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泥人

柳天黎的目光一点点落到那两尊泥人上，眉目紧锁。

        有问题。

        柳天黎心中暗暗打量起这两尊泥人来，一个执刀，一个举剑，相互交错在胸前，仿若两尊门神一般。灰色的塑身却仿佛有一种实质的灵魂，散发着阵阵寒意，柳天黎一下子就打了个激灵。

        猛地腾起，柳天黎缓缓走向了那两尊泥人，双眼眯起，眉头微皱，心中却是有一点了然。

        曲镜大爷竟然有事瞒着自己吗？

        柳天黎拿起两尊泥人，开始打量起来，有意无意转了转方向。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嘤咛声。柳天黎心头一惊，脸色也不由动容。

        转头看去，这嘤咛之声正是从床上的小狐狸口中发出来的。柳天黎大喜过望，下意识就放下手中的泥人，冲了过去，“以柔，你怎么样了？”

        情急之下的话语冲动出口，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柳天黎才突然意识到，方才他竟然叫的是“以柔”？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无力地摇了摇头，柳天黎也不打算再想。只是面前这只小狐狸，只是嘤咛一声，还没醒过来。

        这时，柳天黎脑中似乎闪过什么东西，随即他又将目光落到了那两尊泥人身上，微眯的双眼饱含着探求的意思。

        然而，就在下一刻，仿佛洞悉了柳天黎的意图，趁着他在转身的一刹那，竟然双双动了起来。不过两尊泥人仅仅只是转了个方向，一刀一剑交错而至，正对着不远处的小狐狸。

        另一边，方才度以柔发出一声嘤咛，柳天黎心中的喜悦的确是大过惊奇的，可奇怪的是，就在他探查小狐狸的情况时的一瞬间，他猛然发现度以柔体内的气息骤然衰落下去，就仿佛有某种东西在一瞬间吸食了小狐狸的生命力。

        柳天黎疑惑着转头，瞧见地上的那两尊泥人，心头突然一惊，方才那两尊泥人是正对着他的吗？

        摇了摇头，柳天黎也记不住，先前度以柔突然一声嘤咛，让他激动地放下了泥人，也没注意太多。

        不过现在看来，这两尊泥人或许大有问题，一如……这间屋子的主人。

        想到这里，柳天黎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段段记忆，美好亦深刻。

        .

        当初，柳天黎尚只有十来岁出头，在整个家族中，明里与一众同龄人打成一片，但暗地里却是被处处排挤。所有人仿佛是刻意针对他一般，修习练功时会想方设法捉弄他，让他完不成任务，受教习的长老惩罚，同样在玩耍时，其他人也是不约而同地将柳天黎排挤在外。

        当然，这些事，身居高位的族长以及许多长老都是不知道的，或者说是不屑理会的。毕竟孩子之间就是这样，更何况还是他们柳家的子弟，就更加要忍受得了这样的磨练。

        是的，在长老以及族长眼中，这样的有意排挤最多也就是一种磨练。

        但于当时的柳天黎而言，这似乎是一种让人格外难受的折磨。但好在，他还有一个大哥，有一个父亲。

        从小他就没听到父亲提起过母亲，他也没问过。仿佛在他的一生中，这两个字所代表着的人，其实是多余的。后来，他偷偷问过大哥柳天明，得到的回答是，他们的母亲早在产下他们的那一刻就，难产而去了。

        听完这些的柳天黎心中很难过，加之被其他孩子刻意排挤欺压的委屈，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以至于有无尽的泪滴涌出。

        柳天明宠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替他擦干了眼泪，然后牵起他的小手，一路上东躲西藏，最后下了山，来到了城中。

        城里的繁华一下子就吸引了第一次出来的柳天黎，目不暇接的各种小玩意让他看花了眼，很快他就认出来，其中有好些都与平常大哥做给他的一样。

        原来大哥那一双手会做这么多好玩的小东西，都是跟着这些人学的啊？

        他歪着个小脑袋，四处瞧了一瞧，突然想起了什么，拽了拽柳天明的衣角，囔囔道，“大哥，我想要看小泥人。”说完又张望着一颗小脑袋，四处看着，却依然没看到小泥人。

        为什么这里什么东西都有，偏偏就是没有小泥人？那大哥平时给自己捏的小泥人，又是跟谁学的呢？

        柳天明笑着点点头，“好。”

        得到应允的柳天黎顿时喜笑颜开，忍不住就要拍掌叫好。

        随后，柳天明便带着小小的柳天黎一路穿行，来到了一辆小推车前。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泥人，但无一例外，都是执剑提枪，或者舞刀甩棍，好不威风。

        柳天黎注意到在架子后有一位老人，正专心致志的捏着一个个小泥人。老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极为缓慢，但也极为认真。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老人捏完了一个小泥人，柳天明才轻轻开口叫了声，“曲靖大爷。”

