【看来上次下的手还是轻了点,这才三个月,你就又能出来咬人了。你抛下的那两个兄弟还是我让人帮埋的,你这次来,是来向我支付入殓费吗?】

        落霞城南,仙信阁。

        虽然夜微凉这位接引人已经带着她的大徒弟跑路了,但仙信阁的一切运转却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一部分原因是有老阁主坐镇,另一部分则是堂堂乾门掌尊贺玄清也不是吃素的,在当接引人的这两天里,他可是将任何事情都处置得极其周到。

        这天晚上,贺玄清端坐在前厅的柜台后,穿着一如既往的深黑色道袍,正充当着仙信阁接引人的身份。

        “客官慢走,若是下次还有什么想问的问题,欢迎再次光临。”

        送走眼前的这位客人后,贺玄清并指指向了桌上的信封,用隔空御物的术法将之抬到了半空中。随着他手指一摆,这封信便穿堂而过,飞入了早已堆积了个半满的闻讯坛。随后,他便低下头来,拉开抽屉把收据放了进去。

        就在这时,一名新的客人推门而入。来者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身着一件长衫,左腰间挂着一枚银质枫叶状配饰,步子沉稳,气质非凡。他的长衫非同寻常,没有什么规整的花纹图案,整件衣服上只有一黑一白两种颜色,白色是底色,而黑色则像是随意泼墨泼上去的一样,无拘无束,颇有一种洒脱的意味。

        长衫男子走上前来,直接轻车熟路地在柜台前盘腿坐下,然后娴熟地扯过一张白宣,开始写自己要问的问题。

        “看起来,这位客官是老顾客了?”贺玄清看着长衫男子的熟练动作,不禁说道。

        那位长衫男子闻言,有些讶异地抬起了头,却在看清贺玄清那张黝黑的脸的时候,惊呼出声:

        “玄清剑仙?怎么是你?”

        贺玄清笑笑,“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之前的那个少年呢?”

        “他啊,最近有点事出去了。所以这段日子里,就由我暂领接引人一职。”贺玄清解释着,端起旁边的茶壶给长衫男子满上了一杯茶,道:“茶道粗劣,烦请见谅。”

        “玄清剑仙的面子,我哪儿敢不给啊。”长衫男子爽快地接过茶杯,将里面的清茶一饮而尽,“不过没想到,越老阁主居然会叫你亲自来当这个接引人。怎么,上次霞峰论剑的事,他老人家到现在都还没消气?”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是师徒之间的一场切磋罢了,更何况被暴揍的还是我呢,他生啥气啊。”贺玄清摆了摆手,突然话锋一转,皱眉问道:“不过,阁下是怎么知道当年我和我师父打了一架的?”

        “我当然知道了。因为,我可是那场战斗中最大的受益者啊。”

        纵然视线被柜台遮挡,贺玄清也还是能通过神识看到长衫男子身上的一切东西。所以,墨白长衫上的那枚银质枫叶挂饰,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来是你……”

        “晚辈曲墨痕,见过玄清前辈。”

        贺玄清咳了一声,道:“前辈不敢当,毕竟你也是得过霞峰论剑头名的人。不过我倒是想问,是什么风把墨痕剑仙您吹来了?”

        “很显然啊,我来问问题啊。”

        虽说曲墨痕一直在和贺玄清攀谈,但他笔下的工夫却从来没有停下半刻。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写完了自己要问的事,将纸推了过去。

        “还请贵阁帮忙寻找一下这个人的下落。这是在下的神识印记,若是得到了什么切实的消息,还请尽快告知在下。至于价钱,随你们开。”

        曲墨痕伸手悬停在了那张写了问题的宣纸的上方,片刻之后,那张纸上便渐渐显现了一个三寸大小的方形印符。贺玄清将纸接过,扫了一眼上面的某个人名,皱眉道:

        “白明镜……?这个人,你们晚枫海近几年来不是一直在追查吗?还没查到?”

