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恋爱脑
蓝白校服的学生在放学时间于校门口鱼贯而出，自行车铃声响清脆，在林荫路人行道穿梭，带起的风冲淡了一些门口路边摊的油炸小吃味儿。
阴了两日的天终于在这个傍晚得天公作美，放起了晴。
林枳刚从校门走出来，正往耳朵里塞耳机，往前一看，就发现煎饼摊前等着个熟人，单肩背着书包，低着头立脚敲鞋尖。
韩君泽恰好也转过头，勾着书包带，另一只手按上后颈，搓了两下，才抬起头：“……巧啊。”
从老龚办公室出来后，这俩人一整天都心照不宣地互相没说话、不碰面，尽管一些“兄弟情深、两肋插刀”的八卦已经在学校论坛闹得战火纷飞了。
林枳一看到他就想起走廊打人时那副脱缰模样，直接无视，抬脚就要走。
结果周子晟从韩君泽的一侧探出个头：“哎呦？巧啊。”
贺祁又从周子晟另一侧也探出头：“哎呦？巧啊，林同学，我就说我们会见面的吧。”然后向他眨了下一边眼。
这三人就跟叠套娃似的在这巧啊巧啊的，林枳整理着一下耳机的角度，有些窘迫地啊了一声：“……巧。”
贺祁手里拎了一塑料袋炸串，三人来回伸手撸着串，吃得正香。
周子晟一脸忍痛割爱地递给林枳一串烤鱿鱼须，被林枳婉拒后，吃得更加欢畅快乐。
看着这三人勾肩搭背、同路而行地一齐等煎饼还没个正形儿的景象，林枳脑中突然蹦出俩词：臭味相投、狐朋狗友。
韩君泽率先把竹签扔到垃圾桶，咳了两声：“今天，那个，谢谢你了。”
林枳低着头看水泥路板上掉着的煎饼碎屑，很是疏远地挪开半个步子：“不用客气，谢我什么。”
“要不是你找主任说话，估计我就真被退学了。”韩君泽用纸巾飞快擦手，潇洒坦然，与办公室那副冷淡的模样般若两人，“这么大的人情，还真不好还。”
周子晟嗓门大，顿时嚎道：“啊对对对！没准秃王八也得给我处分呢……哎呦！韩老狗你打我干嘛？！”
“什么秃王八秃王八的，人家是主任，好好说话。”
“不是你之前说他长了个绿豆眼像王八吗？！”
“去你的，别造老子的谣！”
卖煎饼的阿姨糙着一口外地口音：“别闹啦别闹啦！吃不吃辣？！”
贺祁：“吃吃吃！”转而就对那俩人道，“别闹了，你们不吃煎饼在这等别捣乱。”
林枳：“……”
这群人热络如初，似乎就把办公室的事抛脑后，只留他一个人自己郁闷较劲。
从林枳的角度看，他为了帮韩君泽，欠了人家黎雪一个人情，又在老师面前冒险为他担保，结果发现人家在办公室里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还特意辩解他们关系一般。
这意思，就是他完全自己自作多情了呗？
水泥砖、树梢的风、自行车的叮铃声飞驰而过，路边煎饼的油温升高，溢出香味。
林枳有些别扭地也转过眼，准备离开煎饼摊。
贺祁拿上自己刚出锅的煎饼，微笑着偷偷凑到林枳身边：“林同学，我不是叫你帮我跟老韩传句话嘛，你怎么不帮我呀。我这回可帮了你们一个大忙呢……对了，我最后跟你提的那个事，你可得好好问问。”
这人……笑起来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说的话也太过轻佻。林枳忍不住稍微远离了他一步。
韩君泽踢了贺祁一脚：“你跟人家瞎说什么了？”
贺祁反而架住他脖颈一击撂杀摁下：“好哇你，过河拆桥，要不是我贺某人恰到好处的照片，你现在还给别人当替罪羊呢。”
“行行行，你是我救命恩人，你是我恩人，行不？”
“嘁，懒得和小屁孩一般见识。”贺祁叼着煎饼拎着剩下的炸串，把兜里的手机翻出来看了眼点，“行了，我走了，学习那头晚自习要迟到了。”
“快去吧，高三狗。”韩君泽没好气地说。
贺祁优哉游哉地往反方向走，想到什么又回身说：“对了，韩老狗，相机作为物证交到学校上头去了，上次拍的照片，要迟一些给你了……”
“哎呀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韩君泽不耐烦地把他推走。
周子晟一脸天真无邪：“什么照片？哥？”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呐。”贺祁微微一笑，目光在林枳脸上走了一圈，意味不明地回过头扬长而去。
韩君泽：“这狗，不装逼能死。”
林枳浑身不自在，但也想弄清一些事：“他说他帮了忙，什么意思？”
韩君泽摸了摸鼻子：“咳，贺祁人脉很广，他认识你们学校的摄影社社长。”
随意联想一下，林枳就得出了答案：“贺祁让摄影社社长发的证据？”
