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刺杀
赤水北。
前些日子西夷在谢时手下一蹶不振,已露颓势。如今西夷彻底败走,甘元亭、谢时,还有燕王党的将领于合,率军抵达伪豫前线。
李臻与于合虽然各为其主,但看起来私交甚佳,见了面先不谈派系之争,把臂言欢。
李臻肩胛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没好全。于合轻轻拍了一掌,笑道:“皮肉伤也就罢了,伤筋动骨可不是闹着玩的。等打完仗,赶紧回家好好养养。”
李臻笑道:“小伤,在前线养一养也就罢了,哪儿那么金贵!”
甘元亭往后一倚,很瞧不上这不爱惜身体的做派,恨不得拿鼻子说道:“年轻时不觉得有什么,老了后悔也来不及!”
谢时没料到这老爷子对别国人也这么不客气,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明知他不待见自己,也只好为他圆场,笑道:“甘老元帅自己吃过这苦头,知道这不是玩笑的事。李大将军才到壮年,还是多留意些。”
李臻摆了摆手,笑道:“甘老元帅的意思我自然懂,家父也常这样嘱托。”
甘元亭哼了一声,好像对谢时还有点意见。但他又不明说,因此谁也不好劝他。
谢时自己倒是有些猜到了,多半是因出身。当年谢妃垂帘听政时,甘元亭对谢家已多有不满,就如同不满当今的世子妃一般;这老头又认死理,认定继位的非得是嫡长子才行——因此后来谢家与辰静双冲突,他对谢家更看不上眼。
在他眼里,谢时虽然打仗厉害……到底也就是个“余孽”。
谢时摸了摸鼻子,礼节性地翘了翘嘴角,也只好不说话了。
李臻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谢时便一点头,道:“我出去看看。”
“谢小兄弟留步,”这会也快到了李臻巡防的时候,“正好,一起巡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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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臻已经是一个仪表堂堂的成年男人了,谢时虽然修长高挑,但年龄所限,仍有甩不脱的少年气。打眼一看,两人就像是一对父子。
两人谈话也像是父子间的谈话。
李臻是存了惜才的心,道:“甘老元帅倚老,他资历比我深,我自该让着他。我看他对你也不大和善,以后若再如此,你不必为我说话,免得平白遭他气。万一再于仕途不利,更不好了。”
谢时有些腼腆,笑道:“将军客气了。甘老元帅好心,但将军平素与他少来往,晚辈只怕他的话遭将军误会,伤了两国和气。”
李臻一面走着,一面笑看了他一眼,伸手捏了捏他的肩:“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少年郎!只可惜你我各有故土,否则,我非要把你带在身边,——我托大,将你当子侄看待!”
谢时只温和地笑:“晚辈初出茅庐,不敢当。”
“我刚参军那会儿,可不如你,”李臻坦然承认,“你天生是块打仗的料子。接着几年,又正是你的时候——”他大笑,随口唱道:“走南顾北,风雨如晦,剑照江山首尾。催快马破阵去,天下英雄出我辈!”
这调子本就慷慨激越,李臻声音又开阔,被他一唱,更有英雄气概。谢时没听过,便道:“这词真有气势,曲儿也新奇。”
“自然新奇!”李臻得意道:“你猜是哪里来的?”
谢时忖道:“总不会是将军……”
“哪里!我充其量不过写几句破词。这曲儿是我夫人作的!”李臻眼睛都发亮——不,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幸福的光——谢时分明看见,他脸上清清楚楚的两行字。
右脸上是:我夫人厉害吧?
左脸上是:快夸我夫人!
谢时没尝过情爱,也不由得笑了,由衷道:“晚辈还以为,这曲子出自哪个男儿之手。不想尊夫人也有此心胸,佩服。”
旁边一个燕国士兵见了,便笑道:“将军又在跟人炫耀他的夫人了,看那神色就知道!”
李臻得意劲儿还没过,又被他说得老脸一红,连连摆手,嘴角却压不下去。
士兵啧啧道:“这位将军还不知道吧?我们李大将军,一提到夫人,眼睛就跟小孩儿瞧见了糖人儿似的,会发光,晚上都不必点灯,跟将军稍一提夫人,整个帐子里就赛白天似的亮,比二十根蜡烛还管用!”
李臻板住脸训他:“本将军——”说一半又乐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笑,“……真那么明显?”
士兵憋笑:“不曾,不曾,大家都看不出来呢。”
谢时不多话,被抢了话头也不恼,就跟在一旁拾乐。直乐得李臻都不好意思了,照着那士兵脑门儿一拍,又揽过谢时肩膀,道:“别信他说的!——嗐,男人么,你以后要是也遇着个真心喜欢的,你就懂了!”
谢时奋力压下唇角,无辜道:“就懂了……眼睛怎么发亮吗?”
李臻脸色从微红,“腾”地奔着一块红布去了。
那士兵还在一旁乐得捧腹!
李臻也在谢时脑门儿上一拍,笑骂:“你也跟这些小兔崽子们学得不正经!”
