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6章 隐忧

　　在结盟事宜谈妥后，柔然使者没有久留，由海防水师船载着交易的货物送他们往辽东，由契丹境内回漠北。事情到了这一步，已不是北魏会不会西征的问题，刘义符既已争取到了战略主动，那就要先下手为强。

　　是以自五月开始，禁军陆续自辽东南归京城后，军功赏赐下发，遣散归家休整一个月必须回营训练。而这期间，刘义符已与三省九部七卿、御史台、左右司马做好高层动员，统一内部人心。

　　随后军队出征所需粮草、兵甲器械，已由尉部接手分派给江防水师船队，或陆路车马队，小批量运往颖川、南阳、长安三地屯集，先对边军进行补给换装。

　　如果说前些年分两步走收复关陇是攸关国运之战，那么这一次将奠定南北两朝攻守之势，恢复到先帝时的疆域犹有过之，战略上仍采取西攻东守之势，进一步巩固前期战果。

　　因赵伯符、柳元景相继丁父忧去职，刘义符调周籍之为越州都督，调沈庆之为扬州都督，与毛修之、陆万载主京城内外防务。

　　越州牧范泰病逝于任上，调前平北将军司马、太常少卿韦朗为越州牧，以衡阳王刘义季的王傅阮万龄为越州左参政，以竟陵王刘义宣王傅陆徽为右参政，以削弱三位皇弟的影响力。

　　尤其是江夏王刘义恭，才十六岁已成婚开府三年，在刘义符屡次劝诫下，骄横奢侈之习非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每年的食邑钱花销一空还频繁地向宗正刘道球要钱，最终都是刘义符给他垫付。

　　不但如此，刘义恭还经常邀请刘义宣、刘义季，长沙王之弟刘义宗、刘义宾、刘义綦过府宴饮，对刘义符改郡国制为固定的宗室食邑俸禄非常不满，每每口出怨言。其实也不只刘义恭一人，其他一些非荆州系出身的旧勋贵也有这样的议论。

　　这些事通过皇城缉事署、军需总署很快就形成文书递到了刘义符案头，在他找刘道球、刘义庆谈话后，刘义庆训斥了三个弟弟，近来他们已不敢再与江夏王刘义恭来往。

　　身为亲王，不但对国策制度非议，更是对皇兄大不敬，但刘义符一直忍到他们学业有成才将两位王傅外调，接下来就不能不敲打一下了。

　　是以这日早朝，御史右丞蒋钦明弹劾，江夏王义恭素无亲王体统，景平二年就与逆臣谢晦亲厚，自建武开元元年以来屡有失德事，并罗列了二十多条过错，请予以严惩，以正宗室骄奢风气。

　　然后刘道球和刘义庆就出来求情，但对刘义恭所为也无以辩解，于是中书舍人当廷宣诏，降江夏王刘义恭为葛阳侯，对刘义宣、刘义季给予罚扣一年食邑警告，以儆效尤，此事就算揭过。

　　按新的勋爵宗王食邑制，一等侯四千石，食邑禄米若给禄米就是二十一万斤有余，给钱为一千二百缗左右，随米价浮动，加其他绢帛、炭薪、杂费，折算一年实际为两千缗钱左右。

　　公爵没有等级，统一为郡公，六千石，一年约三千缗钱；亲王则八千石，约四千五百缗钱。如果有官职，还有实职俸禄，加勋、散官与加衔都不算，只按实职与爵位。而公主嘛，与亲王相等，但一代就没有。

　　算起来一位勋贵不过一两千缗，但自开国至今封爵的文武官员有一百多人，未来战事还十分频繁，这个集团会越来越庞大，食邑钱会高达上百万缗，这还是免除封地了。

　　五月下旬，恰好是刘义符当初离京出逃荆州的第五个年头，在半月前，修仪姚素姬涎下了六皇子，加上拓拔法珠所生四皇子，皇后所生嫡次子，现在有六位皇子，不过沈妙姬也快要生了。

　　刘义符记得前日去看沈妙姬的时候，那肚子大得有点吓人，据曹娘子和宫内负责接生的女官、太医院医官们所言，沈妙姬所怀上的很可能是并蒂双生，这让刘义符惊喜之余又隐隐担忧。

　　以这年头的医疗条件，婴儿夭亡率仍是很高，若产妇出现难产的状况，通常是会保小孩而不保产妇，即算是刘义符也很难说保产妇而不保小孩，好在沈妙姬已有过一次生育经历，风险会大大的降低。