周子晟笑出声：“什么证据啊，ps合成的照片喽。”
“你、你们！你们这不是栽赃？”
“栽赃？要栽赃也是肖究那狗栽赃我们好不好，他被打一顿就自己都招了，我们只是给他补全证据还我们自己公道罢了。”
林枳沉默了片刻：“……那社长怎么会听他的？”
“威逼利诱呗，拿那个社长最看重的东西来逼，找他喜欢的来诱，而且做的干净，贺祁最擅长这些东西。”
韩君泽脸色越来越不自在，他拍了一下周子晟的后脑勺：“行了，少说两句。”
林枳的目光转到韩君泽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是该怪韩君泽不择手段，还是该同情他天降大祸。
“切……之前这种事情多得是，肖究那狗没少往我哥身上泼脏水，都因为于朝野那狗逼，我哥的名声在学校都完了……”
于朝野？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耳熟。
正当此时，一道高亮的女声突然传来。
“林枳——！林枳——！等久了吧？！”
紧接着就是安缚的声音：“枳哥！枳哥！往这看！”
循声望去，就见校门口胳膊挽着胳膊的两个女生、还有一个不停挥手的安缚由远走近。
黎雪到了跟前就一下子蹦过来：“干嘛呢？你要买煎饼吃啊？说好请我去甜品店呢？”
林枳皱了下眉：“你们……？”
安缚哈哈笑了两下：“枳哥别误会，我不是和黎雪一起的，我和鞠安琦一起的，她之前说好给我讲道物理题。”
一直跟在黎雪旁边那个女生低着头，戴个眼镜，齐刘海，也不知道是害羞怕生还是本就内向，一直不说话很腼腆的样子，只点头，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还好黎雪自然地替她长了副嘴：“我和橘子是一起的，约好去甜品店的，你放心，她那份儿甜品她自己出钱不用你请。”
安缚：“哦对，我也不用你请，枳哥，走啊，一起。”
林枳：“……”
一说橘子他想起来了，这个女生好像之前在体育课给他送过水。
原本林枳放学在门口等她也是今天在校里黎雪主动提出，要林枳还他的人情，请她吃甜品，现在既然多两人倒也无所谓。
小少爷大方地说：“来都来了，那我就一起请吧。”
韩君泽的目光蓦然瞥向周子晟。
周子晟感到一阵锐利的寒意，忍不住轻声细语地撒娇着呵出一口气：“哥哥，我是你亲弟弟。”
“表的。”无情韩老狗冷冷吐出两字，声音就像他的心那样硬，一把揽过表弟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想不想吃甜品？”
“不想……”
“不，你想。”韩君泽拍了拍他后背以示安抚，转而就叫住正欲离开的林枳等人，“我们也要去，一起吧？对了，不用你们请。”
林枳：“？”
韩君泽脸不红心不跳：“周子晟他想吃。”
周子晟皮笑肉不笑：“嗯，我好想吃。”
林枳看看韩君泽，又看看黎雪，好哇，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让这俩人凑一起去了。
黎雪一脸嫌弃，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如果她作为当事人能出口拒绝的话，林枳也就能顺着台阶下，如果让他直接自己拒绝韩君泽……对不起，没有这项技能。
不过林枳倒是由衷地有些佩服韩君泽，在人家女生那么嫌弃他、以及和自己相处这么尴尬的情况下，还能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妥妥一个恋爱脑。
一众人成群结队地来到了甜品店。六个人找了包间，在圆桌上黎雪自觉与林枳空开一个位置，然后把始终默不作声降低存在的橘子扯到他们中间。
安缚：“哎，橘子两边都坐人了，怎么给我讲题啊？枳哥你串个座。”
林枳哦了一声，挪开一个座位，之前的位置被安缚替代。
韩君泽一屁股坐到黎雪旁边。
黎雪顿时就像炸了毛的猫：“你离我远点，我害怕。”
韩君泽翻了个白眼：“切。”然后串到林枳旁边，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桌子有点低，他的两条腿怎么放都放不下，最后挪到外面翘成了二郎腿。
大抵是他的坐姿太过牛逼，店员直接把菜单送到了韩君泽面前。
韩君泽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儿，直接递给林枳：“你点吧，你吃啥我吃啥，对了，周子晟也是。”