正乐着,谢时忽然敛了笑,凝神细听。
李臻见此,一正色,也忽然分辨出了一些什么——
微微震颤的地、呼啸的风……
“可能有敌袭,右翼。”他低声吩咐那个士兵,“传我的话回帅帐,请甘老元帅和于合做好准备。小谢——咱们去看看!”
说罢,他与谢时分别唤来了自己的马,一翻身就伏上了马背,闪电般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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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战不光李臻伤了肩胛,最主要的,是伪豫军几乎撕裂了联军右翼。那一处如今是由沔溪高岩接手整顿,尚未准备万全,伪豫军似乎已经看准了时机,冲将过来。
李臻谢时来得尚算及时,堪堪稳住了局面。李臻反应极快,加之察觉得早,几个命令下去,全军很快就调动起来,大量士兵涌入右翼阵地。
倒是谢时初回沔溪战场,尚不敢全然放开手脚,直至自命“坐镇中军”的甘元亭传了话,叫他无论如何,以保住右翼阵地、保全友方军队为先,他才卸下一半束手束脚的枷锁,如同年青的猛兽亮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他化整为零,伪豫一方察觉联军已到时已经太晚,终于落败。
唯有那么一撮——
“大将军!”
亲兵将那一撮伪豫军指给李臻看。伪豫军已落败溃逃,唯有那么十来个人团成一团,不退反进,仍在奋力冲杀。
人在战场上,的确有这样“杀红了眼”的情况。李臻拿眼一扫,见身边小队大多已追击出去,又大致一估量,决定亲自了结了他们,只领了个十余人的小队,便纵马冲去。
不料一交手就察觉了不对!
一交手,才发现这些人各个武艺高超,绝不像他所见那般平庸。而且这些人似乎就是为了诱李臻前来,见了他,连他身边的亲兵们都不招呼,一个劲把刀光剑影往李臻身上割。
李臻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很快染了一片一片的血。谢时首先注意到此处异常,连忙取弓搭箭,然而已经来不及——
一道剑光,袭向李臻胸前。那角度极刁钻,加之同伴配合,李臻唯有抬右手格挡,否则即有性命之危。
可他右肩有伤,反应不及,这一招分明就是针对他而来的刺杀!
李臻眼睁睁看着剑光如雪,瞠目欲裂——
“大将军——!!”
鲜血四溅,箭锋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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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臻横着回了帅帐。
于合和甘元亭见此脸都白了,忙揪着谢时问:“活着还是死了?怎么回事?!”
“不关他的事……”担架上的人声息极低地开口,一开口,嘴里就涌出一串血沫,跟在旁边的军医手忙脚乱地拆开他的盔甲衣服,为他处理伤口。
李臻脸色惨白,不知被哪个手潮的按到了伤处,倏地一皱眉,瞬间冒了一头冷汗,顿时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话音自然也止住了。
谢时只好低声道:“我援救不及,幸好李将军亲兵忠心,没让那一剑穿心而过……可怜那兄弟,当场没了。”
于合听得团团转。
一个军医软着腿道:“各位将军,大将军这伤太重,怕要回京休养……”
甘元亭皱眉喝道:“什么伤非得回京?!”
甘老棒槌这句毫无人性的话顿时引发了一番七嘴八舌——
“历来在前线养伤都是权宜之计——”
“到底不是燕国人,我们燕国的将军就不是人吗?”
“大将军若耽搁在这儿死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三位将军谁爱担谁担罢了!”
谢时硬着头皮,轻轻拉了拉额上青筋暴跳的甘元亭,拿眼睛指了指于合。
若此人不在场,以甘元亭和谢时的地位,什么事都瞒得下来。这节骨眼上,李臻回京就意味着燕世子手上兵权缩减、燕军将领换人……无论辰静双还是燕鸣梧,想必都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
所以甘元亭才问了那格外棒槌的一句。
但怎么说,都错过了。于合既然在,甘元亭和谢时就无论如何不能越俎代庖,决定李臻的去留。
当然,李臻若能自己醒来……
他一时半会也醒不了。
谢时轻声道:“李将军胸前伤口极深,依我看,不宜多做挪动。不如也叫齐国和我们的军医来看一看,说不准能讨论出更稳妥的法子呢?”
“人多手杂,万一你们有人看我们大将军不顺眼,暗下杀手怎么办?”
这话棒槌得和甘元亭那句有一拼。谢时道:“我在这守着李将军,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给他抵命!”
甘元亭眼角暴跳:“谢时!”
谢时疲惫地回头瞥了他一眼。
李臻不能有失。
只要辰燕联盟一天还在,李臻就不能死在辰国境内。而燕王与燕世子之争尚未完全结束,李臻哪怕的确必须回京休养,他的调令也只能是燕鸣梧本人发出。
谢时聪敏,甘元亭老道,两人都懂得个中道理。
谢时下了战场,还没有休息,从头到脚,沾着不少血和尘土,再好看的皮囊,也难以赏心悦目。他的一点光彩,都只好栖息在少年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那双眼此刻满是血丝,带着掩也掩不住的倦色,不知是哪里打动了甘元亭,老东西气鼓鼓的,不说话了。
“抵命”两个字好像终于惊动了于合。他魂不守舍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道:“……既然谢小将军都这样说了,我们也不便拒绝人家的好意。去,把辰齐两国的军医们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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