　　这日下午，刘义符早早地批阅完奏书，回后宫时便又去了永训宫，才到显阳殿宫门外，长公主桃桃就闻讯跑了出来，刘义符大笑着捏捏她的小肥脸，一把抱起。

　　“你阿姑回去了吗？你阿娘如何了？”

　　“阿姑回家了，今日又来了！”桃桃欢喜地咯咯直笑，想了想又道：“阿娘天天贪睡，不带桃桃玩！”

　　刘义符默然失笑，心里寻思着，再有一年皇长子和长公主能走更稳实，说话口龄伶俐了就该去东宫读书启蒙，何承天与裴松之都是不错的人选，只是他们比较忙，范泰三子范晏、四子范晔都颇有才学，为政能力也不错，目前在州郡为太守。

　　特别是范晔，为人性子颇为刚直，后来其幼子范缜就是著《神灭论》谏齐武帝、梁武帝灭佛，最后不但得罪了佛门和供佛事的王氏被贬黜，南朝四百八十寺便是在那时更为兴盛。

　　所以刘义符也在想着为下一步的政略措施储备人才，在蜀中打击释道还只是释放出一个信号，并从律法上加以限制，聪明的官员就会逐渐规避，与释道二门牵涉甚深者，迟早将被严打处分。

　　进了显阳殿，沈容姬与一群女官出来见礼，刘义符笑道：“听说你母亲身体不太好，宫内自有女官，吾也偶尔过来，你此后多照顾你母亲。”

　　“阿母近来好些了，是以便多陪陪阿姐，待顺产后可不会常来！”

　　沈容姬说着俏皮地一笑，刘义符愕然，她近来有时会留宿在显阳殿，按说是不合规距的，但沈妙姬孕期也是无伤大雅，刘义符也只是白天来看看，晚上都不会来，她多半是想多了，便笑道：“你随意啊！吾可没有责怪之意。”

　　后殿寝居是有正堂和侧房的一排五列房舍，刘义符从廊檐至东侧房里间，沈妙姬两手撑着臃肿走形的腰身，在房内艰难地蹒跚踱步，因孕妇不能一直躺着不动，得时不时舒活一下。

　　“妾身有失远迎，朝政近来忙吗？”

　　刘义符放下桃桃，上前搀扶住她的手臂，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很有些担心，微笑道：“朝中事务是每天都忙，但再忙也总要来看看！”

　　沈妙姬笑了起来，她的脸和口唇有些轻微浮肿，眼神却格外明亮，刘义符扶着她在房间内小步转了几圈，她便又只能在床榻上半躺着了，坐的时候腰会弯，那很不方便，所以孕妇通常几个月都无法正常坐卧。

　　沈容姬适时进来上茶，识趣地带着桃桃退了出去，沈妙姬顺势拉住刘义符的衣袖，声音低沉道：“陛下！妾身也不知这次能不能顺利，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变故，桃桃又还小，两个小的更是无人哺育，可怎生是好？”

　　“云仙何出此言？吾就在宫内陪着，绝不容出任何差错，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要有信心！”

　　“这可说不准，妾身是说假若……要刨腹产，那可就凶险了！”沈妙姬说着，面露迟疑之色，犹豫了一下又道：“妾身但求陛下一件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妾身想让小妹进宫，三个孩子有至亲的人带着，妾身也能放心了！”

　　刘义符闻言心中一惊，刨腹产在三国的华佗首创了麻沸散后就已经出现了，连兽医都可以给马匹、牛羊剖腹产出小动物，事后用针线缝合，但成功率只有五成，往往难以解决手术创口的化脓感染，给孕妇接生就更是如此了。

　　这年头人们既迷信神鬼，但又讲科学，稳婆接生已有非常成熟的经验。而沈容姬经常进宫，甚至在显阳殿留宿，刘义符还真没向小姨伸出大猪蹄子，更是连想法都没有，毕竟沈容姬虽美貌，年纪还太小，刘义符可没别样的嗜好。

　　乍听还以为沈妙姬是在试探，可看她表情又不似作伪，心里顿时有些小窃喜，但转念一想，小姨就是小姨，再怎么样也没眼前人亲近啊。

　　“云仙不可再如此说了，朕不会答应的，你要相信自己，生桃桃的时候朕不在京，你不也一样安然无事了么？”

　　沈妙姬一听，面露感动之色，反掌握住刘义符的手，眉目舒展微笑道：“车兵真好！妾身也舍不得孩子们，只求上天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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