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渡灵（一）

待柳如仙离开后，那陌生人定睛看向了某个方向，足足半晌。

        柳天黎等人躲在屋外，通过清明镜看向其中，正好与陌生人的眼神对上。那种感觉，就好像，对方能够看到他们一般……

        但对方也没有再多看，很快就看向了地上的小鬼。这么一会儿，那小鬼已经被法器折磨得快不行了。只见那人手中大刀急挥，片刻之后，那张巨网便应声碎开，散落在地。

        好精明的刀法，一连只怕挥出了十来刀，而且刀刀恰到好处。

        随后，只见那人抬刀又在地上迅速划过，像是写下了什么字。之后，那人再一次看向了清明镜的方向，眉目中似乎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下一刻，对方身形迅速闪退，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

        柳天黎等人进来时，那人已经不在，只留下饱受创伤的小鬼，在一旁的地上，是几行字，以及一个小瓷瓶。

        “柳氏之子，生而不得其名；累世含冤，死而不得瞑目。

        “问语无道，寻而无能为力；求相有门，视而能得其念。”

        地上写着这样两句话，柳天黎却是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倒是一旁的小瓷瓶更加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拾起瓷瓶，柳天黎小心地查看了一番，然后打开了瓷瓶，只觉一股淡香飘出，一下子被他吸入腹中。

        那香气被吸入腹中，柳天黎只觉这股气在他体内盘旋开来，四处游荡着，在他体内整整运转了一大周，最后汇聚到了他的心口处。

        柳天黎忽然感觉到一阵异样的感觉，胸口处又开始了无尽的疼痛，自从上一次与那诡异的黑影交手后，毒性只发作了一次，却没想到此时竟然突然发作了。

        柳天黎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紧皱起的眉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一点一点滑落，然而疼痛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原先那股气忽然就在他体内流转起来，仿若一双柔滑的手抚摸着他的心口，一点一点抹去了那伤痛。

        这是解药？

        柳天黎脑海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紧接着就下意识地倒出了瓷瓶中的一粒药丸，仰头吞下。

        药香入喉，一下子充斥鼻尖。随着药香入体，柳天黎清晰地感受到，在体内深处，有一缕黑色的气息被这药香包裹起来，然后在体内迅速流转。等到一圈下来，黑气已经不知是消失不见，还是被药的香气给融化了……

        “柳大哥，他……要怎么办？”段九清并没有注意到柳天黎出现的短暂异常，看了看地上的字，又看向那小鬼，有些为难起来。

        “什么怎么办？”雷蛮蛮一下子诧异了，忽然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柳天黎与段九清，“这可是一只鬼啊！还有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既然有能力收了他，为什么不收了他？”

        “可是……他很可怜啊！”雷蛮蛮的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段九清心中也正琢磨不定，但他既不像雷蛮蛮这般排斥鬼灵，也不像其他法师或者天师一般不问青红皂白。故而，他才会问问柳天黎的打算。

        这么些日子来，他似乎也习惯了许多事都问问柳天黎火势夏卜灵。

        柳天黎点头微微沉吟了片刻，转而凝视着那两行字来。毫无疑问，那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是知道他们的存在的，而且救下了这只小鬼，写下这些字似乎也是有意为之。

        可是柳氏之子，说得是谁？又为什么生而不得其名？

        “你们先看看这两句话。”柳天黎先略过了雷蛮蛮的问题，转而说道。

        见柳天黎一副认真的样子，雷蛮蛮也不再多说什么，看向地面。

        “柳氏之子……”雷蛮蛮一边看着，一边轻声念了出来，“柳兄你不就是姓柳嘛！”

        见雷蛮蛮指着自己，意指这柳氏之子是他，柳天黎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柳氏之子，说的是他。”说着，柳天黎就看向了地上的小鬼，眼神中满是一种笃定的意味。

        “是他？”

        雷蛮蛮惊诧，段九清也惊诧，就连柳天黎自己也同样惊诧。可他知道这柳氏之子指的定然不会是他，首先他生而有名；其次，若是这柳氏之子真的就是他，那对方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在这片土地上以写字的方式告知他。

        不管怎么说，柳天黎都觉得这两句说的就是地上那小鬼。但这样一来的话，就说明这小鬼也是柳家人，同样也有着鬼语师的血脉……那么在他身上，究竟又有着怎样的冤屈，令其迟迟不肯离世？

        问语无道……说的应该就是之前他们用问语符，却因为婴孩死时记忆单薄，没能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可是求相有门，又是指的什么？

        .

