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讲题
林枳情窦初开，一整天都在心猿意马，晚上就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回想韩君泽那个小可怜儿一样的表情，越想越喜欢，越想越在意，越想越心疼。如果是一只雨天中的流浪小狗露出这样湿漉漉的表情，他一定也会不由分说地把小狗抱回家，好好洗个澡疼爱一番。
更别说是一个人了。
林枳是锦衣玉食地长大的，从小到大，他喜欢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时候，就像那对八千的蓝牙耳机，他也知道以自己学生的身份，还不太配得上那么贵的耳机，但那个外形实在漂亮，音质无可挑剔，听起歌时的每一秒都是享受，那既然可以喜欢地享受着，为什么不拥有呢？
他央求了他爸好久，他爸被他磨得没招，托朋友的关系，把耳机从英国代购回来，送到了林枳前面，此后他也一直没有辜负那迫切的喜爱，用了很多年。
这回他也同样接受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强烈而执拗的信号，他喜欢韩君泽，喜欢得迫切又渴望，就像对当初那对耳机一样，尽管他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但还是很想拥有。
林枳在床上慢慢翻了个身，打开手机相册，找到一个单独保存的相册，点开后是他照下来的，各个地方、不同姿态的韩君泽。
那样飞扬漂亮、眉梢肆意的少年，站在校园的球场里简直就像光一样明亮，再多的人群也无法掩盖他的耀眼光芒。野蛮生长的枝桠，生长成自己随心所欲的样子，处处彰显着原始自然的力与美。
而自己这棵，按照规矩和原画设计，剪掉了树枝的树，乍一看好像很好看，但只能作为无用的观赏品，永远够不到蓝天的一角，永远不能蔽出盛夏茂盛树冠下的阴凉。
在内心的精神世界上，林枳发现自己面对韩君泽，竟然是如此的自卑。
他做不到那样随心所欲的笑，无法肆意地挑起眉梢，他畏惧外界的风雨，如果没有父母家境的加持，没有物质生活的高人一等，他比谁都差。
这也是他没法像索要耳机一样，索要韩君泽的原因之一。
那样美好的人，到他手里就……太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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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课，林枳与韩君泽依然保持着相谈滞涩的状态。
韩君泽觉得愧对林枳，不敢招惹，林枳则是心里有鬼，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就算偶尔说两句话，也是不痛不痒，比如你吃早饭了吗，下节课是什么，老师是不是过来了。
韩君泽也没再补觉，林枳在旁边他实在不好意思，原本这个班级的环境已经够糟糕的了，韩君泽不想在林枳面前也成为这糟糕的一员，就硬着头皮听讲。
这节是数学，老师因材施教，教得都是书目的简单公式，进度也慢，反复为他们巩固基础。
而这些东西林枳都快反复嚼烂了，听这堂课就像让钢琴十级的人去重新学doremifasollasi，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趣，他支着脑袋侧着头，在拔高课外数学卷上做一道三角函数的附加题。
而韩君泽听得比他要认真许多，尽管是硬着头皮想在林枳面前好好表现，但好歹不是仅仅做做样子。分班考试前，他也是稍微找到了一点听课的方法和节奏的，考试虽然没考，但也想证明自己之前对林枳的约定是用心的。
林枳偶尔瞥到他桌面时，看到的都是满满登登的公式证法和推导。
他没忍住，撂下始终支着脑袋的手，向韩君泽凑近了几分，在对方耳边小声道：“这些不用记。”
韩君泽面对林枳突然凑过来压低了的声音，显得慌乱了几分，随手把刚刚记的一堆推导证明都勾掉。
林枳“啧”了一声，自己的笔已经点到他的书上了，停止韩君泽继续乱画：“这个是有用的，你别瞎勾。”
韩君泽愣愣地点点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枳的侧脸。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有天还能和林枳做成同桌，这一切都显得太梦幻了，原来和喜欢的人做同桌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随手的一个小动作、随口说的一句话，都因为距离而变得无比蛊惑动人。
林枳蹙起眉：“你看我干嘛，看书啊。”
韩君泽：“哦。”他看回书本。
林枳把他的书往自己这边挪了一点，像是两个人共看一本。他低声说道：“这个老师讲得不太精，有些书本化了，有些公式考试时不会考的。”
然后林枳在书上一连串飞速写了几个公式，分别给他讲这些是干嘛的，应该用在哪里，应该怎么记。
起初韩君泽还走神在林枳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后来顺着他那温和平静的音调，慢慢把注意力放在了笔下的公式上，听着数学年级第一的学神给他剖析，用显而易懂又快速的方式，掰碎了揉软了一点点送进他脑袋里。