        花白的头发增添了这位老人的沧桑，曲镜大爷闻声抬起头来，目光中却是闪过一丝精绝之光，清绝红润的面庞，丝毫没有因年纪而有什么影响。

        不过这时的柳天黎已经耐不住，伸出小手拿起了地上刚捏好的泥人。谁知刚拿在手中往上抬了一抬，原本栩栩如生的泥人瞬间就变了形，整个被柳天黎的小手给压扁了，然后还“啪嗒”一声掉落下去，砸成了一团，模糊不清……

        “哎呀，对……对不起，把您捏的泥人给弄坏了。”柳天黎一时慌乱了起来，看着地上乱做一团的泥团，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要不这样，我们给您重新捏一个，可以吗？”说完看了看面前的老者，生怕对方不答应。

        “好啊。”曲镜笑着点了点头。

        柳天黎却是大喜不已，连忙拉过柳天明，自豪无比地夸耀起来，“我大哥捏泥人可是厉害得很呢！说不定可以比大爷您捏得还好呢！”说着自顾自地笑了两声，然后压低声音，“快，大哥，你快捏一个小泥人，就当是补偿给老大爷的。”

        “哈哈哈哈，”老大爷一阵狂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柳天明，慨然道，“天明啊，这小子就是天黎吗？”

        “咦？大爷您认识我？”

        “啊，我知道了。”柳天黎一脸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老者，脑中忽然一亮，“大哥的泥人一定就是跟着您学的，对不对？”

        曲镜笑着点头，并不点破。

        .

        柳天黎与曲镜的第一次见面便是以这样一种形式进行下去的。

        在那之后，柳天黎便时常在柳天明的带领下，偷偷溜下山，帮曲镜大爷捏小泥人。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哪怕是到了此时，他心中依旧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曲镜绝非普通人。

        因为就在前一刻，他在这两尊泥人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不一样的气息，属于灵的气息。

        下一刻，柳天黎忽然感觉到手中传来一股灼烫，让他直接松开了手中的泥人。当初的记忆又在恍惚间涌上心头，害怕泥人又给摔碎了，柳天黎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接住泥人。

        然而，出乎预料的，就在他的手要接住泥人的那一刻，一道金色光芒闪过，泥人消失不见了。随后柳天黎就感受到两股猛烈的气息，出现在了不远处。

        那是两尊巨大的……泥人，又或者说并不再是泥人。因为他们不知是身形增大了好几倍，就连眼珠都在滴溜溜地转动着，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两尊变大的泥人几乎没有做过多的停留，互相对望一眼，便向着柳天黎的方向冲了过来。一边挥舞着大刀与长剑，一边加快了速度。

        柳天黎小心翼翼地盯着两尊泥人的动作，双眼微眯，眉头也仅仅蹙起。

        “锃锃”的声响，在一刀一剑交错的瞬间传出，柳天黎双目凌冽，只见面前两人几乎是完美地配合着，不断变幻着身形逼近过来。

        柳天黎毫不犹豫祭出了鬼珑玉玲，指挥着两颗玉珠呼啸而去，同时身形也迅速向前掠去。只见两颗玉珠也是相互交错而去，然而两尊泥人却是更加灵活，身子左移右晃，轻易避开了玉珠的攻势，继续冲向了柳天黎。

        短短一瞬间，柳天黎对两尊泥人的本事就有了一定的认知，完全是出乎预料。然而更加让他震惊的事，在下一刻发生了。

        本以为对方的目的是他，所以在于两尊泥人即将接近的时候，柳天黎自然而然的避开了。然而他没有料到，对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床上的度以柔。

        一刀一剑齐刺而出，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挑起了小狐狸。

        柳天黎注意到，此时的度以柔整个身子都在不住地颤抖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生命气息也越来越弱。

        柳天黎瞬间就反应过来，原来度以柔之所以久久不能恢复，全都是因为这两尊泥人每时每刻都在身边，抑制着她的自我恢复。

        可恶！

        柳天黎眼中闪过一丝丝怒火，抬手一招，鬼珑玉玲迅捷而来，再次冲向两尊泥人，与此同时，柳天黎也毫不犹豫前冲而去，一个身形闪过夺回了度以柔。

        随即，下一刻，两颗玉珠以不可阻挡之势狠狠撞击在两尊泥人之上，一道不大不小地轰隆声传出，柳天黎却轻轻摇了摇头，转头不再去看身后的地上。

        先前是他没有真正出手，否则前一刻两尊泥人的下场就该是这样。

        怀抱着度以柔，柳天黎心中慢慢平复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走了出去。

        接下来，就该等着曲靖大爷，能够给他一个怎样的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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