        从宅院回来后，柳天黎等人就与雷蛮蛮分别了。离开之前，雷蛮蛮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只怕是不理解柳天黎为何要放任那小鬼不管。

        实际上，柳天黎并不是不想管，而是暂时还不知道小鬼心头的执念究竟为何，他也无能为力。从宅院回来之前，柳天黎先将小鬼送回了井中，让其慢慢恢复。

        柳天黎认真思索了一番，决定去找柳弈帮忙。现如今，他在青州举步维艰，除了柳于萧之外，估计也就只能信任柳弈一人了。

        柳弈因为执行任务，在灵河客栈当小二，客栈的老板似乎也了然这么一回事，没什么紧急的事一般都不会使唤他，有时候甚至还会自己动手，而柳弈就在一旁优哉游哉。

        总之，两人的身份就好像是相互颠倒了一般。

        于是，当柳天黎去到灵河客栈时，正好就见到这样一幕：客栈的老板正端着一位位顾客的菜忙进忙出，而柳弈却悠闲地躲在一处角落，独自饮酒。

        “身为小二，竟然让掌柜忙活，自己却在一边偷乐？”柳弈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就连柳天黎靠近也没能及时发现，直到柳天黎出声打趣道。

        柳弈恍然回过神来，看了眼柳天黎，忽然苦笑道，“我这不是忙里偷闲么？”

        “忙里偷闲？我看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吧！”

        柳弈笑道，摇了摇头，饮下一杯酒，“看来还是瞒不过你，一直以为，生而为人就该是无忧无虑的，没想到也会一下子多出诸多烦心事。”

        “发生何事了，不妨说来听听？”柳天黎轻笑一声，安然坐下，拿过柳弈面前的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酒。

        美酒入喉，柳天黎只觉喉间一阵难受。

        好烈的酒啊！

        只怕这小子真的遇见了什么烦心事，这才想要借酒浇愁。短短几日，柳天黎与柳弈越来越像是两兄弟。当然，柳天黎是兄长。每次见到柳弈，柳天黎心中都会无端涌起一阵愁绪，当初的自己是不是也就像此时的柳弈一般，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地想要呵护？

        不过，柳弈多少还是幸运的。虽然身为外门弟子，但他好歹得到了进入内门修习的机会。而当初的柳天黎虽然是内门弟子，却几乎被所有人排挤。

        “还不就是那件事嘛！”柳弈像个孩子般，撇了撇嘴，“好像一认识了柳大哥你，我的人生就变得格外不一样了。”

        “哦？”听闻柳弈这样一说，柳天黎倒还觉得有几分有趣，“那是好是坏？”

        “自然是不好。”柳弈摇了摇头，仰头又是一口酒水入喉。

        “少喝点。”柳天黎伸手拦下了柳弈手中的酒，转而自己喝了起来。

        “对了，柳于萧长老是你什么人？”柳弈状似无意地问道。

        听到这一句，柳天黎手中的一口酒还未完全入喉，却是一下子就僵住了。半晌，柳天黎才仰头将喉间的就一饮而尽。

        “你在试探我？”柳天黎直言不讳。

        “哈哈，果然还是被柳大哥一眼看穿了。”柳弈似乎有些醉了，脸色开始出现红晕，身形也有些不太稳当。“你明明就是柳于萧长老之子，为何要隐瞒？柳大哥，你知道吗？

        “从第一次见面过后，我就打心底敬佩你，我发自内心地希望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可……可我没想到，你骗了我，你骗了我！”说到最后，柳弈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悲沉，“你骗了我，对吗？”

        “对，我的确是骗了你。”柳天黎沉声道，“我之前告诉你，我是在执行任务，其实并不是。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经被逐出了柳家，如今的我，早就不是柳家的人了。”

        “那你也不叫柳黎？”

        柳黎，是柳天黎之前告诉柳弈的化名。

        “是，我的确不叫柳黎。”柳天黎点点头。

        “柳、天、黎。”柳弈看着柳天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他的名字。“你叫柳天黎。三年前，你在一次执行任务回来后，竟然意外获得了一项奇特的能力，于是那些长老，认为你的能力会给整个家族招来天谴，于是决定将你逐出柳家。我说的对吗？”

        柳天黎没有回答，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柳弈又继续说道，“不，我说的不对。”

        柳天黎诧然地看向柳弈，只听到对方说道，“他么并不是要将你逐出柳家，而是要将你献做祭品，从而夺取你的能力，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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