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矫情
“你不敢在外人面前弹琴,一次比赛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是害怕,那我问你,你还想不想艺考了?一遇到挫折就只想逃避,以后能担什么大任?”
陶姝萍的声音比平时不知提高了多少,说到人心里又深又疼。
“林枳,我告诉你,你如果成绩稳定在年级第一,全国乃至世界名校你随便挑,我一个字不多说。”
“可你看看你的成绩,理科全拿第一,还能偏科被别人赶超,落到年级十多名,前十都进不去,你不嫌丢人吗?”
“不走艺考,你以为你能进哪个顶尖学校?!”
“就算是你爸再请多少顿酒局,找多少人脉,也扶不上你这摊烂泥!”
林枳沉默片刻:“……我错了,妈。我会努力补语文英语,尽量不偏科。艺考我也会参加的,我今晚就去练琴,妈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完后,他鼻头已经有些泛红。
“我不生气,我犯不着!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便偏科没人管你!”陶姝萍激动大喊,一改平日温淑的气质,“练琴?呵,练什么琴?你当我傻啊?二楼琴房里的椅子都落灰了!你什么时候去练过?每次都撒谎搪塞骗我,以为我都不知道是吧?”
“林枳!你行!你就这么躲着吧!”
“咣”的一声拍门声,撂下一堆气话后,陶姝萍利索地转头就走。
林枳晚上没敢出去吃饭,陶姝萍也赌气似的没做饭,母子两个隔着几个门板各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僵着,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又谁都不主动去说话,仿佛两个同住在屋檐下的陌生人。
林枳在台灯下铺开英语卷,强迫自己做题。他就像上了发条的钟表,地崩山摧也要被发条带着转动指针,到了时间就已经被指定好了要去做什么事,不容他缓。
今晚也不知怎么的,这个陶姝萍给他买的护眼的价格上千的台灯,平时续航亮三天三夜都不会有半点问题。
现在却偏偏也要遵循他妈的想法似的,就是要给林枳找不舒服,仿佛马上就要寿终正寝般,闪个不停,用最后的生命苟延残喘,最后直接掐气了。
周遭瞬间暗了几倍,字母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睛,再抽出张纸擤鼻子,继续固执地在暗影中做完形填空,填到最后一个空时,发现剩下能供他选择的答案一个也对不上。
始终紧绷成一条线的神经突然断开,林枳突然暴躁地将答案字母落笔的走向变成一遍遍重复的圆圈,直到把纸张画烂隔破,就像一个混沌的、光怪陆离的深渊。
烦!烦!烦!烦!烦!烦!烦!
我恨钢琴我恨钢琴我恨钢琴我恨钢琴!!!!
无数字眼配合着感叹号,狠而深地刻在卷上,几乎要力透纸背。
最后一张平整的卷被团成了一团,被笔尖不停地狠戳,留下一个又一个麻人的黑点。
发泄完这一切,卷已经是不能再看,林枳累极了,把卷子和笔一齐甩开,双手五指张开,捋了一把头发和脸,青春期少年的脆弱集在湿润的眼尾,化成烦躁的倔强。
就在此时,他手机震动了一声。
林枳皱着眉,不耐烦地将桌边的手机甩到床上。
仿佛就非要转移他的注意,又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林枳长吐出一口气,拖着沉重身体认命似的拿回手机。
微信来的。
看到许久不见的微信头像,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q版的阿拉斯加把圆圆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伸着傻里傻气的舌头笑,用短又小的手指呆呆地比了个v。
韩君泽的手速比他想象得要快得多,他发了四条消息,不过是林枳拿手机开锁点开微信的几秒时间,那四条消息已经尽数被韩君泽撤回,一点痕迹都没来得及留下。
明明在认真地emo矫情,结果被乌龙了一波,即便是好脾气如林枳,现在也有了一种被耍了后想要骂人的冲动。
好在韩君泽试图欲盖弥彰地补救一下。
【韩君泽】:那啥手滑了滑过去几个表情包
林枳沉默。
见他迟迟不回,对面又发来一条。
【韩君泽】:我跟你说我今天尝试做了一下数学卷切以为有多难呢
然后韩君泽发来了一张数学试卷照片。
林枳点开,发现这卷只是课后用来巩固公式的基础选择题。
而一共十一道题里,韩君泽错了八道。
实在让他夸不出来,如果教只狗写英文字母,可能都会比韩君泽多蒙对一个。
那边还在兴奋等待肯定的韩君泽又单独发来一道选择,询问林枳该匹配哪个公式。
林枳还是没回。
他看着韩君泽的黄豆表情各种刷屏,手机连续地震个不停。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
【lz】:你烦不烦?