        “所以我这次并不代表晚枫海,而是出于我的个人原因。”曲墨痕淡淡地回复道,“而且我记得,接引人在客人提问题的时候,是不能反问客人的吧?”

        贺玄清自知多言,便没有再说什么。

        “好了,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这是定金。”曲墨痕说着,往柜台上放了一个装满了灵石的乾坤袋。

        贺玄清将乾坤袋拿在手里,很快就清点出了里面的灵石数量。他从柜台下的屉子里取出了一小张精致的羊皮纸,在上面写了几笔之后盖上了仙信阁的印玺,递给了曲墨痕。

        “收据。”

        “多谢。”曲墨痕接过,便要起身离开。

        “哎。”

        贺玄清叹了一声,似有挽留之意。他顿了一下,认真地说道:“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跟你比一比剑法。”

        “若有机会,在下定当奉陪。”

        曲墨痕笑笑,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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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坎字,水泽节!”

        揽月宗比武台上,随着一声娇呼响起,一道巨大的水柱从夜微凉手中的竹笔中激射而出,将对方释放出的火焰剑气全部吞噬。

        “呲——”水汽蒸发的声音。

        “承让。”

        夜微凉轻轻地一转身子,收起了那毕露锋芒的笔势,向前方不远处那个被击翻在地的中年男修行了一礼。

        “罢了,也是我自己技不如人。”那中年男修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甩了甩自己身上那湿漉漉的衣服,说道:“只是我修了这么多年的道,以融合初期修为前来揽月宗,本以为是一马平川无人可挡,却败在了一个小姑娘的手里,确实是有点丢脸了。”

        “你是昨天才突破吧?”夜微凉问道。

        “仙子怎知?”

        “我看的出来,你的境界还没稳固,还没有习惯自己这个新境界,道法施展起来会有些不习惯。要是你把境界稳住了,我一个筑基期的,就怎么都打不过你了。”

        “多谢仙子指点。”

        他抱了个拳,还剑入鞘,走下了高台。

        倒也是个坦荡之人。

        夜微凉看着他那有些黯然的背影,也开始于心不忍起来。不过规则既然被设定成这样,他们这些每组的胜者也注定是要被其他人挑战的,只不过,他好像没有想过自己会落败吧。

        一丈灵盘,是划分筑基和融合的一道分水岭。天赋稍微正常一点的修士,筑基期灵盘都不会超过一丈,融合期灵盘也不会低于一丈。只不过,白化羽和夜微凉这两个异类,也不知道是修了多少个上辈子上上辈子以及上上上辈子的福分,才能身负如此超绝的天赋。

        灵盘大小是衡量修士实力的主要因素,但也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境界差距导致实力的差距其实还是挺大的。只不过夜微凉有厉害的法宝在手,再加上对方境界不稳,才能越过一个境界赢下这场比赛,若是换了别的筑基期巅峰修士,要赢可能还是得费点功夫。

        李展风在这场挑战的中途抽空去找了十把椅子,提供给那些小组第一亦或是挑战胜利的人。这不,夜微凉就将那个中年男修从座位上赶了下去,坐上了本属于第九组第一的位置。

        白化羽作为第十组的第一,此时就坐在夜微凉的旁边。他用手肘戳了戳刚刚坐上座位的夜微凉,打趣道:

        “不错嘛凉儿,之前在落霞峰下,没看出你有这么厉害啊。”

        “落霞峰下那次,本小姐是被那个劫道的人,再加上你这混蛋的助攻给打了个半死,根本没机会出手好吗?再说了,你以为这三个月过去了,本小姐就没有长进吗?”面对白化羽这种无聊的调侃,夜微凉小嘴一撅,丝毫不买账。

        白化羽侧着头,用目光在夜微凉的小身板上扫了两道,意味深长地说道:“长进……?嗯……没看出来。”

        “开什么玩笑?本小姐花三个月就从一丈修到了一丈二,你还说没看出来,眼睛长哪儿去了。”夜微凉略带愠怒地埋怨道,却在不经意的一瞥中,发现白化羽的目光所袭来的方向,还有他口中所谓的“长进”,其实别有所指。

        夜微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

        “你小子的眼睛往哪儿看呢!!!”