韩君泽对一个长的怪模怪样的公式敲了敲头，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虽然长得磕碜，这么好记啊。”
林枳愣了一下，顿时笑出来，真不知道韩君泽脑袋怎么长的，居然能形容出一个公式长得磕碜，不过一看那模样，嗯，确实磕碜。
看到林枳笑了，韩君泽脸一红，也笑了出来。
讲台上的老师发现他们好一会儿了，他一直对这个理科传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看到这俩人在最后一排，脑袋凑在一起笑得目中无人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他飞来一个粉笔头，可惜力道不太够，砸中了前面长发女生的脑门。
数学老师拍了拍桌子：“站起来！”
那女生懵逼地站起来。
“不是你！后面那俩！”
林枳和韩君泽对视一眼，齐齐站了起来。
数学老师说：“我想想啊……叫林枳是吧？我知道你，数学成绩确实值得你骄傲哈，这堂课你听着也小儿科。”
林枳乖巧道：“没有，老师。”
老师眯起眼睛看了看韩君泽，继续说：“你旁边那个嘛，我也认识，韩……君泽吧？”
韩君泽点点头：“是。”
老师为难不了理科的学霸，还为难不了一个差生吗，逮住了他，也不肯放了，他在教学ppt里找了道之前讲的公式的延伸题，问他答案。
林枳从眼镜盒里摸出眼镜戴上，读了一遍题目后，皱了皱眉，这压根不是基础题，虽然也不算复杂的拔高题，但确实还是多拐了一个弯儿，拿出来考韩君泽也算是为难人了。
林枳拿笔和纸在用公式代数算着答案，等选项呼之欲出在嘴边时，旁边的韩君泽突然说道：“选c。”
老师眨了眨眼：“蒙的？”
韩君泽道：“算的。”
老师瞥了一眼林枳：“你告诉他答案了？”
林枳摇摇头，他确实没有，回头纳闷地一看韩君泽，韩君泽正好对他眨了下眼，是喜悦和得意的神色。
刚好下课铃也打了，老师夹着书走了，两人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林枳问他：“你怎么答对的？”
“猜的啊，你没听说过一首歌吗？《都选c》，每次都蒙得准。”韩君泽冲他狡黠一笑。
林枳也乐了，推了他一把：“少贫，快说。”
“哎呀，你刚刚不是给我讲了公式嘛，我看这道题刚好能代进去，我就代了啊。”
林枳根本没看到他动笔：“……你心算的？”
韩君泽耸了耸肩：“我以为他不准我动笔的。”
林枳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挺聪明，应该对理科蛮有天分的。对了……”他把自己桌面那本拔高题连续快速地翻了几页，找到某道题，然后盖住自己的答案，推给韩君泽，“你做一下这个，也用刚刚我给你讲的公式。”
韩君泽瘫下去，左脸颊贴上桌子，他还不知道林枳平时做的都是什么等级的数学题吗，顿时耍赖了，含糊不清地说：“我不做，你做的题我肯定不会。”
林枳无奈地抿起嘴，用鼻孔出气：“你还记得之前你让我教你做题吗？”
韩君泽一想到那个约定更泄气了：“记得。”
林枳又把题往他的方向推了两下：“现在就作数，我教你，但你得听我的。做不做？”
韩君泽有些雀跃，瞬间坐了起来：“你真的愿意教我？”
“原本我也没说不教你啊，你考试没考，也不知道会不会进步，所以不作数，现在约定改了，我教你题，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任何事，行吗？”
韩君泽立马拿起笔，双眼放光：“我答应。”然后看题去了。
林枳笑眯眯地跟他一起看，心想这人也太好哄了。
不过他现在还想不到能让韩君泽答应他什么，他向来不太喜欢强迫人，就把这个机会先留着吧。
那个之前借他们纸又替他们挨了一粉笔头的女生回头偷偷打量两人——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凑在一起，说笑起来就像与世隔绝了般，对外界丝毫不为所动，仿佛这整个教室只有他们开辟出的这样一角，两张桌子的面积就是他们目光所及的全世界。
外人无法打扰，无法插嘴，那种契合的气氛中，仿佛何时打断都是多余的。
女生偷偷一笑，扭头回去了。
死磕拔高题的韩君泽做到一半，实在没思路了，扁着嘴唇推给了林枳：“只能做到这儿了。”
迟迟未听到林枳说话。
韩君泽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就见林枳的目光从那道题移到了自己脸上，然后露出了一个粲然多彩的笑容。
韩君泽害羞地挠挠头：“怎么了。”
林枳给他拆解题目，把每一个已知数、以及公式里隐藏的都提炼出来，然后摆在韩君泽面前，不留余力地夸他，夸完快速地讲题：“你把刚刚那些课上的公式都听进去了，也会用了，这题前半部分的用的公式都是对的，嗯……不过顺序有些乱，可以看出你现在还没有思路，你应该第一步先代这个数，这样你就可以省下一步，你看这里啊，你完全写了堆没用的，一分都踩不上……”
韩君泽盯着他不停开合的嘴唇，道：“但我还是只能做一半。”
林枳自信地手起笔落，写下了两个新的公式：“因为后半部分要用这两个，我还没讲呢。”
韩君泽依旧看着他，不自觉地也笑了：“啊，这样啊，那你快讲。”
他心里涌发出大量、热切的甜蜜和喜悦，从来没觉得学习是这么让人愉悦的事，看着眼前的人，甚至不合时地有了一个不着调的念头。
他的嘴唇看起来好软，他好想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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