那头终于没动静了。
林枳沉默着放下手机,指尖似有千斤重,像懊悔又像委屈地用手飞速地搓了搓脸,然后停下捂住。
就这样吧,挺好的,都离他这种人远远的。
就当林枳打算忘却这段小插曲继续回去磨英语卷时,韩君泽的消息不合时宜、超乎意料地再次传来。
【韩君泽】:你不开心吗?
林枳眼瞳微动,眉头轻颤,眼角开始红了。
他本不想回复他。
可突然发来的外界消息,就像在这个深渊般黑暗窒息的房间里劈来的一束白炽光,强势、灿烂、喧闹、不容置喙,在洋洋得意地跳动着。
像无助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走夜路的人遇到了一盏路灯,感到孤独时抬头发现还有明亮的月亮陪伴。
尤其看着那张在白炽灯下、由于举着手机于是留下一片暗影在中央的试卷、认真勾画后的痕迹,他突然感觉心头被一根小刺扎了一下,又酸又涩。
人在这种时候就是容易矫情。
仿佛突然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半分钟后。
【韩君泽】:你怎么了?
林枳慢慢打字。
【lz】:我不想学音乐。
【韩君泽】:为什么?
林枳停住手指,发现他好像有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如果是对陶姝萍、对肖教授、对秦洲乔,他可以很轻易地拿那场比赛当作借口。
可面对韩君泽,他很难轻易随便搪塞他。
听听心里的声音,他想,他只是下意识不想遵从陶姝萍的想法,下意识就要站到对立面,她想让他走音乐路,他偏偏就不要走。
或许因为被管束了太久,喘息越来越困难;或许因为已经弹琴许多年,厌倦了;或许因为那次银龙杯的后台神色各异、窃窃私语的脸;或许因为评委席上那个失望批评的眼神……
林枳紧紧地锁了眉头,越去想这个事只会让他越来越烦。
索性韩君泽也没继续问,而是分享来了篇公众号文章《缓解焦虑情绪的十种方法》,搜索百度的截图“不开心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然后补上了一个忧郁的狗狗点烟动图表情包。
点完烟后,就像喝了假酒一般摇滚甩头发疯。
林枳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烦闷似乎也跟着这个看起来有点傻的表情包消散了少许。
【韩君泽】:去看
【lz】:嗯,谢谢。
心里却想,傻子才看。
结束对话后,林枳一把仰躺到床上,找出了尘封在手机里的弱智单机小游戏,控制那个像素小人闯了几关,玩得没意思了,就扔下手机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青春期的小孩就是有这么多矫情的烦恼。
林枳想,他如果是游戏机里那个只知道闯关,往外面的世界闯荡的像素小人,或者成为表情包里的那只无忧无虑的小狗,吸一口烟就满血复活,人生是不是比现在要无忧无虑很多?
忽地像想起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挺活过来,林枳下床匆匆将书包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书包最里层掏出一个打火机。
银质,表面光滑平整,举在灯下看,还会折射出棱棱白光,很是漂亮。
那是韩君泽之前帮他出头揍秦洲乔时,在走廊里摔的那只,曾经常见他拿在手里把玩,那天林枳趁人不注意时捡了起来,本想之前就还给他的,结果忘到现在。
林枳将它开又合合又开,听着清脆的声响,再按下点火键,发现这打火机竟然完全就是徒有虚表,根本点不了火。
那韩君泽整日拿这个打火机做什么?有什么毛病?
林枳拨弄一把刘海,在通讯录列表里找到了那个阿拉斯加头像,踌躇了一会儿,慎重地打字。
——我才想起来,你的打火机在我这里。
林枳对着简单的聊天对话框看了三秒,果断立马删除文字。
因为原生家庭的高强度严格管教缘故,林枳从小的性格就相对压抑、没有主见,害怕与别人相处,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不会拒绝,不愿和人太过亲近。
他朋友很少,所以他其实很羡慕永远被簇拥在人群中心,潇洒坦荡的韩君泽。
之所以删除文字,是因为林枳居然有点期待他会回复。
可一旦韩君泽真的回复了,他会是开心多一些呢?还是紧张多一些呢?
他真的不太会聊天,也害怕聊天,更担心因为自己的枯燥让韩君泽感到不爽和无趣。
这不是他想给韩君泽发消息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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