        气急败坏的夜微凉迅速抬手,又迅速落下,没有给白化羽任何的反应时间。蕴藏了万千灵力的一掌就这样拍在了白化羽的天灵盖上,是直接把他连人带椅子一起当场掀翻在地。

        “以前……确实没见你……这么厉害啊……”

        白化羽倒在地上,只感觉到有无数颗星星在他的头顶盘旋,没过多久就白眼一翻脑袋一歪,再也没动作了。

        火气上头的夜微凉在自己的座位上喘了几口大气,斜着眼瞟了一眼地上那一动不动的白化羽后,伸腿轻轻踢了踢他的身体,责问道:

        “你又装死?”

        看白化羽一直没有回应,夜微凉这才反省自己,自己刚刚那一掌是不是拍得有点太狠了些……

        她思索了一下,运气于臂加强了一下手上的力量,把白化羽和他的椅子搬了回来。在注视了白化羽好一会儿之后,这位晚枫海的大小姐居然突发奇想,直接转过身来,一个小跳坐在了白化羽的腿上。

        白化羽依然不为所动。

        “这都没反应?真晕了?”

        夜微凉正欲起身,却在起身的前一刻猛然发现,白化羽这两条扎实的大腿,坐起来还挺舒服的。

        诶……

        她尝试性地往后靠了靠,让自己的后背贴上了白化羽的前胸,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一头如瀑长发散落在他的身上。见白化羽还是没有反应,夜微凉便又用了点力,把白化羽坚实的胸膛直接当成靠枕顶到了座位的靠背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响动。

        “嗯——确实舒服。”夜微凉美美地抻了个懒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每一寸表情都在诠释着“舒适”二字。她的脑袋枕在了白化羽的肩上,斜上方就是白化羽那张俊美非常的脸。只不过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下巴凸显出了几分棱角感,好像比正常的视角还要好看那么几分。

        她用这个角度盯着白化羽看了许久,直到小脸上泛起红晕,才突然打了个激灵,把目光收了回来。

        等会,这家伙该不会在装晕吧!

        夜微凉倒抽了一口凉气,背上有些发寒。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按着白化羽的上下眼眶,强行帮他睁开了眼。

        看着白化羽眼睛里面那黑少白多的配色,夜微凉庆幸地叹了口气,放开了他的眼皮。

        “还好还好,是真晕过去了。真是的,本小姐本来脾气挺好的,非要作死。”

        夜微凉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滴了几滴茶红色的药在自己的掌心里,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朝白化羽额头上的淤青部位涂了过去。上完药之后,她便将坐姿调回了正坐,将目光投在了正在进行比试的台上。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过身去没多久,她身后的某个人肉坐垫就轻轻地动了一下,动作具体表现为嘴角。

        没过多久,这第二轮的挑战赛也差不多结束了。除了夜微凉和白化羽这两个坐在一张椅子上的,其他的八张椅子也都陆陆续续地换了人。先前被夜微凉击败的那个中年男修也重新打了上来,夺回了本属于他的名额。现如今,场上的十人稳稳当当地坐在比武台上,而场下的人们则大都消耗过度甚至身上带伤,没有一战之力了。

        “台下的各位,还有要挑战的吗?”

        李展风见许久没人上台,便用中气十足的声音问了一句,接着又宣告了一句:“如果没有,那么坐在我身边的这十位,就是我们揽月宗今年的新……”

        “且慢!”