几个人挨个点单，等甜品上桌的过程中，安缚和橘子已经在一边率先铺开了物理卷，研究某个大题的解题思路。
足足听了十分钟后，安缚成功破防，皱着包子脸咬着笔杆：“苍天啊——人类怎么能发明物理这种变态东西——我与牛顿爱因斯坦普朗克不共戴天——”
橘子腼腆又不知所措地推了一下眼镜，往旁边一看，黎雪和林枳不知从哪个角落找了盘跳棋盘，正在消磨等餐时间。
“万物之理从创世之初就存在，他们只是发现，又不是没他们就没物理了。”周子晟懒懒散散地拄着胳膊，吹着口哨笑了声安缚，“哎，物理学不好的男生最逊喽！以后怎么追妹子？啊……韩、韩哥，我没说你……你别看我……”说罢，自己自觉掏出了一本数学练习册出来。
“你个狗，装什么逼？还要学上了？”韩君泽嗤道。
周子晟一抓刘海，春风得意道：“咱毕竟也是年级前100，妹子面前不得好好表现表现？再说，下学期我高二，也有分班考试，多学一点干掉一个人也挺好。”
不过为了成绩焦虑这种事肯定是不会出现在我们韩哥身上的咯。
韩君泽冷冷收回眼神，懒得鸟他，若有若无地去瞟林枳和黎雪热闹的棋盘。他突然就想起一句歌词，“我坐在你身侧，却像隔着银河”很他妈符合现在他和某人的处境。
林枳心思根本不在棋盘上，他下得贼臭，一心只想怎么让韩君泽替换自己的位置，让他和他的女神坐在一起。
林枳余光中早就看到了韩君泽一直在往这边瞟，而且感受到那道目光已经越来越冷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将他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追女神道路上的绊脚石，没准什么时候就要当场发疯。
黎雪扶了下额：“哎呀，太无聊了，不想下了，橘子，快，你帮我下吧。”
橘子愣愣地点点头：“噢噢噢，好。”
韩君泽冷哼一声。
安缚立马弹起来：“这怎么行！题还没讲完呢！去去去，你自己下去，把我们橘子还我。”
黎雪当即就爆了：“哈？什么你们橘子？你家的？真不要脸！”
安缚一套没脸没皮的略略略过去，刚打算再战物理情人，鬼使神差一抬眼，就见黎雪一脸“你是傻逼”、橘子一脸失落、韩君泽暗戳戳比了个大拇指……
这大混战的气氛不太对啊，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不关我事。
安缚缩了缩脖子，一把摊在桌面上，继续啃物理去了。
“唉，可惜了，桃子也想玩盘棋，等物理学完让周子晟陪你玩。”韩君泽心情极好地从裤兜掏出手机玩，没想到没电关机了，就推了一把旁边的周子晟，“你带充电宝没？”
周子晟默默把韩老狗的手机接过去连上电，塞进了书包里。
韩哥心情好了，两个女生脸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黎雪气得胸前一起一伏，恶狠狠地瞪他，橘子就沉默委屈地低着头，也不说话。
林枳看这气氛不对劲，这种时候再让韩君泽换位置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尴尬之下，小声凑到韩君泽旁边说：“人家叫橘子，不叫桃子。”
“哦，知道了。”
没手机玩，前三分钟，韩君泽还能百无聊赖地整理整理裤脚、扣扣手指甲旁边的死皮再咬下来、拨弄拨弄狂放不羁的刘海，等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身体越来越往下瘫，最后直接躺在反折起来的手臂上，也从书包里掏出了本书，崭新的封皮和内页，往封皮上看了一眼。
噢，是语文。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了起来。
这本教材什么时候学的？
翻开一看莫名某段句子里面居然还掺杂着黑笔画出的敷衍的线，连不上的页码之间有被撕去一页的痕迹，某个历史人物的头上还被黄色的油渍洇了一块……
韩君泽敲敲脑袋，好像想起来了，上次有个哥们儿早餐吃包子没带纸，他借了人家撕了一张教科书纸擦手……？
当时好像还被他们语文老师发现了，隔着全班好几排的座位给他连飞好几个粉笔头，结果没一个中的。
韩君泽弯了弯嘴角。
操，老子真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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