        一声大喝并着两道亮光,从远处的天空飞速袭来,落在了这宽阔的比武台上。比武台周围一众护宗武修很快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纷纷弯腰向着其中一人行了一礼,恭敬地道了一声:

        “二公子。”

        然而,揽月宗二少爷御箫阙却连一句回应的话都没有,只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了第九把椅子几眼,说道:“不愧是天才道侣啊,连坐都要坐在一把椅子上。呵,有点意思。不过我好言相劝,据我所知,全天下就没几对道侣能得个好结果。”

        “箫阙,不得无礼。”李展风横了他一眼,低声道。

        御箫阙扁了扁嘴,深知这位李长老是父亲的挚友,论辈分也是他的叔父辈,自然是不敢再多言。

        夜微凉皱起眉头,也上下打量了这位二少爷几眼,却发现此人修为完全不能被她所窥视,不过从他周身的灵气波动大小来看,这人修为应该至少比她高上两个大境界。而且,此人的装束虽说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也有些风度翩翩的模样,可他语气里带着的那种轻佻和不可一世的态度,却实属让她这个晚枫海的大小姐心生厌恶。

        纨绔子弟么……

        夜微凉的脸色冷了许多,说道:

        “不知尊驾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经历了什么不堪的往事,才会让你对道侣二字产生了这样的误解呢?”

        “你——”御箫阙正欲发作,却被他身后的人拉住了将要抬起的手臂。

        “二少,不必,我早就领教过这个小姑娘的伶牙俐齿了,还是让我来跟她叙叙旧吧。”

        御箫阙身后的那名黑衣男子站了出来,朝着李展风拱了拱手,道:“李长老好。在下吕溢,本应是第十组的试炼者,可却听闻二少闭关出来,便先找他叙了叙旧。不过,现在到场还算来得及吧?”

        李展风眯眯眼,点头。

        “好。”吕溢伸手往前方的空气一抓,一把剑便准确地出现在了他的手心里,被他稳稳握住。

        “那么,我将作为第十组的落败者,挑战夜微凉仙子。”

        全场再一次哗然,要知道,这个女子,之前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挑战的。

        “挑战我?好啊,那就来呗。”

        夜微凉从白化羽身上跳了下来,向着那个黑衣男子走了过去。随着她一步步地靠近,站在中间的御箫阙和李展风也退了开来,给这两位腾出一片施展的空间。

        “哒——哒——”

        夜微凉步子缓缓地向前走着,似乎每一步都踩着浩瀚的墨海而前行。

        “这……这是筑基期修士该有的气场吗……”

        那曾被夜微凉打败的中年男修此时正坐在第五张椅子上,正是台上九人的中间位置。他这一句叹出声后,周围竟没有一个人敢接他的话。

        “她的气场,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最边上的白衣少年终于动了动,端正地坐直了身子,如是说。

        台上,在离黑衣男子三丈远的地方,夜微凉停了下来。因为黑衣男子的这个距离和气息,让她很快地联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刻意躲藏起来,连赵老都没有查到的人。现在想来,大概就是揽月宗的二少御箫阙,将他藏在了揽月宗吧。

        “原来是你啊。”

        夜微凉的笑容里满载寒气,将整个比武台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她背在背后的右手早已握住了那根翠竹笔杆,纯白的笔尖上也点染上了一滴墨迹。

        “看来上次下的手还是轻了点,这才三个月,你就又能出来咬人了。你抛下的那两个兄弟还是我让人帮埋的,你这次来,是来向我支付入殓费吗?”

        吕溢迅速扫了台下的李展风一眼,却发现这位揽月宗的大长老正在跟身旁的御箫阙二公子谈论着什么。而在对话结束后,李展风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想来应该是御箫阙替他向李展风好好地解释了一番。

        他松了口气,左手微推剑格,将自己的长剑推开了半寸,然后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沉声说道:“你还真是牙尖嘴利,言语如刀啊。”

        “言语如刀?”

        夜微凉施在翰墨竹笔上的灵力无声地加强了几分,笔尖上涌动的墨水更是达到了一种接近沸腾的活跃状态。

        “滴答。”墨汁落地。

        “比起言语如刀,其实我更擅长——”

        “笔墨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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